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與站隊文化相對應的是炮灰文化。站隊不是主動行為,而是被動行為。在交鋒激烈的時候,不論一個人是否想站隊,都必須站隊。而一旦站隊,就意味著必須面對正確或者錯誤的選擇。而且,由於對於黨的領導地位的爭奪是持續的,因此人們必須持續站隊。比如,在站隊的時候,一個人面對正確和錯誤的機率各是50%,看上去自己還有機會。但是,當持續站隊發生時,比如經歷4次站隊,正確的機率就變成4個0.5相乘,也就是0.0625或者說6.25%的正確機率,連九死一生的概率都不到。更重要的是,在站隊的時候,人們經常傾向於壓大概率的事件,也就是站強者一邊;但實情是,當強者和弱者鬥爭的時候,往往是弱者勝出。所以,大多數人都錯誤站隊,而只有很少人能夠正確站隊,這樣更大幅降低人們的正確機率。比如,正確站隊的機率如果變成0.3,那4次站隊後的生存機率變成0.0081,也就是連1%的正確機率都不到。
1919年時,有幾個人聽說過共產主義這個詞?誰會想到30年後,共產主義能夠佔領中國?誰能想到當時北大一個不起眼的圖書管理員,在30年後成為人民的「大救星」。沒有預見到「大救星」出現、並且站錯隊的中國絕大多數有一定知識的人民,結果大部分都被殺掉。他們被殺掉的方式多樣,大多數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為什麼死的。比如,早期成建制投靠紅軍的國民黨軍官,大多數在「肅反」的時候,直接被紅軍直接殺掉,然後紅軍的領導者重新將士兵編到自己的隊伍中,成為自己的部隊。有的則被借刀殺人而死掉、或者為了掩護中共核心部隊而打仗當炮灰。不論炮灰以什麼方式死掉,結果都是在滿懷理想和熱情的情況下,突然之間稀裡糊塗做了犧牲品。當然,炮灰並不是僅僅指失敗一方的人,很多時候勝利者會在鬥爭過程中拋出自己人做犧牲品,讓這些人成為派系之間妥協的炮灰。所以,一個人必須有思想才能正確站隊,而站隊文化又禁止個人有思想,形成思想與現實的矛盾;另外,錯誤站隊的結果是當炮灰,但是正確站隊也有可能當炮灰,形成目的和結果的矛盾。這種在持續站隊的過程中、每個人都可能當炮灰的情況,我稱之為炮灰文化。而站隊文化和炮灰文化成為共產主義在中國發展擴張的基本動力。
關鍵問題在於失去自由,也就意味著死亡。不論站隊文化還是炮灰文化,都是迫使人們放棄自己的自由,進入死亡之路。人們總喜歡將一些概念詞彙神化,顯得高不可攀,尤其是自由、平等、民主、人權等概念。其實,這些概念都很簡單。從日常生活的角度,自由就是個人的選擇權。比如,對於一個事情,我喜歡的時候可以接近,不喜歡的時候可以離開,這種選擇權就屬於「自由」的範疇。而加入共產黨則不是這樣:當人們加入黨的時候,是自由的行為;但是加入之後,就不能離開,任由黨處置,也就是人們必須隨時在威逼的情況下生存。如果一個人想離開,就會被說成叛黨,逃跑的時候被抓住了,會被處決。有的人即使逃跑成功,可能也因為瞭解一些黨的秘密,因此隨時需要躲藏,防止被黨暗殺掉。這種只能進、不能出的情況,就像吸毒或者死亡。大多數人在開始吸毒的時候,總是被旁邊的人說,吸毒有多麼多麼好;但是,當吸毒上癮後,才知道毒癮的可怕。其可怕在於,吸毒上癮後,想再離開毒品很難。尤其是吸食海洛因,很少有人戒毒成功。死亡更是100%沒有選擇,人們可以選擇死亡,但是死亡之後,沒有人能選擇再活回來。所以,自由的根本敵人是死亡,死亡讓人們完全失去選擇權。耶穌說:「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歸根結底,認識真理的意義在意,一是避開死亡陷阱,二是讓人有了戰勝死亡的依靠。