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O王國

作者:王亞法 發表:2012-12-12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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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荒唐報》記者從阿O王國發來的報導,讓人讀了忍俊不禁,可以噴飯,可以沉思,可以哀怨,可以嘲謔,可以憤怒……字裡行間,頗多微意。現介紹給讀者,讓茶樓坊間多份笑料。             

——編者

國號的來由

讀過魯迅《阿Q正傳》的人都知道,先哲阿Q,當年在未莊挨了趙太爺的打,看到趙太爺有兩個當了文童的兒子,頗不以為然,曾經有過一個偉大的想法:「我的兒子會闊多啦!」果然阿Q一念成讖,真的在一百年不到的時間裏,他子又有孫,孫又有子,子子孫孫遍佈天下。也許是應了六十年風水輪流轉的古話,近幾十年來,阿Q子孫們聽說當今世界上盛行洋教,於是信了一位猶太人馬主教的理論,這個理論荒唐得很,教旨是:「利用矛盾,各個擊破,與人相處,不鬥行嗎?」一看就是叫人相互仇恨,相互殘殺的邪教。活該這批啊Q的子孫中了邪,舉起馬主教的旗子,焚書籍、燒譜族、毀孔廟,將孔聖人的塑像換上一個紅鬍子的馬主教。前幾年更鬧得不像話了,又盛行起什麼剪辮子風來,說什麼「Q」剪掉辮子便是「O」,這叫和傳統文化決裂,並成立一個自稱偉大的王國,叫做「阿O王國」。

誤入王國

也許命中有緣,那日老記駕著小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窗外阡陌井然,樹木蒼翠,窗內音樂悠揚,委婉動人,老記嘴裡哼哼,用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擊,只覺得賞心悅目,渾身舒泰。猛然間,窗外閃過一塊綠色指示牌,一個白色箭頭旁寫著「阿O王國離此一公里」。咦,阿O王國,這不就是那個至死不領悟文明,臭名昭著的獨裁帝國嗎,老記一時好奇,不由腳下來勁,一踩油門,方向盤略一傾斜,車子就向匝道滑去。

進入道口,他有些後悔,因為晚上編輯部還有一個會議,如半路打橫勢必遲到,但已經進了此道,也是小卒子過河,奈何不得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前開去。

出了道口,路面越來越差,地上坑坑窪窪,高低不平,散落著無數石礫,一汪汪水塘,盛滿髒水,猶如繁星墜地,點點分布。相反馬路兩旁倒十分熱鬧,一塊塊大紅標語櫛比鱗次,上面全是政治口號,什麼「走阿O特色的機會主義道路」;「十七八個代表……」:「和大千世界接軌……」;「堅持牛皮主義……」;「建立姑息社會……」老記一路讀來頗覺奇怪,這個阿O王國的管理人員為什麼不把做標語的錢用在筑路上,為民辦實事呢,真是浪費民力,暴殄天物。再一想這種設計也有解頤之處,開車人看了,可以消遣,如果沒有這道風景線,在那幾公里坑坑窪窪的路上開個把小時的車,豈不要把人顛出屎來。

老記一路走神,不覺來到一座石牌樓前,那牌樓的門楣上寫著「阿O王國」四字,下款的字跡似乎剛給人鑿掉,斧鑿痕跡模模糊糊,兩旁的柱子上鐫著一副對聯:

QO同體,雖剃去辮子,不論有無,欺人之談是古風
NM異形,就招來老馬,管它牛馬,移花接木認祖宗

老記減慢車速,把頭伸出車外仔細觀望,不料一個警察奔過來敬禮道:「客官請稍許等一會,我們裡邊正在排演,做歡迎貴賓的準備呢。」

老記聽罷不由納罕道:「我是鬼使神差路過這裡,不是什麼貴賓,何敢煩勞你們興師動眾,浪費納稅人的錢財呢?」

那警察道:「我看你的小車上貼著‘大唐帝國中央電視臺’的招牌,估摸你是吃宣傳飯的,我們這裡最熱衷於接待這一類人,把你們接待舒服了,你們可以回去幫我們宣傳,多說好話。像你這樣的大人物來作客,我們豈敢怠慢。」

「哦——」老記如墜入五里霧中,不知如何回答。正惶惑間,另外兩個警察,提著大包小包,打開後車門,塞將進來。

老記大聲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為首的警察道:「這是我們這裡的特產——‘萬人苦丁茶’,不成敬意,敬請笑納!」
老記還來不及回答,只見一個迎賓小姐奔過來,敬了個禮,笑容可掬道:「裡邊排演已畢,敬請貴賓入場。」

