北京北六大湖急速乾涸

發表:2010-09-02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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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來,數十名中外科學家和上千名志願者來到這裡,種草固沙,試圖讓這裡重現綠色。但同時,大量的資本也蜂擁而至,開礦建廠,搶奪所剩無幾的水源。

20多年前,這裡曾經碧波蕩漾、水豐草密,是內蒙古錫林郭勒盟最大的湖泊和重要的漁業生產基地,也是上千種鳥類聚集的天堂。

20多年後的今天,這裡寸草不生、河床乾裂,成了中國北部最主要的鹽鹼粉塵富集區和京津、華北乃至東亞地區沙塵暴的主要策源地。

這裡是中國最大的起風區之一,從這裡揚起的大量鹽鹼粉塵,污染了周邊數百平方公里的空氣、水源和草地,人畜呼吸困難,莊稼大面積枯苗、死苗,草場迅速退化。

這裡就是在北京以北600多公里、面積達110平方公里的查干諾爾湖。「查干諾爾」,蒙古語,意為白色或青白色的湖。

如今的查干諾爾,一場保護與資本之間的戰爭正在這裡上演,查干諾爾湖危在旦夕。

鹽鹼塵暴肆虐

從錫林浩特機場開車到查干諾爾湖需要兩個多小時,汽車繞過城區便進入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前半程,公路兩邊的草原綠草茵茵,草高而密,成群的牛羊在鬆軟地草地上吃草、追逐、打滾。

但很快,公路兩邊便出現了多家水泥廠和採礦廠,廠區上空煙塵瀰漫,廠區周邊草地稀疏,岩石裸露。

進入查干諾爾湖區,周圍的草地更是不見綠葉,方園數百公里近似戈壁。
「以前根本不是這個樣子。」21歲的諾明格日樂正準備出去拾牛糞。她告訴《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原來這裡的草又高又綠,每個月都能下幾場大雨,但現在一場雨都很難得。

諾明格日樂的家就在查干諾爾湖邊的烏蘭圖嘎查。湖裡水多的時候,從她家走到湖邊只有百十米的距離。如今,所有的生活用水都要到幾公里外的一處井口拉回來。

她告訴記者,名字是爺爺取的。或許,當時爺爺已經預感到查干諾爾湖的危機。諾明格日樂的意思是「永遠的綠色」,也叫「綠色的光」。

由於草場退化嚴重,諾明格日樂家的門框上,2004年就被當地政府掛上了「休牧戶」的牌子,只有等到草地恢復了,相應的設施建好了,諾明格日樂家才能成為「輪牧戶」。但這一天,恐怕很難等到。

烏蘭圖嘎查查長伊德日貢嘎告訴記者:「整個嘎查的草地都在迅速退化。原來1萬畝草場可以養200頭牛,現在100頭牛都不夠吃。牧民們的收入不及2002年前的60%。」

由於鹽鹼粉塵質量輕,pH值太高,4∼5級風就能攪得河床上沙塵滿天,人畜呼吸道感染,草場被「燒」掉,「每年至少有5萬畝草場退化。」伊德日貢說,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整個嘎查的草場都要變成荒漠了。

老知青鄭柏峪是最早發起查干諾爾湖治理的專家之一。30多年前,鄭柏峪曾經在查干諾爾湖畔的紅旗大隊插隊。在他的印象中,偌大的查干諾爾湖一直是美麗 神奇的湖泊,「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初見查干諾爾湖時的那種震撼:它那麼大,一望無際,水天一色,像大海一樣,浪濤滾滾。」他說。

查干諾爾湖的形成只有100多年,50多年前分成了兩個湖,小的是淡水湖,大的是咸水湖。但每一個湖都是鄭柏峪最願意去的地方。

「有一次我們划船往湖心裏走,沒多遠桿子就撐不到底了。」鄭柏峪告訴記者,那時候的查干諾爾湖上,有天鵝、大雁、鴻雁、野鴨以及鷗類、鷸類、鸕鹚等幾十種,而且多數是國家級保護鳥類。有一種叫「布和小包」的鳥,會像牛一樣叫,十分稀奇。