在《聖經》裡,蛇引誘人犯罪,將人引到死亡的道路上:「女人對蛇說,園中樹上的果子,我們可以吃,惟有園當中那棵(善惡)樹上的果子,神曾說,你們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們死。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能知道善惡。於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悅人的眼目,且是可喜愛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人吃善惡果的結果是,必然要死亡。這時候,人再後悔也沒用了,因為善惡果已經吃了,時間無法倒退,人從此成為死亡的奴隸。每個人都得死,而且時常處於恐懼之中。人們加入共產黨,大多數沒有退出的自由,在站隊文化和炮灰文化的威逼之下走向死亡。
威逼之前是利誘,讓人們入套。如果人們不吸毒,毒癮就不會對人們形成威逼的效果;而想讓人們吸毒,就必須讓人們覺得吸毒好,同時隱藏吸毒的危害。同樣道理,共產主義作為高級傳銷,也必須將自己裝扮的非常好。從實際情況上,站隊文化和炮灰文化只能做、不能說。因為,如果人們都知道了真實情況,知道共產主義內部必須站隊,而且絕大多數人都當炮灰,很少會有人參加共產黨。在這樣的情況下,共產主義一方面必須通過美好的理想來誘導人,另一方面還得消滅說真話的人,以防止真實情況被人們知道。在寓言故事《皇帝的新衣》中,當孩子說出皇帝沒穿衣服的時候,人們的注意力焦點是皇帝,討論皇帝是否穿著衣服。如果共產主義碰到這種新衣的情況,很容易被真話揭穿。這時候,共產主義怎麼辦?那就是轉移注意力:一方面,共產主義會強調美好的理想,讓人們覺得,現在的問題是為未來無限美好理想進行的暫時犧牲;另一方面,如果有人說出共產主義沒穿衣服的時候,共產黨不是討論共產主義是否穿著新衣,而是反過頭來質疑說真話的人,強調說真話人試圖詆毀共產主義的險惡動機。然後,共產黨和知識份子挑起論戰,討論說真話人的問題,也就會忘了共產主義到底有沒有新衣。在黃克誠的回憶錄中,說到當時他的見聞:「何篤才原是一軍團幹部,對一軍團和毛有深刻認識。由於在古田會議之前朱、毛之爭中支持朱德,從此就不受重用,調到紅三軍團三師任宣傳科長。他曾對我說過,毛這個人很了不起!論本事,還沒有一個人能超過毛;論政治主張,毛政治主張毫無疑問是最正確的。我問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站在反對毛一邊呢?他說,他不反對毛的政治路線,而是反對毛的組織路線。我說:政治路線正確,組織路線上有點偏差關係不大吧?他說:不行,政治路線、組織路線都不應該有偏差,都是左不得、右不得的。我問他:毛的組織路線究竟有什麼問題?他說:毛過於信用順從自己的人,對持不同意見的人不能一視同仁;決心大,手也狠,不及朱老總寬厚坦誠。何還舉例說,像李韻九這個人,品質很壞,就是因為會順從,騙取了信任,因而受到重用,被賦予很大權力。結果,干壞了事也不被追究。像這樣的組織路線,何以能服人?」何篤才就像是看到「皇帝新裝」的小孩子,看到毛的問題、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他的結果是,毛在肅反的時候,最初放過他,可能要表現自己大度,然後再找機會將他殺掉。