老記雖然走遍天下,見多識廣,但對這碼子事還事第一次碰到,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正猶豫間,迎賓已經幫他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老記跨出車門,把鑰匙交給為首的警察,轉身跟隨迎賓小姐穿過牌樓,進入「阿O王國」。

牌樓後面是個廣場,沒等老記上前,那邊已經鑼鼓喧天,一大群穿著睡衣的少年兒童,手搖鮮花,聲嘶力竭地高喊:「歡迎!歡迎!」老記走近一看,孩子們大汗淋漓,好不可憐。迎賓小姐在一旁討好道:「為了迎接貴賓,這些少年兒童已經在這裡排練好長時間了。」

老記不由好奇問:「你們阿O王國,何苦勞民傷財,搞這種形式主義呢?」

迎賓小姐不悅道:「閣下怎麼會問出這等話來,常言道禮多人不厭,這是我們國家的光榮傳統。上次你們大唐《百姓日報》的一位記者,在這裡受到優渥接待,接受三陪小姐的服務,弄得舒舒服服,回去寫了篇《阿O王國真和諧》的長文章,我們的老阿O國王,龍顏大悅,還叫我們全國人民學習呢!」

老記聽了,心想我們這輩子吃記者飯的,無良知者居多,心中頗不是滋味,看到少年兒童的衣著,好奇道:「這些孩子為什麼都穿的睡衣?」

迎賓小姐解釋道:「閣下有所不知,睡衣是我們的國服,過會你將會看到,我們王國馬路上的行人,老老少少都穿睡衣。」

老記聽了心裏非常不悅,心想這樣的素質的國民哪會有前途,臉上出現了陰影。

迎賓小姐見老記不快,改用溫和的語氣道:「請閣下幫幫忙,千萬不要臉上不悅,否則給上司知道,要責怪我工作沒有做好,扣獎金的。」

老記感到納罕,正欲問個究竟,忽見迎賓小姐加速步子,前去迎接一位大官模樣的人物。那人頭戴黑呢氈帽,身穿玄色對襟短打,臉上紋路清晰,細眉鼠眼,不用介紹,活脫脫的阿Q再生。大官的後面跟著一群隨從,大約有五、六位之多,全是戴眼鏡的文人,他們手持筆記本,戰戰兢兢,只要大官一開口就輕聲讚嘆,發出獻媚之聲,低頭彎腰,認真筆錄。更奇怪的是,每人嘴裡叼一根香菸,吞雲吐霧,一路行來,煙霧繚繞,頗為彆扭。

「記者同志辛苦了!」大官來到老記面前,挺起胸和他握手。那人一張口,老記頓覺一股煙味,灌鼻而來,好不噁心。

眾記者趕緊拍照,一陣閃光過後,大官遞上一張名片,上面印著「阿O王國攻關大臣——阿Q十八代孝子賢孫。」

老記見了,差點笑出聲來,但在這種隆重場合,又不便輕易流露,只得硬憋著,也許是中午貪嘴,多吃了些珍肴美味,肚子有些不舒暢,一時上面把氣憋著,一不留神,在下孔溜了出來,還發出不小的聲響。

老記自知失態,頓時臉紅耳赤,十分尷尬,不料那幾位隨從像聽了京劇中的好唱腔一般,爆出一陣叫好聲來。老記越發奇怪,問攻關大臣道:「為何你的部下連連叫好?」

攻關大臣道:「他們在為你的屁喝采呢!」

老記越發手足無措。攻關大臣道:「閣下有所不知,你們外邊來的人,就是放個屁也是香的。」

「哦——」屁也有內外之分,老記約聽越糊塗,一時理解不過來。

旁邊的隨從慇勤解釋道:「屁有許多種類,第一值錢的屁是‘權威屁——有權人放的屁’,第二就是你們記者放的屁了,尤其是你們外面來得記者,你們放的屁迴腸蕩氣,最有滋味。」

沒等老記回過神來,攻關大臣牽著他的手,指著牌樓道:「這是外面阿O王國的標誌性建築,也是外面國家政策性轉移的偉大產物,你看,多雄偉。這豐功偉績全歸功於阿O王國第十一世灰孫子。是他搞的政策轉移,讓我們當官的先富起來。」
說到牌樓,老記突然想起上面鐫去的下款,便好奇問:「確實雄偉,但不知上面的字何人所題,下款又為何欲鑿去?」,

