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知識份子中既能建立卓著功勛,又能創立不朽學術者,並不多見,王守仁就是這樣一位體現儒家最高政治境界即「內聖外王」的文武全才。作為明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教育家,將其稱為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偉人,並不為過。
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號陽明,世稱陽明先生,生於浙江余姚。父王華,在明成化十七年辛醜(1481年)中了狀元,王守仁就隨父移居紹興還到過北京。
相傳,王華對兒子家教極嚴,王守仁少年時學文習武,十分刻苦,但非常歡喜下棋,往往為此耽誤功課。其父雖屢次責備,總不稍改,一氣之下,就把像棋投落河中。王守仁心受震動,頓時感悟,當即寫了一首詩寄託自己的志向:
像棋終日樂悠悠,苦被嚴親一旦丟。
兵卒墜河皆不救,將軍溺水一齊休。
馬行千里隨波去,像入三川逐浪游。
炮響一聲天地震,忽然驚起臥龍愁。
他以諸葛亮自喻,決心要作一番事業。此後刻苦學習,學業大進。騎、射、兵法,日趨精通。明弘治十二年(1499年)考取進士,授兵部主事。當時,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博學之士,但提督軍務的太監張忠認為王守仁以文士授兵部主事,便蔑視守仁。一次竟強令守仁當眾射箭,想以此出醜。不料守仁提起彎弓,刷刷刷三箭,三發三中,全軍歡呼,令張忠十分尷尬。
王守仁做了三年兵部主事,突患肺病,以病告歸,結廬於會稽山龍瑞宮旁之陽明洞。故世稱陽明先生。
王守仁病癒復職後,因反對宦官劉瑾,於明正德元年(1506年)被廷杖四十,謫貶貴州龍場(修文縣治)驛丞。劉瑾被誅後,任廬陵縣知事,累進南太僕寺少卿。其時,王瓊任兵部尚書,以為守仁有不世之才,薦舉朝廷。正德十一年(1916年)擢右僉都御史,繼任南贛巡撫。他上馬治軍,下馬治民,文官掌兵符,集文武謀略於一身,作事智敏,用兵神速。以鎮壓農民起義和平定「宸濠之亂」拜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
後因功高遭忌,辭官回鄉講學,在紹興、余姚一帶創建書院,宣講「王學」。嘉靖六年(1577年)復被派總督兩廣軍事,後因肺病加疾,上疏乞歸,病逝於江西南安舟中。謚文成。
王守仁生活在朱元璋建明後一個半世紀左右的社會,歷經憲宗、孝宗、武宗和世宗四帝。在這一時期,明代政治與社會在守成中綱紀廢弛,政治腐敗,人心渙散,亂象環生。明武宗正德時期更是各類矛盾的多發期,民眾的武裝反抗和王室的叛亂此起彼伏。正德十四年(1519),在南昌的寧王朱宸濠反叛,試圖取代武宗。對宸濠的不軌之心,王守仁早有察覺,並做好了應對準備。當其舉兵叛亂時,王守仁迅速出兵,消滅了宸濠的有生力量,並生擒宸濠,很快平定了亂局。嘉靖六年(1527)廣西思田土司叛亂,王守仁臨危受命,前去平定。在瞭解亂因後,未用一卒一兵,便招撫了反叛者。次年,又平定了八寨和斷籐峽土著居民的叛亂。在明代多事之秋,王守仁以其卓越的才能為明朝的政治穩定作出了重大貢獻。《明史·王守仁傳》對其作出高度褒揚而又中肯的評價:「終明之世,文臣用兵制勝,未有如守仁者也。」
當然,治國、平天下不能全賴武力。作為一位具有強烈憂患意識的知識份子,王守仁更加關注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國家穩定和政治清明的問題。在他看來,政治的清明主要取決於大小官吏能否忠於國家和勤政守職,故極力倡導「人皆可以為堯舜」。他認為:「人到純乎天理方是聖,金到足色方是精。然聖人之才力,亦是大小不同,猶金之分兩有輕重……才力不同而純乎天理則同,皆可謂之聖人。」(《王陽明全集》卷1《傳習錄上》,下同此書者只標卷數)在窮盡天理的同時,不斷提高自己為政處世的能力,是王守仁追求的最高目標,並通過自己的言行向世人傳遞這一理念。