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流:國醫巨手王藥雨的苦澀歷史(組圖)

作者:鐵流 發表:2014-11-12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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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4年11月12日訊】編者按:本網站專欄作家、81歲的老作家鐵流先生,9月13日在北京以「尋釁滋事」的罪名被中共警方帶走並遭非法刑事拘留。1957年他曾被中共劃為右派遭勞改關押,蒙冤受屈長達23年。他也是本網站《往事微痕》欄目的創始人與主要撰稿人之一,內容都是當事人在反右、文革等運動中親歷、親見的事件。現將他此前投稿給本站的部分文章整理後陸續重新發表,以饗讀者。

題記:國人悉知的成藥「小兒金丹片」、「牛黃解毒片」、「銀翹解毒片」、「桑菊感冒片」「霍香正氣水」等,是一代國醫巨手王藥雨的研究成果,然而他卻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的大右派,兩個兒子也因他的原因也成了右派,可他的方劑還在救助世人,請大家想想,這段苦澀的歷史是誰之咎?

 

2006年8月17日天津《城市汽車報》以整整兩版篇幅刊登了《為衛藥貢獻一生的全才——王藥雨先生的亊跡》,文中提到的幾種中成藥為國人悉知。如小兒金丹片、牛黃解毒片、銀翹解毒片、桑菊感冒片、霍香正氣水等等,都是他精心研究成功的濟世活人的妙方。六七十年來旺盛不衰,為不少家庭常備。可這兩大版介紹文章卻隱瞞了一個重大的歷史事實:王藥雨先生曾是連降三級,發配到青海省「監督改造」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份子」。

說來真巧,今年五月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現年65歲的王藥雨先生的小兒子王譽虎,方知事情的來龍去脈,順手寫出了這篇文章。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1957年那場極其荒唐的曠古冤案,中共至今不敢面對,仍極力封殺,強迫人們遺忘,而歷史是封不住,忘不了的。

歷史是國家的一面鏡子。那些拒絕從歷史中學習的人注定要重複它的悲劇。一個國家走向怎樣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它如何面對自己的過去;一個民族的悲劇其實也可以是它的財富。而拒絕挖掘這個財富則往往導致一個民族在歷史的死胡同裡原地踏步。很多時候,拒絕反思……導致的往往是苦難的死循環。基於這個目的,所以我一直關注「反右鬥爭」的歷史,把它如實地記錄下來,留給當政者思考。

今年北京特別熱,最高一天地面溫度達到攝氏43度,把個生雞蛋放在石板上立刻就成了熟雞蛋。王譽虎在山東威海有套公寓房,臨近大海風景不錯,於是我們兩家人驅車去了黃海邊消夏,故事就從這裡開始:

一天,我們面對萬頃碧波,蒼蒼大海,目極千里依石而坐,王譽虎先生向我講起了他父親醫道的神功和他兩位絕頂聰明的兄長的不幸。這麼一個世代懸壺,濟世活人的名醫,竟然一門「三傑」位列「右榜」。

他父親屬龍,1904年出生在天津桃源沽,爺爺是中醫,父親自幼跟爺爺學醫。因家道貧寒,父親後來不得不到天津學銀匠。這活兒又苦又累,技術含量很高,就是用嘴氣和雙手把白銀、黃金製成各種手飾和裝飾品。但是,他父親受爺爺的熏陶,矢志於濟世活人的醫學,有「不做良相便為良醫」的遠大抱負。他一邊敲打著銀活,一邊自學中醫,只要有時間就閱讀背誦《黃帝內經》《金匱要略》和張仲景的《傷寒論》。

國醫巨手王藥雨,右王譽虎,左王一石。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久,他父親即在醫學上嶄露頭角。經人推薦,很快轉入天津南開大學任職,並半工半讀選學中醫藥,後又跟隨來華的美國植物考察團在中國境內考察中草藥物的分布情況,主演了神農嘗百草的歷史一幕。

1928年,又師從近現代中國中醫學界的泰斗張錫純。張錫純是中西醫學匯通派代表人物,1909年完成《醫學折衷參西錄》巨著,是提倡並實踐中西醫相結合的先行者,1920年譽為中國四大名醫之一。期間,他父親結識了北京四大名醫孔伯華、施今墨等國手。

名師出高徒,高徒緣名師。在張、孔、施等名師的指導下,再加上他個人的拚搏奮鬥和聰明過人的智慧,王藥雨奠定了高深紮實的醫學造詣。1930年,他應恩師孔伯華之邀,到北京「北國醫學院」任教。1932年又轉入施今墨任院長的「華北國醫學院」任教,主講《傷寒論》,同時還主編了《明日醫藥》雜誌。這本雜誌是專門宣傳提倡中西醫相結合和中藥西制的喉舌,一時名噪神州,影響遍及海內外。不久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國民政府遷都重慶。為支持抗戰他來到陪都羅家壩籌辦藥廠,專門研究中西醫結合的中成藥。最成功的是《健胃靈》,啇標註冊圖形為「射箭」。此藥效果靈驗,深受民間和軍隊好評。中共聞訊也來購買,出面的人物是康生。沒有想到藥廠成了日本飛機攻擊的目標,很快被炸彈蕩平。負債一身的王藥雨,只好跑到昆明去行醫,當坐堂郎中。