公關大臣遲疑一下,解釋道:「我們阿O王國有個光榮傳統,即後人否定前人,這叫做與封建傳統決裂,譬如打倒孔聖人,搬來馬主教,二世阿O否定一世阿O,三世阿O否定二世阿O,以此類推,所以前人的題詞被後人鑿掉,就成了慣例。」

老記聽了不由嘆息道:「人無信不立,國無信如何能立得起來,如此連年折騰,百姓如何安頓?」

「迂腐,迂腐。」攻關大臣搖手道,「閣下有所不知,我們阿O王國的百姓經過長期馴養,皆溫存可愛,只要給他們每天三頓,勉強餵飽,任憑你們當官的如何胡鬧,他們也不會吭一聲。」

「難道他們中間沒有有血性的知覺者嘛?」老記感到奇怪。攻關大臣連連搖手道:「不妨事,不妨事,自從我們信奉馬教後,老百姓變得個個像烏眼雞似的,相互仇恨,彼此出賣,中間只要出現異端,百姓們會自動將其捉拿,押送官府。」

「哦——」老記又吟哦一聲道:「怪不得你們當權的要堅持馬教,原來奧秘在這裡。」

「哈哈,」攻關大臣笑道:「你們吃記者飯的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細說了。」

老記心想,怪不得某先哲說,什麼樣的人民有什麼樣的政府,這阿O王國的百姓也是自作自受,我是一個局外人,又如何管得。

穿過長長的歡迎列隊,老記跟隨攻關大臣來到一幢新建的大樓前,那樓雖造得十分氣派,但土氣十足,裡裡外外全用馬賽克裝修,牆上貼滿政治標語,內容和剛才路兩旁看到的大同小異。

跟著攻關大臣進了他的辦公室,老記朝四周環視,見這裡佈置得倒是樸素簡單,正中央掛著一張大型的「阿O家族全家福」,相片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的辮子繞頸,有的光頭圓溜,有的在挖鼻孔,有的在搓腳丫,有的在吐唾沫,表情嘻嘻哈哈,倒是一番人丁興旺的樣子,除卻照片外,牆上既無名人字畫,也無金盾擺設,只是凌亂地掛著許多紅底黃字的錦旗,什麼「肅貪先鋒」、「包公再世」……眾人一坐定,攻關大臣揮揮手,叫隨從都迴避了,然後關上門,親自給老記倒了杯茶。

老記見他這般神秘,甚是奇怪,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納罕間,攻關大臣望望窗外,湊上前小聲道:「敝人要向閣下打聽一件小事。」

「不必見外,不必見外,有話儘管說來,只要需援手之處,在下一定幫忙。」老記客氣道。

「其實這也談不上幫忙,我們來個交換,你給我免費諮詢,我給你自由採訪。」攻關大臣繼續道:「進入我們阿O王國的記者,不是人人都有採訪權的,都要經過我的審批,你若向我表示友好,我們可以恩准,否則我們可以不恩准你,甚至給你添麻煩,教你不愉快。」

老記闖過三關六碼頭,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便單刀直入問:「閣下要我幫什麼忙,儘管直言無妨。」

攻關大臣乾笑道:「痛快,痛快,你是一個明白人,不瞞你說,這幾年我為官積累了一些錢財,官囊豐滿,但放在我們這個國家裡,人多口雜,難免生出是非來。再則我們這個國家人與人之間,積怨甚深,難免哪一天要出事,所以我想把資金轉到你們大唐帝國去,買個保險。」

老記笑道:「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如今天下哪個不知道你們阿O王國的人,像逃難似的,紛紛將錢財轉移到國外去,閣下為何如此謹慎。」

攻關大臣向牆上的錦旗努努嘴道:「我一連五年被評為‘廉政清官’,一旦事情敗露,就是官場的兄弟們死命包庇,自己也下不了臺,所以還是小心為好。你們局外人不知,我們官場中人,只要不是自己一派的,個個像烏眼雞似的,巴不得別人事敗,好讓自己的兄弟佔了他的位置。這宦海啊,無風還起三尺浪呢!」

「哦,原來如此,好說,好說,我吃記者這碗飯的,四通八達,到處有關係網。」說著,老記從口袋裡掏出筆,寫了張紙條,交給他道:「這是我給大唐銀行總經理的便條,你拿了去找他,保證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攻關大臣接過條子連連稱謝,回頭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一張通行證,交給他道:「你有了這張東西,在我們阿O王國可以通行無阻,隨意採訪。」