站隊文化和炮灰文化從毛的嫡系被捕殺開始顯著表現出來。三灣改編後,毛積極吸收地方力量,尤其是土匪武裝。其中,袁文才和王佐作為地方土匪武裝,主動接受毛的領導,被毛編為「第1師第2團(後變成紅4軍第11師第32團)」,毛因此佔據了井岡山。而龍超清是袁文才的入黨介紹人,也為袁文才與毛進行牽線搭橋。何長工曾經按照毛的安排,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將王佐這個井岡山的山大王拉入共黨組織。開始毛進入袁文才的地盤茅坪,後來再進入王佐的地盤茨坪,讓毛在井岡山能夠立足、生存下來。這兩個人既是毛的救命恩人,也沒有自己的政治主張,完全聽從毛的指揮,因此成為毛最為心腹的軍事嫡系。在中共六大的決議從莫斯科傳到井岡山後,毛在宣讀文件的過程中,以天氣太冷為理由休會。會後,毛和其他黨員開會,專門討論《蘇維埃政權組織問題決議案》中有關於如何對待土匪武裝的最新政策。《決議案》中說:「對土匪或類似的團體聯盟,僅在革命暴動之前宜加以利用。暴動成功後,應解除其武裝,並嚴厲鎮壓……對他們的首領應當做反革命看待,即使他們幫助武裝起義亦應如此。應當殺戮其領袖,爭取其群眾。讓那些首領深入到工農紅軍和蘇維埃政府當中,是異常危險的……」在當時井岡山地區,「土籍(原住民)」和「客籍(後來搬遷過去的居民)」形成尖銳的矛盾衝突;而中央的態度又將王懷和龍超清等「革命派」與袁文才和王佐等土匪出身的人進行分界。這種錯綜複雜的鬥爭,讓調解無效的毛頭疼不已。在黨員的秘密會議上,毛念了這段話,讓黨員們發言。王懷和龍超清從《決議案》看到機會,首先發言要求按照政策內容消滅袁文才和王佐。而陳毅和朱德則明確反對,讓毛長舒了一口氣,把這個事情擱置。後來,朱昌偕、王懷和龍超清認為袁文才和王佐要叛變,在中央特派員彭清泉的主持下,設下圈套,將宛希先(第1團第1營黨代表)、袁文才和王佐及其隊伍的主要骨幹消滅,袁、王兩股部隊消失。毛聽到消息後震怒,自己精心培養的嫡系2團整體被消滅,宛希先也被殺掉。由於袁文才和王佐都是井岡山的大戶,因此導致毛的井岡山根據地喪失。
失去根據地,讓毛的立場急劇改變。從根本上,毛本人無所謂左傾或者右傾,只要對毛的個人利益有好處,就是正確路線。本來,毛為了保住袁文才和王佐這樣土匪出身的嫡系,不惜頂住中央命令的壓力,也就是曾經被中央批判的右傾;而嫡系被消滅之後,毛又變成左傾。因為,當自己的嫡系被消滅、並失去根據地之後,毛幾乎成了光桿司令。尤其在1931年,曾士峨(三灣改編時1團特務連連長、營級)以紅四軍11師師長的身份組織敢死隊,而且親自帶隊衝鋒而陣亡。因為曾士峨的死,毛對林彪大發雷霆。對於毛來說,曾士峨之死不僅僅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心腹的思維,更是毛失去所有能打仗的直接嫡系。至此,毛在三灣改編後,可以依賴的軍事嫡系基本消亡,實際上失去了對軍隊的直接控制權。毛的下級嫡系,比如張宗遜(黃埔五期)為連級軍官、楊得志為當時11師師部炮兵連連長(由特務連改名),陳士榘和陳伯鈞(黃埔六期)當時為排長,黃永勝(毛給改名)當時任班長,後來在1955年授銜為上將。在這些毛的嫡系軍官中,沒有一個元帥或者大將,反映出毛在軍隊中的弱勢。在既沒有軍隊、又沒有根據地、還沒有中央領導權的情況下,毛就像是共產黨內的流民。所以,毛只有利用自己的長項,也就是通過政治手段重新站穩腳跟。這時候,中共中央的左傾屠殺命令,以及毛在軍隊裡的地位,成為毛的主要支持。毛開始大規模鏟除異己,以達到重新站穩腳跟的目的。在毛有軍隊、有根據地的時候,做事還相當穩重,遇到重大事件還與朱德等軍隊領導、李文林等地方領導商量溝通。但是,當毛的這些資本喪失、成為流民的時候,毛就開始拚死一戰,也就是通過打AB團重新建立勢力。最初,毛還指派自己的部下李韶九等人執行命令,隨著鬥爭的升級,毛開始赤膊上陣。毛的這個先指使手下、然後赤膊上陣的行為模式,在49年後反覆使用,包括打倒了高崗、彭德懷和劉少奇,而且還想扳倒周恩來。(待續)
(中國經濟文化研究所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