雲南是中草藥最大的產地和集散地,為他中藥西制提供了很好的研究場地,那些馳名中外的成品藥就是在這裡產生的。1954年,周恩來總理根據毛澤東主席的提議,請施今墨主持組建中國中醫研究院。聲名遠播的王藥雨立即被召回北京,從亊中西醫研究工作。此項研究得到時為北京市委書記彭真的支持,親自批條在安定門內前肖家胡同三號撥出三間北房作為王藥雨宅居。那些為國人悉知的小兒金丹片、牛黃解毒片、銀翹解毒片、桑菊感冒片、霍香正氣水等等,就是這個時候源源推出的。

王譽虎先生說,他父親無論何時都注重衣冠,中式上衣配西褲革履,手中柱著一根文明棍,一式紳士派頭。常對兒女們講:我這一輩子一不抽大煙,二不逛窯子,三不當漢奸。正正噹噹做人,不過問政治。作為醫生就要「敬亊愛人,醫德為先」。

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敬亊愛人,醫德為先」的國醫鉅子,竟在1957年的「反右鬥爭」中也成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在那個荒唐的時代,你不過問政冶,政治卻要過問你。正如你不去整人,人就要整你。這是階級鬥爭的規律,也是一切講政治的必然。所以在這個社會裏只能是黃鐘盡毀,瓦釜雷鳴。

說來也真有趣,戴上這頂「右派份子」的「桂冠」,還有兒子王譽虎的「功勞」。王譽虎回憶說:那是1957年夏季的一天,我正在院內和小朋友玩彈球,父親腋下夾著一卷草黃色宣紙走來向我道:虎兒,快回家來,幫我做點事!

什麼事啊?兒子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裡彈球,望著父親問。

回到家中,父親把宣紙攤在桌上,備好了筆墨,吩咐說:虎兒,替你老爸寫份大字報。其實父親書法極好,一手飄逸的行草近似於右任。他自已為什麼不寫?想必是為了搪塞,為了敷衍,沒有把寫大字報「向黨提意見」當回事,可人家卻當回事了。

十多年後,王譽虎才知道那張大字報的來龍去脈和前因後果:1957年毛澤東號召知識份子「大鳴大放」給共產黨提意見,父親一言不發、一字未寫,拖到最後,黨委書記找到父親談話。父親擔心落個抵制運動的罪名,萬般無奈之下決定寫一篇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大字報。內容先是歌頌黨的中西醫結合的政策,然後建議主管業務的領導應選用多少懂點醫學或學歷高的人來學習中醫。自覺謹言慎行的父親做夢也未想到禍從天降:大字報內容屬於惡攻擊共產黨「外行不能領導內行」的「反社會主義毒草」。年底被打成「中右」,降三級,發配青海省人民醫院當醫生。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農工民主黨」竟然為此開除了父親的黨籍,而在父親1979年初臨終前,又接到了「農工民主黨」恢復黨籍的書面通知。這就是中國大陸的所謂「民主黨派」!

王藥雨是個以行醫為己任的安業守道的人,去了青海省醫院一時門庭若市,求治者常常排隊候診。凡經他把脈處方的病人,無一個不是藥到病除,一時被人們譽為神醫。1960年時值「大飢荒」年代,全國一盤棋,青海省少數民族牧區肝炎、黃膽病、浮腫病迅速漫延。基於少數民族政策,新上任的西北局書記劉瀾濤授意青海省委書記高鋒進行調查,任務落實到省人民醫院。以院黨委書記李子彬挂帥、王藥雨為考察團技術顧問,一行幾十人奔赴牧區。

他們以馬代步,進行了認真細緻的調查訪問和診治(1961年電影新聞記錄片有報導)。費時半個月,歷盡艱辛,考察結束回到西寧市,在寫考察報告時王藥雨與黨委書記李子彬產生了分歧:李子彬讓王藥雨執筆,如實呈報,不迴避死亡是飢餓造成。王藥雨不從,堅持從純醫學角度就事論事,絕口不提「飢餓所致」四個字。出身工人的李子彬大為不滿,理直氣壯地大談共產黨人要實事求是,堅持真理,無私無畏,敢說敢為。王藥雨萬般無奈,誠懇地說出心裏話:李書記,我為什麼打成右派下放青海?你是黨委書記,你比我更清楚「反右鬥爭」。我吸取教訓了,不想再犯「錯誤」。