老記接過通行證,只聽得攻關大臣還在絮叨:「用你們大唐的時髦話說,這叫雙贏,哈哈——」

市場風貌

老記出了辦公大樓,前面是一個用花崗岩鋪就的圓形廣場,中間壘起一座小山,小山後面一左一右,種著兩叢樹木,前面是一泓池塘。這里民形象地把廣場比作人的面孔,小山是鼻子,兩叢樹木是眼睛,池塘是嘴巴。老記發現這裡的地面特別乾淨、光滑,走在上面一不留神就會滑倒。他問一旁的清潔工人道:「我們大唐國的地面都是有科學家計算好摩擦係數的,人走在上面安全起步,為什麼你們這裡的地面特別光滑,人走在上面很危險。」

清潔工人沒好氣的說:「真是書獃子,連這點道理也不懂,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面子工程,是作給人看的。」

「什麼叫‘面子工程?’」老記越聽越糊塗了。

清潔工指著自己的臉道:「面子不就是用來給外人看的。」

老記打破砂鍋紋(問)到底,還想提問題,清潔工不客氣地說:「你自己去體會吧。我說多了,會有麻煩的。」說完又勤快地擦地板去了。老記掏出照相機和清潔工人一起照了幾張相,不管怎樣,這也是阿O王國的一大景點。走出廣場,不出一百米,那裡熱氣騰騰,人聲喧嘩,老記出於職業本能,疾步走去。出了這廣場,路麵條件就明顯槎了,和剛才來的那條路差不多,地上全是坑坑窪窪和積水。老記行路急了一些,為了避開水塘,冷不防和對面的行人撞了一下。他出於習慣,說了聲:「SORRY」,不料對方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他的領子道:「什麼,你罵我‘騷來’!」

老記見他這副樣子,知道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了,就不與他解釋這英語的意思,只是連連道歉。誰知那人見老記客氣,就得寸進尺,以為軟弱可欺,大聲嚷嚷,引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老記覺得那人無聊,圍觀的人更為無聊,想趁機作些宣傳,開導開導。正要說話,突然對面駛來一輛卡車,那輪子碾過水塘,濺起尺把高的水浪,畢竟生活在環境裡的人有經驗,趕緊躲避,唯獨留老記一人,被濺得落湯雞似的,濕淋淋臭哄哄,被看熱鬧的人取笑。

那卡車猶如救火車,濺起的污水澆熄了一場爭吵。

老記朝四周看了看,裝出紳士派頭,若無其事地穿過馬路。

這裡人群集中,原來是一個副食品市場,老記心中暗暗得意,要訪民情,最好是上菜場。

進得菜場,只聞到一股霉爛酸臭的腐敗味直衝腦門。呵呵,這味道好凶,心想幸虧是我踏足此地,要是換上乾隆皇帝,一定會大筆一揮,寫上「可以醒腦」幾個大字。

一陣陣此起彼落的小攤吆喝聲,把老記喚回神來。他打量四周,發現菜場的面積不小,燈光也明亮,一排排的櫃臺全用磨光石子打磨成,看來官府是花了錢財的,可是地上卻滿是垃圾,髒不可言,似乎是從來沒有人打掃過。老記不由感嘆,不管叫阿O也好,叫阿B也好,這批阿Q的子孫,你就是送他一幢金房子,他們也能把它「建設」得生鏽。

老記正在尋思,只聽得前面傳來吵架聲,循聲走去,看見一個賣水果的中年婦女和一個賣水產的老漢在爭吵。

中年婦女指著老漢攤上的烏賊說:「我親眼看見你把墨汁塗在上面裝新鮮。」

老漢也不示弱,指著中年婦女的西瓜說:「我親眼看見你往裡邊注水!」

中年婦女又指著老漢的黃魚說:「你的黃魚,肚皮上描的顏色,人吃了要中毒。」

老漢又指著她的生梨說:「我看見你往裡邊注射糖精水!」

「得了,得了!」隔壁賣乾貨的瘦老頭過來勸架道:「大家都在混飯吃,把內幕都戳穿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一位看熱鬧的年輕婦女,輕輕對旁邊的男子說:「這個賣乾貨的老頭也不是好東西,他賣的木耳都是浸過水的。」