但2002年,家在北京的鄭柏峪突然聽說「查干諾爾干了」!他非常吃驚:「雖然我知道近些年天氣乾旱,查干諾爾的水位下降得很厲害,但它畢竟是面積達100多平方公里的大湖,而且在2000年我看見它的時候,它仍然像大海一樣浩瀚無垠。」

注入查干諾爾湖的河流有巴音河、思格爾河、灰騰河等。由於氣候變暖,錫林郭勒草原近十幾年來一直乾旱少雨。2001年之前的連續4年,年均降雨量只有 100多毫米,2001年更是減少到80多毫米。由於降雨和來水減少,查干諾爾湖一片一片的湖底露出水面,到2002年春季,查干諾爾湖大湖裡的水全部干 了。

乾涸的河床很快便結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鹽鹼。鄭柏峪告訴記者,鹽鹼粉塵所到之處,白茫茫一片:蒙古包上罩上了「白頂子」,牛羊通身變得雪白,草原上的芨芨草掛滿厚厚的「白霜」。

「鹽鹼塵暴是一種生態危機,其危害超出沙塵暴,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災害之一。」鄭柏峪說。

2002年夏,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韓同林、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員宋懷龍、著名草原和植物專家劉書潤以及鄭柏峪等國內專家、學者、環保志願者,組成一支科考隊伍,到查干諾爾湖進行實地考察和調研。

專家們發現,正是這些鹽湖裡的鹽鹼粉塵,在西北風的作用下,上升到平流層,並最終漂浮到北京、天津等地區。

2002年3月20日,北京發生了特大沙塵暴。之後,北京師範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分析這場沙塵暴的浮塵成分後發現,沙塵中含有的鹽漬土,恰恰與北京沙塵暴傳輸路徑上內蒙古荒漠草原上的鹽土成分一樣。

這一年,專家們決定在查干諾爾湖種植鹼蓬,因為這是目前最適宜在鹽鹼荒漠生長、能夠固塵壓鹼的草原植物。從2003年起,宋懷龍、鄭柏峪等專家自費在查干諾爾湖河床上種植鹼蓬,當年就取得了成功。

在專家們的推動下,2008年,現代汽車集團、生態和平亞洲與內蒙古阿巴嘎旗政府簽約,正式啟動「中國荒漠化防治-查干諾爾生態治理項目」,現代汽車 集團承諾到2012年計畫投資15億韓元(600萬元人民幣),分5年實施,到2012年完成15平方公里的湖區植草,在查干諾爾湖區恢復綠地。

截至今年8月,專家、志願者和當地牧民已在3.5萬畝的鹽鹼地上種植了鹼蓬,並設置了長達50公里的沙障。8月11日,記者在查干諾爾湖西側的河床上看到,成片成片的鹼蓬已經高過膝蓋。「沒想到長勢會這麼好!」鄭柏峪興奮地說。

「這一項目如果能獲得成功,相信能為中國其他地方的鹽鹼湖盆治理提供一個範例。」生態和平亞洲中國辦事處主任樸祥鎬對記者說。

令人擔憂的「抗爭」

不過,鄭柏峪的喜悅之情很快就從臉上消失了。

因為鹼蓬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就怕大的災害。「鹼蓬的種子在發芽期,一旦遇上持續20天以上的乾旱,就會枯死。這樣,過去幾年的努力都會白廢。」鄭柏峪說,「對這個隱患,我們是清楚的。」

對此,專家們採取的辦法是不斷地補種。同時,專家們正在尋找多年生植物,包括鹼毛草等,並且已經在一些區域進行鹼蓬和鹼毛草混種。

每年,專家們都要從外地買來種子,請當地的牧民幫助播種。牧民們也很配合,工錢不多要。嘎查的婦女們也主動當起了志願者,在臨時搭建的基地裡幫忙。

但對這麼大面積的湖泊來說,飛播的效果最好。「這個,我們付不起。一次就要200萬元。」鄭柏峪告訴記者,其實他心裏非常著急,天越來越旱,只有讓更多的鹼蓬種下去,活起來,乾涸的查干諾爾湖才有希望。

