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前,國內有媒體報導,韓國有學者提出孔子是韓國人的說法。一石激起千層浪,國內輿論一片嘩然,國人紛紛譴責、怒罵、嘲笑韓國人的搶我古人行為。時至今日,網路上、街巷中,仍然常常可以碰到對說孔子是韓國人的韓國學者表示義憤填膺的同胞。
這件事情,我認為,暴露出來的主要問題,不是個別韓國學者的厚顏無恥,而是部分國人的急躁無知。
假如我們能不那麼急躁無知,單是從簡單的報導中,就不難看出,韓國學者的某些推論,其實是有一定歷史依據的,並非憑空杜撰。比如,韓國學者認為孔子是朝鮮民族祖先的後代,其依據是:朝鮮半島最早建立政權的是商朝貴族箕子,西周封建的宋國的第一個國君就是箕子的親戚微子,孔子是宋國貴族後代,也就是韓國祖宗箕子的後代了。
商朝貴族箕子奔朝鮮後建立政權,我國古代文獻《竹書紀年》、《易·明夷》、《漢書·地理志》等均有記載。西周封建的宋國開國國君微子是箕子的親戚,也於史有證。因此,說宋國貴族後裔孔子是微子的後代,是說得過去的。與此同時,說孔子是箕子的後輩,也說得通。當然,據此便說孔子是韓國人,卻是錯誤的。箕子移居朝鮮成了朝鮮人,但不能因此說並未移居韓國的箕子的後輩也成了朝鮮人。不要說孔子跟箕子隔著好多輩,即使他們只是上下輩之別,比如說,孔子是箕子的侄子,孔子本人也不會因為叔叔箕子移居朝鮮就變成了朝鮮人。我們知道,孔子是說過「道之不行,乘桴浮於海」的話,他所說的海,指的是「九夷」,也就是今天的朝鮮半島。但是,孔子顯然並未乘桴(木筏之類)浮於海,就是說,孔子並未坐著船東渡朝鮮。
我非但不覺得韓國學者是在搶奪文化名人孔子,反而覺得韓國學者是在到中國歷史中尋根問祖。尋找的結果,他們發現,自己的祖先是中國人。只不過礙於面子,他們沒有把這個結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而已。
這使我想起一件往事。十多年前,我在韓國一所大學教書的時候,當時的同事、後來做過韓國政府駐臺灣代表的具良根教授,一次酒後跟我半開玩笑說:「你們中國東北大部分地方古代是我們韓國的。」我當時就針鋒相對地跟他說:「請您不要跟我們中國人講歷史,講歷史,你們一定是講不過我們的。」具教授聽後,就把談話岔開了。
倘若國人能做到不衝動,不激動,能冷靜瞭解一下,韓國有多少人相信「孔子是韓國人」的說法,就會知道,其實韓國人絕大部分人是不同意這種說法的。有如新聞學定律所言,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韓國教授提出「孔子是韓國人」的觀點之所以會成為新聞,就是因為它的怪異,很少有人相信。信的人很多,變為常識,無法成為新聞。
倘若國人能夠大度一點,勇於自我批評一點,是會覺得「孔子是韓國人」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孔子在中國經常遭批鬥,被打倒,但是,在韓國卻一直受到人們普遍的尊敬、崇拜。換言之,中國人拋棄孔子的年代,韓國人卻奉若至寶。聽說,山東曲阜祭孔大典的儀式是從韓國成均館大學的祭孔活動偷偷學習回來的。幾十年的打倒孔家店、批孔等政治運動,我國已經遺失了祭孔的傳統和儀式。
據說,韓國有人根據著名美女西施的家鄉——今天浙江諸暨一帶,歷史上曾有高麗人居住過,便推論說,西施也是韓國人。這個說法,國人聽後,也不必生氣,而應該高興。因為它提到了一個歷史事實,曾經有朝鮮人被作為人質或俘虜,安頓在中國各地,漸漸被同化成中國人。讀過一些歷史書的人都知道,我國古代為了靖邊,為了減少敵國侵擾,經常把敵國的俘虜或人質,包括它們的王公貴族,遷居到中原地區,使他們處於華夏民族居民的包圍之中,人種、文化都被迅速地融化掉。有學者考證,陶淵明詩句中的「曖曖遠人村」,其中的「遠人村」並非遠遠地看見人影的村子,而是人口從老遠地方遷來的村子——外國移民形成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