這時候一個小夥子跳出來,指著兩位吵架者罵道:「咱們阿O王國百姓就是喜歡內鬥,狗咬狗,前些年鬥得差點連飯都沒有吃,這幾年才吃了幾天飽飯,大家又鬥起來了。」

不一會,周圍聚了一群看熱鬧的人,老記覺得奇怪,這麼多人難道沒事幹,來菜場消磨時間。他回頭問一位中年男子:「這裡的人喜歡看熱鬧,難道都不幹事的?」

中年人用不屑的神情望他一眼,繼續叉著雙手看熱鬧。

老記擠出人群,來到街上,看到街上全是星星點點的痰跡,下得人行道,跨過污水塘,發現馬路對面是一條巷子遠遠望去,巷子兩旁相對的窗戶上橫七豎八地伸出許多竹竿,上面晾滿各色衣服,比那兵艦上的萬國旗還要熱鬧幾倍。老記正在驚嘆這陣容,忽聽得噼噼啪啪的麻將聲,似下雷雨一般,十分驚心動魄。他避開地上的痰跡,穿過一條條瀟灑飄動的褲襠,看見裡邊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幾十張麻將檯子,四人一桌,後面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旁觀者,所有的人清一色全都穿睡衣睡褲,老記覺得奇怪,他們都喜歡穿這種衣衫到戶外活動?他問旁邊的一位姑娘,姑娘沒好氣地回答:「你這人真是少見多怪,這是我們阿O王國的民族服裝。」

老記想起剛才少年兒童的穿著,也就懂了,回頭看麻將桌面,每局輸贏,都以現金結算,心算一下,光這裡的麻將臺,就有幾十桌之多,如果將全國的賭注加起來,總數一定超過美國的「拉斯維加斯」賭場,這個王國無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賭國了。再加上旁邊那些圍觀的人,游手好閑,這個國家每天浪費的勞動力,真是天文數字。

老記正在感嘆,忽聞遠處傳來一陣轟響,那些看麻將的人,一陣呼叫,蜂擁朝路口湧去。老記跟在人群後,只見兩輛出租車相撞,橫亙在路口,兩位司機同時下車,一開口就拔拳相向,打得不亦悅乎,奇怪的是,圍觀者沒有一個上前勸架,反而在一旁拍手叫好。老記看了不由感嘆道:「這阿O王國的人,同胞之間怎麼下得如此毒手,說打就打,毫無血肉情誼。」

旁邊的一位青年聽了,插嘴道:「你這位朋友一定是外來的,不瞭解我們王國的歷史。我們王國的歷史,就是一本同胞自殘史,幾千年來,同胞相互殘殺不計其數,光這五十年裡,在老國王的大割什麼命號召下,就死了幾千萬無辜者。」

「什麼叫割命?」老記生長在和平環境裡,叢沒聽到過如此奇怪的名字。

青年人朝四周張望一陣,小聲道:「割命,就是奉馬主教的理論,教你們老百姓內鬥,相互殘殺。」

「哦——」老記記起來了,阿O王國曾經有過十年血跡斑斑的自相殘殺史,於是吟哦一聲,沒有多話。

兩位壯士打了半天,才聽見有人喊:「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果然,一輛警車呼嘯而至,上面跳下兩名警察,上前勸架。老記離得遠遠,聽不見警察的說話。兩位鬥士自相搏鬥雖然勇猛,但見了警察卻很乖巧,各自掏出錢來罰款了事。

老記看罷熱鬧,轉身離去,誰知剛擠出人群,就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周圍看熱鬧的人,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光顧看笑話,沒人前來攙扶,老記心想這裡的人怎麼如此缺乏道德,人情如此冷漠,心中頗為不悅,慢慢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驀然間手掌觸及到一棵凸出地面兩三寸的螺絲釘,約半寸來粗,周圍齊齊嶄嶄的還排列著五、六棵,不由生氣道:「這障礙物為何不除去,留在這裡禍害行人。」

一位老者搭訕道:「這東西在這裡已經好幾年了,我們也向官府反映了好多次,一位當官的說,這嘛事與他們陞官發財沒有什麼關係,干與不干一個樣,所以不以理會,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熟視無睹,好在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它,曉得躲避,倒是初次來的人,一不留神就吃它的苦頭。」