按照專家們的設想,利用查干諾爾湖小湖尚存的水源,通過自然滲漏,在干湖盆種植鹼蓬,幾年後可形成大面積植被,其他耐鹼植物如芨芨草等也將會生長起來,最後可能會使查干諾爾湖發展成新的草原。

但也有可能出現另一種結果:由於鹽鹼湖盆無法生長植被,大風將更為強勁,先吹走鹽鹼粉塵和細塵,再吹走全部土壤,只剩下沙子,於是沙漠就形成了。有專家曾預測,未來可能出現的「查干諾爾沙漠」的面積將有幾百平方公里,並且會和現在的渾善達克沙地連接起來。

「中國荒漠化防治-查干諾爾生態治理項目」為期5年,到2012年就結束了。這意味著,屆時如果再想大面積種植鹼蓬,專家們還得繼續尋找資金。「其實再給我們5年時間就差不多了,可以保證耐鹼植物大面積生長,並能長期成活。」

但即便有了資金,專家們也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查干諾爾湖周邊的採礦廠和電廠對小湖水源的爭奪。8月11日,記者在查干諾爾湖採訪時看到,十餘輛大型施工車輛不停地在大堤上穿梭,在大湖與小湖之間,正在築起一道大壩。

「這是為了防止小湖裡的水滲到大湖中。」伊德日貢告訴記者,小湖裡的水會被徵調到數十公里遠的工業園區,為一個煤礦的發電廠和一個銅鉬礦廠供水。「我估計不出三五年,小湖裡的水也會幹了。」伊德日貢說。

據記者調查瞭解,計畫調用查干諾爾湖小湖水源的是內蒙古魯能查干淖爾電廠。根據該工程簡介,「工程規劃裝機容量6×660MW,一期建設規模為 2×660MW超臨界空冷機組,並預留擴建條件,總投資50億;工程為坑口電廠,主要燃用臨近的查干淖爾煤礦原煤;工程水源採用疏干水及查干諾爾湖水。」 這一項目將於2012年完工。

這一項目的投資方分別來自河北和山東。煤礦礦區總體規劃已報國家發改委等待批復,雙方將共同投資80億元,建設查干諾爾礦區煤電化路一體化項目,先期開發查干諾爾1號煤礦、鐵路專用線及2×660MW電廠。

而一旦小湖乾涸,拯救查干諾爾湖的希望也將隨之破滅。

「雖然查干諾爾湖的乾涸以自然原因為主,但與人類不合理的活動也有很大關係,特別是人類對水源的不合理利用。」鄭柏峪說。

他告訴記者,在查干諾爾湖水源的利用上,當時至少犯了兩大錯誤:成立了查干諾爾漁場,只考慮漁業資源,忽視了生態問題;在湖中間的天然堤壩上修了水 閘,斷絕了湖水的自然流動,造成水質鹽鹼化,最終造成乾涸。如果沒有水閘,即使降水減少,查干諾爾湖也只會變成沼澤濕地或草地,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變成鹽鹼 干湖盆。

京北六大湖急速乾涸

從地圖上看,在北京北部數百公里的範圍內,有多個湖泊,其中面積超過50平方公里的咸水湖主要有6個。專家們發現,5年間這6大湖泊正急速乾涸。

  除了查干諾爾湖於2002年乾涸外,距北京600公里、面積曾多達230平方公里的烏拉蓋高畢湖於1997年乾涸,之後雖然有所恢復,但在2004年再度乾涸,目前已裸露風化成一片白茫茫的鹽鹼灘。

離北京只有200公里、面積為70平方公里的張北縣安固裡諾爾湖於2004年底乾涸。當地農民反映,安固裡諾爾湖乾涸的第二年,糧食產量就下降了50%以上。

安固裡諾爾湖正處於京津風沙源地,由於相距甚近而海拔遠高於北京,有專家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如果安固裡諾爾湖和壩上的塵暴揚向北京,就好像是站在屋頂上向地面撒沙子。