通情達理的李子彬書記妥協了,決定同時寫兩份考察報告,一份由李子彬執筆:開門見山,直來直去,坦言漫延疾病的原因是飢餓造成,而且大量非正常死亡也是因為飢餓!王藥雨則諱莫如深,全篇報告不與「飢餓」沾邊,只說缺乏營養所致。考察報告轉呈到蘭州時,不經意間被來此採訪的《人民日報》兩位記者看到,一下捅到了北京。

「廬山會議」後全國各地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大批特批「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思想」,各省市也抓「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事情鬧到了中央,劉讕濤只好責令批判李子彬。不久,李子彬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留黨察看,貶黜到黑龍江省雙鴨山礦務局當總務處長。與此同時,王藥雨卻因避重就輕的「圓滑」報告,得到省委書記的賞識而受到表揚。

在李子彬舉家搬遷的頭幾天,特邀請王藥雨去家中吃晚飯,倆人一邊喝酒,一邊傾訴,破例地喝光了一瓶茅台酒。酒後吐真言的李子彬說:王醫生啊,看來我們共產黨是不讓人講真話了!你說了真話成了「右派份子」,我說了真話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唉,今後還有誰敢講真話啊?這樣下去,我們的黨、我們的囯家如何得了喲!王藥雨含蓄地深沉一笑道:李書記,喝酒,囯家大事我們就管不了哦!

自此,一個黨委書記,一個右派知識份子,成為了莫逆之交。

1972年5月,李子彬將已經退休的王藥雨請到雙鴨山礦務局邊休養邊給幹部、職工義診。分開十一年的老朋友在異地它鄉重聚,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往事、今事、後來事,一直談了幾天幾夜。1973年,李子彬調到北戴河煤礦工人療養院任黨委書記,再次邀請王藥雨到療養院義診和療養,面對歷史談了許多真話,但兩人都先後作古。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王藥雨不但自已是「右派」,其兩個兒子也是「右派」。三兒王唯,少年報國,投筆從戎,是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

49年前夕隨部隊起義,加入49年軍進軍西藏。因為有文化,幾年後提升為副營級幹部,在後藏(??)日喀則擔任班禪活佛的機要秘書。

實際上是西南公安部門安插在班禪身邊的眼線,負責監控任務。但他不履行職責,不去監控班禪,由於所謂「思想右傾」,被調到重慶北碚軍事幹部學校進修。

1957年毛澤東號召「向黨提意見」,他極積響應號召,本著赤誠愛黨之心,向學校高層首長林鐵開炮:批評林鐵重用曾是三青團骨幹的小舅子。

有領導勸他懸崖勒馬認錯收手,他不聽規勸,固執己見,後被打成極右,發配到峨邊沙坪勞改農場改造;後又轉到「415」勞教筑路支隊修筑內昆鐵路。

1959年因私下說毛澤東先後有過四個老婆,江青是與毛先懷孕後成婚、不是元配夫人的史實,被人揭發檢舉後,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判處有期徒刑九年。

後一再申訴,改判為四年徒刑。刑滿後留場勞動(實為「二勞改」)。「文化大革命」期間留場單位又以莫須有的罪名說他「叛國投敵」被判刑七年。

1979年「平反」,時年己52歲,恢復18級幹部待遇。因軍校編製早已撤消,故就地安置工作,至今一直生活在雲南一個邊遠小縣。

讓人欲哭無淚的是七年冤獄的判決書,竟然是就業勞改單位偽造的,沒有存檔底案,據此,政法部門不予受理賠償。

四兒王古白,1949年初中畢業即參加49年軍公安部隊,任連級文化教員,復員後任北京一中心小學體育教師。

1957年「大鳴大放」,也是響應毛澤東號召站將出來,將1955年「機關肅反」所目睹的刑訊逼供、草菅人命的事例進行揭露,因而被打成「右派份子」。

所幸能及時「認識錯誤」,才下放農場「監督勞動」,爾後又在學校燒鍋爐。1979年「改正」復職,至今未獲分文賠償。

只有六兒王六橋幸運,1957年秋季剛考入北大地球物理系,因涉世不深,又臨反右尾聲,因而平安度過六年大學生涯,是王家最幸運的佼佼者。

王譽虎雖未當右派,卻捲入「6·4」政治風波,同情學生,支持學生,被關押了七個月,所幸未判刑。

生者瘡痍,死者有恨。現在誰還知道國手王藥雨呢?只有他研製出的有名的中成藥片劑、丹劑、水劑和醫著《實用中藥學》仍在濟世救人,服務公眾,造福社會,傳諸後代。
歷史,你不能再掩蓋下去了,應把你的真相告訴大家!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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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看中國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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