「像這樣的障礙物,你們國家還有多少?」老記抬頭問。

「天上有多少星,地上有多少釘。」老者調侃一句,擺出事不關己的樣子,轉身離去。

老記心中好不納悶,你們國民如此素質,你們政府如此管理,難道一個國家會搞到這樣的地步,看來這種痼疾外人是無法幫忙治癒了,只有等阿O王國的人民自己覺醒,推翻這個政府了。老記在譏笑聲中爬起來,忽見人群裡有人叫:「看大家哦——」,只見看熱鬧的人群嘩的一聲散開,欲知發生何事,請聽下回分解。
                       
見義勇為

卻說老記跟著人群,看見兩位阿O扭在一起廝打,一個拖著對方的衣領,一個拉著對方的衣袖,推推搡搡,好不熱鬧,那場面和當年他們的祖宗阿Q和王胡在土谷祠前開架一樣,勇猛異常。奇怪的是,旁觀者在一旁助威吶喊,竟然沒有人勸架。老記實在看不慣,上前拖住凶猛的一方問:「你為什麼打人?」

這廝抹著劃破的臉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忿忿道:「他說我娘拉的屎是臭的。」

那廝也不相讓,推了推對方道:「難道你媽拉的屎是香的不成,我說了真話有什麼過錯?」

那廝的話,激怒了眾人,大家齊聲道:「打死他!打死他!我們阿O王國是講究孝道的國家,做兒子的怎麼可以議論老娘屎的香臭!」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自古是兒不厭娘醜,當兒子的怎麼可以這樣,反了,反了。」一位戴眼鏡的老夫子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人叫得特別響:「不得了,不得了,如今真的如老祖宗阿Q說的,兒子罵老子,連娘老子的屎都敢評論了。」

那廝聽眾人的咒罵,知道犯了眾怒,趕緊鬆開雙手,撒腿就逃,邊逃邊罵:「都是一批糊塗蛋,難道娘老子和洋和尚通姦,也不讓兒子說!」

眾人聽了,更是怒氣衝天,大吼:「用坦克車壓死他!用坦克車壓死他!」有的甚至追上去,扔石子,吐唾沫。

老記看到這副鬧劇,心想,這阿O王國的糟粕文化已經根深蒂固,絕非是幾代人可以改造的。於是嘆息一聲,朝別處走去。

老記才走得幾十步,忽見前面有條大河,河邊聚著一群人,對這河面指指點點。老記推開人群,擠到前面,只見一個兒童正在水面上掙扎,可是圍觀者沒有一個肯跳水拯救,一位老太太在一旁哀求一個青年道:「求求您救救我的小孫子吧!」
那青年人把眼珠朝天一翻,右手一攤:「拿錢來!」

「多少?」老人說著,往口袋裡掏錢。

「一千元!」

老人數了數說:「我只有八百元,您先拿著,過一會我再給你補上二百。」

「不行。」青年人傲慢地擺擺手。

「人命關天,那容得你討價還價!」老記一聲怒吼,脫掉外衣,朝河裡跳去。可憐那孩子喝足了水,正慢慢向水裡沉去。幸虧老記年輕時練得一身好水性,雙腿擊浪,一手拖住孩子,使勁往前推,才算化險為夷。

當老記救上孩子時,被前來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老奶奶扑上前對老記磕了幾個響頭。老記趕緊扶起她道:「別客氣,別客氣,救孩子要緊,見義勇為的事是每個公民的責任。」說罷,彎下腰為孩子做人工呼吸。

不一會孩子醒過來了。

人群中一陣歡呼,老記聽到這聲音,心想,這民族的胸膛裡還有一絲餘溫,或許有拯救的希望。

孩子救過來了,老奶奶一定要請老記去她家中作客,老記百般推辭,老奶奶就是不肯。經過幾個回合的客氣,老記想,不妨假次機會,瞭解一下民情,於是半推半就地背上孩子,跟著老奶奶回家去。

繞過成堆的垃圾小山,穿過晾在巷子上空旗旛飄拂般的衣褲,來到一間破舊歪斜的小屋前,老記發現這裡離土谷祠不遠。

這是一間破舊的老屋,一個壯年人躺在床上,看見老記背著孩子進門,勉強坐起來招呼。老記放下孩子,老奶奶介紹道:「這是我的兒子,前幾天給警察打傷了,躺在家裡休養。」

老記詫異道:「警察怎麼可以打人,這是違反法律的。」

老奶奶道:「警察打人是合法的,老百姓不給警察打,給誰打?」

老記想,這天下還有甘願給警察打的民族,這O王國的百姓實在是沒救了。

「唉——」躺在床上的壯年人嘆了口氣。

老記上前問:「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壯年人指指半間坍塌的破屋道:「一夥房屋商人,夥同政府官員領了一群警察前來拆房,我前去阻止,硬被打了。」