此外,面積超過200平方公里的草原大湖達裡諾爾湖,歷史上平均水深曾超過10米,最近5年水面下降了1.8米,年均降幅達35厘米,5年共損失水量 達 4億噸;離北京約400公里的內蒙古黃旗第和岱海,面積分別為110平方公里和160平方公里,最近幾年的湖面面積也縮小了四分之一以上。

宋懷龍稱,在我國西部,大約有10萬平方公里的咸水湖,其中大部分已經變成了乾涸鹽湖,這些乾涸鹽湖產生了無法計數的鹽鹼,每年被大風捲起的鹽鹼粉塵、沙塵多達1億噸。

至於湖泊迅速乾涸的原因,專家們分析認為,主要是氣候變暖後,雨水減少,河流斷流消失,導致地下水位下降。

如果和30年前比較,北京北部地區地下水位下降是十分明顯的。如張北縣地下水在30年前是10∼15米,目前已下降到30∼50米。錫林郭勒草原地區 過去的地下水位在3∼10米,目前已下降到10∼20米。錫林郭勒草原的一些地區過去有自流井,現在已經難見蹤跡。

在渾善達克沙地,過去地下水位在1∼3米,目前平均下降2∼3米。科爾沁沙地地下水位下降的速度更快,大約降低了3∼5米。

鄭柏峪稱,地下水位的下降與大量農耕進入沙地有直接關係,「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牧區實行的‘不吃虧心糧’、開荒種莊稼的做法,對草原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其損失到現在都難以彌補。」而據記者瞭解,近年來在內蒙古地區,開耕草原的現象仍在持續。

記者在內蒙古多次採訪時發現,地表植被遭到破壞後,不僅無法涵養水源,也降低了降雨的機率。諾明格日樂就告訴記者:「那些礦區降雨更少。」由於草原退 化,植被稀疏,沙化擴大,難以吸納降水到本地。老牧民說:「咱們這個地方像有鬼了,雲彩都繞著走,別的地方都下雨,咱們這兒就是不下。」

越來越多的乾涸的咸水湖泊,成為直接危害京津、華北乃至東亞地區的沙塵源。

「京津地區所謂的‘沙塵暴’,實際上是塵暴。」韓同林稱,沙塵暴和沙暴、塵暴,同屬於強風暴吹蝕地面沙和塵土,但它們的搬運距離和顆粒大小有明顯不 同。沙粒大小多集中在0.1∼0.5毫米,粉塵大小在0.025∼0.0039毫米。沙暴揚起和搬運的物質主要是沙,所含粉塵極少,揚起的高度、搬運的距 離更有限。塵暴揚起和搬運的物質主要為粉塵物質,所含沙粒極少,揚起的高度可達10多公里高空的大氣對流層,搬運距離可達數千公里。從京津地區所謂的「沙 塵暴」所含的物質看,主要為粉塵,含沙粒極少,且粉塵物質主要從高空數千公里以外搬運而來。

韓同林說,確定了京津地區發生的是「塵暴」而不是「沙塵暴」,對於尋找和治理京津周邊地區的塵暴源至關重要,它涉及到治理塵暴源的重點和方向,對於能否治理好塵暴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韓同林等專家們認為,現在的「京津周邊地區風沙源治理工程」,投入了大量資金和人力,治沙、防沙已取得可喜成效,但在治理京津地區真正的塵暴源方面卻 投入極少,可以說還是個「零」。原因是把治沙、防沙誤認為就是治理京津地區的塵暴源,忽視和放棄了對真正的塵暴源——乾涸湖泊的治理和研究。

「京津地區塵暴物質主要來源於那些眾多乾涸湖泊中的鹽、鹼和粉塵物質。」韓同林認為,治理京津地區塵暴源,必須首先治理眾多的乾涸湖泊。如果放棄或忽視對這些乾涸湖泊的治理,京津地區塵暴的治理工作將一事無成。

宋懷龍也表示,鹼塵暴是京津地區沙塵暴源治理過程中發現的新問題新情況,目前世界上無成熟的治理方法可參考,封閉育林(草)、退耕還林(草)等技術也都不一定適用,需要不斷地探索。

来源:第一財經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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