這是王守仁不同於其他思想家的關鍵所在。他認為,思想意識和道德規範在統治秩序中具有特殊作用,明確指出:「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並宣稱:「若諸賢掃蕩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誠大丈夫不世之偉業。」(卷4《與楊仕德薛尚謙》)他吸收各家學術之精華,創建出一套知行合一的「心學」體系,以期解決朱熹理學與現實相脫離的弊端,將儒家所倡導的封建倫理道德真正落到實處,使人人能夠成為「良善之人」。
王守仁的心學亦稱為良知之學,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心即理,或心外無理。朱熹以理為本,認為「天理」是一種在人心之外存在的客觀原理,並以理的普遍性來規定人的個體性,其實踐的結果是天理與人心的分離,即被天理主宰下的人的自主性的喪失。王守仁為瞭解決這一矛盾,提出了以心為本的主張。他所說的「心」不是指生理上的血肉之物,而是指主體的個體意識,即「心」既是人的身體主宰,又是天地萬物的主宰,「理」不是外在的東西,而源於人的本心。他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之理矣。理豈外於吾心耶?」(卷2《答顧東橋書》)並鮮明地提出:「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卷1《傳習錄上》)心與理的統一是王守仁心學思想所具有的鮮明的思維路徑。
第二,知行合一。針對前人知先行後、知輕行重的觀點,王守仁從心與理的統一出發,將知與行統一起來。他把知和行看成是一個不能分離的整體,是動態的轉化過程。他明確指出:「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卷1《傳習錄上》)這樣,人的道德必須表現為行為,即道德認識與道德踐履必須統一。他認為周代之後,「功利之說日浸以盛,不復知有明德親民之實。士皆巧文博詞以飾詐,相規以偽,相軋以利,外冠裳而內禽獸,而猶或自以為從事於聖賢之學。如是而欲挽而復之三代,嗚呼其難哉!」(卷8《書林司訓卷》)他對這種虛偽欺詐深惡痛絕,故全力倡導知行合一,他反對空論,提倡躬行;反對邪說,提倡正心;反對私慾,提倡良知。
第三,致良知。在親身感受統治階級內部爾虞我詐、黨同伐異的同時,王守仁深切認識到用傳統倫理約束人心的重要性。他認為君臣有義,父子有序,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等等,都是與生俱來的。不論聖人、庶民,還是強盜,人人都有良知。在他看來,良知就是天理。他說:「天理即是良知,千思萬慮,只是要致良知。」(卷3《傳習錄下》)他認為致良知的關鍵在於掃除私慾,一個人窮理、知天的過程,就是致良知的過程:「吾輩用功,只求日減,不求日增。減得一分人欲,便是復得一分天理。何等輕快脫灑!何等簡易!」(卷1《傳習錄上》)致良知是王守仁知行合一學說的進一步深化,是其心學思想的高度概括。
王守仁具有傑出的文學才能,他的許多詩句至今還在流傳。如他寫的《憶龍泉山》:
我愛龍泉山,山僧頗疏野。
盡日坐井欄,有時臥松下。
一夕別雲山,三年走車馬。
愧殺岩下泉,朝夕自清瀉。
王守仁的游足還到奉化雪竇山,他寫的《雪竇山》詩明麗、秀拔。數百年來被人們傳誦不息。
窮山路斷獨來難,過盡千溪見石壇。
高閣鳴鐘僧睡起,深林元暑葛衣寒。
壑雷隱隱連岩瀑,山雨森森映竹竿。
莫訝諸峰俱眼熟,當年曾向畫圖看。
王守仁一生為官清正,從沒有收過禮、也沒有送過禮,處處為老百姓著想。儘管他軍事才能突出,但他多次希望能不發動戰爭就不發動戰爭,若不是限於當時的荒唐皇帝朱厚照和他身邊的小人們,也許王守仁可以再次創建一個新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