老奶奶道:「他們看中這塊地皮,要蓋一座歌舞廳。」

老記納罕道:「政府不是給你們補貼的嗎?」

壯年人道:「政府給的錢,經過各級官僚層層扣克,到了我們手裡,還不夠買市裡的一間廁所。」

老記問:「看你年紀,也應該工作多年了,難道沒有積蓄,不能自己補貼些嗎?」

說到積蓄,壯年人憤怒道:「這幾年工廠那些當官的只管自己撈錢,哪顧工人的收入。他們老總在一起不是商量將企業搞好,而是相互勾結,設法將國家的財富弄到自己的口袋裡去。」

正說著,門外進來一個知識份子模樣的中年人。壯年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妹夫,在一所中學當老師。」

老記主動和他寒暄幾句。中年人朝窗外掃視一陣,憤憤道:「不將馬主邪教驅除出去,我們阿O王國不會有希望。」

老記好奇問:「何以見得?」

那人道:「人本來就有劣根性,貪婪、自私、虛榮、殘殺……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們的先哲要教導我們‘和為貴’,以和治國,不料這個馬主教的理論是提倡人類內鬥,相互殘殺,自我們王國信奉馬主教的邪教理論後,不知犧牲了多少條無辜生命……」

這時候門外出現了可疑人影,那人放低聲音道:「阿O一世是馬主教的忠實信徒,他把王國帶進邪教的的死胡同,然後變著法兒殺戮人民,這還不夠,還公然下令教唆人民說‘不鬥行嗎?’,他活著的二十多年,把阿O王國整得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到了阿O王國第十三世祖的時候,看這局面實在維持不下去了,搞了個個高壓政策轉移,所謂轉移,只是變著個法兒,表面上看是放鬆了,實際上內裡對百姓看管得更緊,尤其是對你們外來的人,表面上客氣,內底裡是一句一動都有看管,你們的電話有人竊聽,你們的行動都有人監視,希望你多加小心為是。」說罷,連招呼不打就走了。

老記正感納罕,壯年人勸慰道:「請你馬上離開這裡吧,在這裡時間待長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老記掏出一隻紅包,塞給老奶奶道:「您老多保重,現在民主世界已經發展到新世紀的地步,少數人搞一手遮天,不會長久的。」

