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全盤倚仗國家的養老體系是一種天真的幻想的話,那麼,今天的所謂中產在祛除「很傻很天真」的想像之後,需要應對的,是一種全新的人生規劃,他們必須在市場與體制的牢籠之下,未雨綢繆,學會「先老年之憂而憂,後青年之樂而樂」了。
在國家福利體系極不健全、人口紅利吃盡、老齡化日趨嚴重的當下,對計畫生育政策締造的這一代獨生子女而言,面對的養老問題,不僅是能否贍養父母之老的困境,還有未來他們自己將如何養老的未知之惑在困擾他們,成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問題的本質在於,養老保險體制的本意,毫無疑問是指向每一個人的。所以這些年我們看到,即使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私人公司錄用員工,也必須簽訂與養老保險有關的勞動合同,即使是身處偏僻的鄉村,養老保險的標語也打在了田間地頭。一時之間,這個國家的養老保險看上去氣象萬千,惠及眾生,我們似乎真的進入幸福的小康社會了。
但是很遺憾,如果你不屬於體制內的一分子,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是一名擁有行政級別的老人,如果你不是在行政事業單位退休的公務員或者知識份子,如果你不是壟斷國有企業的退休職工,你還過於認真地相信此時此刻的養老保險體制,那麼你就過於天真了。有人開玩笑說,這個看上去很美的養老保險體系,事實上很像那個著名的22條軍規,無論你怎麼做,最後你都是失敗者;還有人說,其實更像一個荒誕劇,因為你不在場,所以你一切的努力,最後都不過是一場夢,那不是真的。
是的,這才是問題的本質所在,你不在場,因為你不在體制之內,所以你與這個國家的養老體系沒關係。如果你不認清這樣的事實,那麼你會把本來就不多的收入浪費掉一部分;如果你認清了這樣的局面,那麼你會難過,你會對你的未來突然感到害怕,你會前所未有地開始憂慮。
每一個與體制無關的、正在勞作的人們,都應該仔細想想下面的問題:
現有的養老保險體系規定,必須連續交納15年的養老金,才能有效,請問,今天有誰能在一個地方連續工作15年?都說養老金其實是可以異地轉移的,但是事實上這種看似美好的願景其實都難以得到落實,且不說辦事員不耐煩的眼神,毫無禮節的呵斥,就算從深圳跑到北京,或者從上海跑到廣州,事實上,一張往返的機票錢,可能就已經沖抵掉那點養老金了,很多人最終只能選擇放棄,養老保險動不動歸零的現象並不少見。
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個人利益和成本收益在生活,相信更多的人看到了養老保險體制內在的弊病,所以更多的人選擇放棄,不參與。即使只有5000萬人選擇放棄,對於這個國家的養老體制而言,一年就是缺了500億投保資金。這種用腳來投票的經濟行為方式,危險的是讓國家的養老保險吸儲能力出現危機。這甚至有點像一出與體制有關的出埃及記,更多的人選擇出走。政府開始以為這沒什麼,說不定這是對體制的減負,但時間一長,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當大量的人們選擇逃離體制,至少在養老保險資金這一塊,出現了很大的缺口。
因此,個人的權利需要重申。一個明顯的經濟現象是,當今許多發展中國家,一直無法把國內的資本真正「市場化」和「全球化」,本質原因是這些國家的有權階層和既得利益階層在權力與市場的媾和之中坐享漁翁之利。他們意圖建立一個類似於「鐘罩」的制度,體制內的人群活在鐘罩之內,靠著既得利益安靜度日,歌舞昇平,體制外的人活在鐘罩之外,體制不僅不真正關心他們的生老病死,還壟斷他們參與到真正的市場經濟中的權利。
有意思的是,有些地方政府,當他們需要提高財政能力的時候,他們想到了人口紅利,想到了那些像螞蟻一樣無人照顧的人群,事實上也是有納稅能力的;但當需要建立諸如養老保險這樣的福利制度的時候,卻將這些非體制內人群排斥在外,想盡辦法推卸掉作為公共機構的責任。
在養老體系問題上,無數的體制外白領、記者、編輯、律師、工程師、作家、詩人,他們的養老境遇,並不比農民好多少,只是在此時此刻,這些人眼前的收入比農民高了一些而已。
如此格局之下,我們看到了中國超大規模的對人力資本的浪費。人,每個人,才是市場經濟得以發展的惟一動力,養老保險的終極意義在於對生命的尊重與安慰,但在我們這個國家,它的前端,卻是對人的一種限制、一種排斥、一種剝奪。市場經濟有著一種內在的美妙的均衡性,失去了原因,就沒有目的,忽略或者異化了目的,原因也會蕩然無存。每個人的發展,才是我們發展的方向,也是我們發展的動力。剝奪了個人發展的機會與權利,這個國家孜孜以求的富裕、崛起,都將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眼下,我們看到的養老保險困局,不過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既得利益階層反市場邏輯的一個小小的表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