道聽途說

如此是非之地,看來不是久戀之處,老記出了老奶奶家,迎面開來一輛出租車,大白天開著大光燈。老記因剛才把車停在廣場上,又不認得路,只得招攔來車。

一上車,老記問:「你為什麼大白天開大光燈呀?」

司機沒好氣道:「你不看這世界多黑呀,不開燈行嗎?」

老記憑著職業嗅覺,覺得又是一個採訪的好時機,問道:「你說這世界黑暗,舉幾個列子給我聽聽看。」

司機朝他望一眼道:「看你這派頭就是從大唐國來的,說給你聽了也不會有麻煩。我們吃這行飯的,上不懂天文,下不懂地理,就是懂人間。」

那你就講些人間的事讓我長長見識吧。老記央求道。

「咱阿O王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司機忿忿道。

老記驚訝道:「你們王國戒嚴啦?」

司機笑道:「那倒沒有,我說的是收稅崗哨,沒開幾千米就設一個收稅口子,簡直是崗哨林立,雁過拔毛,老百姓反感透了。」

「這些崗哨都合法嗎?」老記問。

「哈哈。」司機笑起來了,在我們阿O王國誰有權,誰說的話就合法,這村村寨寨,長年來都窮花了眼,十三世說要改革開放,村寨都要裝點門面——」

「裝點門面幹啥?」老記不解問。

「你這人真天真,不裝點門面,外商怎麼會上當受騙,來投資呀!」

「對,對,你說下去吧。」老記恍然大悟。

「下級向上級要錢,上級的錢都給貪官污吏撈走了,只得發個命令,叫做‘要錢沒有,但可以給政策’。」

「給政策就是下級政府可以胡亂指令老百姓要錢。」司機解釋道。
「哦,我懂了,所以各級政府都有權可以設立崗哨,從百姓頭上刮錢。」老記明白了。

司機接著道:「自從設立崗哨以來,全國管制這一行的官員沒有一個不出問題的,開始時,還在媒體上曝光,後來因為太多,上面下令索性不報導了。」

老記道:「這些事大唐都知道。」

說著,前面就有一個崗哨,司機交罷錢,剛開出一公里來地,後面追來一輛摩托車,一位戴鋼盔的警察攔住司機道:「剛才你踩了線,罰款二百元。」

司機爭辯道:「剛才我踩線在甲地,現在已是乙地的界域了。你是甲地的警察,還管這件事嗎?」

警察推推大蓋帽,吼道:「我們甲乙兩抵的警察是聯手的,你要不主動罰,我給乙地的警察打個電話,教你加倍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司機見警察動真格了,陪笑道:「先生您別發火,咱們談個條件,我給你一百元現款,不要收據,大家了事,好不?」

警察臉展笑容,顧不得旁邊有人,連連稱好。

司機塞過一張百元大鈔。警察連看也不看,接過錢就發動摩托車掉頭回去。

司機也踩動油門,似乎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一路無話,開了大約五公里地,司機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道:「現在他追不上來了。」

老記奇怪道:「既然你罰了款,為什麼還怕他追上來?」

「嘻嘻,我剛才給了他一張假幣,那傢伙貪贓枉法,連看也不看,就塞進口袋。」司機得意一笑,回頭做個鬼臉。

老記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暗暗道:「可怕,無賴政府,刁民百姓。」

後  記

車子又經過幾個交費口,不一會就到了剛才停車的地方。

剛下車,看見攻關大臣已經帶領一批下屬守候在那裡了,看見老記過來,連忙迎上前握手道:「辛苦,辛苦!」

老記詫異道:「你們怎麼知道我來啦?」

公關大臣道:「外來人到我們王國,猶如魚兒落進金魚缸,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這要感激現代科學技術,所以我們馬主教的江山永垂不朽。」

「嗬嗬,」老記只有乾笑。

攻關大臣遞過一疊資料,交給老記道:「你們當記者的,寫文章是件很辛苦的事,我這裡有篇統一稿子,是對外宣傳的,你拿回去照抄就是了。」

老記知道,阿O王國宣傳部門早就臭名昭著,但又礙著面子不好回絕,只得道謝接過。

攻關大臣見老記掏出鑰匙開車門,著急道:「你要回去了?」

「真是,我今晚還要發稿。」

攻關大臣一把拖住他,嚷嚷道:「我們阿O王國有幾千年的文明歷史,是禮儀之邦,你不吃飯就回去,是萬萬不能的。」

身後的小羅羅也起鬨道:「你不吃,我們也吃不成了。」

老記納罕道:「你吃你們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位小羅羅直言道:「我們這裡有規定,請客人吃飯,我們陪吃的可以報銷,否則我們也吃不成了。」

小羅羅的話被攻關大臣聽見了。他瞪起眼珠呵斥道:「這是國家機密,你犯了泄露國家機密罪,回頭我跟你算帳。」

小羅羅哭喪著臉,哀求老記道:「您如不留下吃飯,我的罪孽就更重了。」

見這陣勢,老記只得應允留下。

眾人轉憂為喜,由公關大臣領了,進入一家叫「翠蜓軒」的酒樓。

要說吃的,阿O王國堪稱天下第一,這裡從螞蟻到猴腦,無一不上筵席,就是蠍子、螞蚱也是珍饈美肴,恕筆者不在這裡浪費筆墨。

一桌人嘻嘻哈哈,又吃又笑,光是高級洋酒就喝了好幾瓶。

結帳時堂倌送來帳單,老記瞟了一眼,上面寫著一萬三千五百元整。

老記突然想起剛才的老奶奶和和他的兒孫,以及那一望無邊的貧民窟,難怪這個國家百姓那麼窮,就是祖宗留下來一座金山,也會給這批貪官蝗蟲啃個精光。

老記剛才多喝了幾口,頭腦有些昏昏沉沉,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飯店時,只聽得攻關大臣在後面喊:「經理,開一張一萬五千元的發票!」

老記突然一怔,腦子清醒起來,肚子裡盤算著:「好厲害,酒足飯飽,還淨賺一千五百元,這不是最好的買賣嗎,怪不得這裡的官員人人要信奉馬主教,爭奪官位。」

老記回到編輯部,趁著酒興連夜寫下了這篇報導,雖然是趕出來的稿子,文筆粗糙,倒也有可讀性。

二〇〇五年十月二十四日於半空堂
二〇〇七年九月二十三日修改於悉尼浮槎棲夷樓

来源:看中國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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