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週末有戶外的歌仔戲演出,決定趁閑暇之餘,前往觀賞。演出團體是明華園玄字歌仔戲團,演出的戲碼「刺桐花之戰:臺灣女英雄金娘」是改編自「流氓教授」林建隆的著作《刺桐花之戰:西拉雅臺灣女英雄金娘的故事》。
「刺桐花之戰」
談歌仔戲內容之前,先來談談戲劇名稱「刺桐花」吧。《諸羅縣誌》有載:「莿桐花:似蓮蕉花而大。花絳紅,一枝數十蕊;二、三月盛開,恍惚斑支」、「莿桐:樹高大,枝葉蕃茂。雨時折枝,插地即生;亦易長。初生多莿;長而莿落,垂蔭如梧桐。」自此可知,刺桐的外觀與插枝即可活、風吹易折損等特性。但你可知,「刺桐花」與接近大自然的原住民具備了深厚的淵源關係。《番社采風圖考》亦載:「番無年歲,不辨四時。每當刺桐花開,整潔牛車,番女盛妝飾,番童執鞭為之御;遍游鄰社,親戚招邀,謂之‘游社’。」這段意思是說,刺桐花是平埔族的自然指標,刺桐花開被原住民視為新歲之始,亦是提醒他們「游社」的時候到了。由此可見,此出戲劇與臺灣原住民有關連性。
戲劇主軸在一名臺灣平埔族原住民身上,她是住在現今萬丹一帶的馬卡道族的頭目,名叫金娘。她天賦異稟,精通醫術、法術等能力,被尊稱為「仙姑」。原住民安樂平和的生活在清官來臺後,面臨威脅。因為清官在臺以權力及武力橫行迫民,不僅經營賭館還擄走原住民少女為妓。金娘為了營救被俘虜為妓的西拉雅少女,而決定組織南部部落響應天地會的林爽文,共同對抗清軍。是的,林爽文就是引發清代著名的臺灣三大民變之一的「林爽文事件」的主角。相信,粗略閱讀清代歷史的人都勢必聽過乾隆時期的「林爽文事件」,也就是被乾隆列入《十全武功記》中的臺灣民變。不過,往往是大歷史的建構能夠深入內心,在地人物多半成為隱沒於大歷史縫隙中的元素。金娘就屬於得更細緻地精讀相關歷史後,才會獲知的精彩的故事。
臺灣女英雄金娘
查閱金娘的相關資料,可知:
下淡水(今高、屏境內)之原住民女巫師,習符咒,能為人治病。乾隆五十一年(1786)十一月林爽文起事,翌年三月南部天地會頭目莊大田與同黨莊錫舍領會眾三千人再攻鳳山時,請為軍師。臨陣令其誦符咒,祈神祐,眾呼為「仙姑」。鳳山再陷,皆推其功,被林爽文封為「一品柱國夫人」。逮錫舍歸誠,金娘歸大田,居南潭。五月十二日清將常青督軍攻南潭,大田聞風遁走,錫舍乃誘擒金娘及其男寵林紅以獻,檻送京師伏誅。(來源:《臺灣歷史人物小傳》)
一位距離我們的日常生活如此遙遠、會使用符咒作法的女巫師的題材,已經夠吸睛了,可是,故事與戲劇的編寫,當然會有所不同。不僅能夠更豐富人物生平,使其更多元,令史實活躍起來之餘,更能讓她停留在觀賞者的眼中,並走入眾人的心中。
「刺桐花之戰」是這麼進行的:這一位有情有義又具悲憫性格的金娘,想當然爾地成為了林爽文仰賴的軍師,榮任順天國的「柱國夫人」,甚至成為林爽文中意的人,隨著林爽文、王芬、莊大田等人一同進行抗清的活動。
當清廷派遣來臺的清官福康安聞悉一個原住民女性居然可以率領三萬大軍及順天國軍隊與他們抗衡,還攻下鳳山縣府,大吃一驚,進而決定除掉金娘。福康安托莊錫舍轉交給金娘信件,信中說明若金娘不前往約定的港邊,他們將要除掉被擄的少女。金娘在閱讀了信件後,立即獨自一人前往,林爽文見狀隨之追趕而去。最後,金娘為了換得少女們的平安,選擇踏上清廷的船隻,林爽文雖與之相別,最後亦不敵滿清與福康安的計謀,與金娘一樣被捕至北京,受到凌遲處死。
無論是戲劇演繹或是史實記載皆如此:林爽文抗清失敗,金娘與林爽文皆被送至北京處死。不同的是,戲劇添加了史實所沒有的愛情成分。當然,既然有俊男美女出場,總免不了有人人希冀的羅曼蒂克與為了博得女主角的青睞,而欲將男女主角分開的逗趣角色(莊錫舍)。倘若缺少帶給感官享受的浪漫愛情,觀眾可能會心有所憾吧?!不過,既是「之戰」,「對抗清廷」當然是主軸,縱貫整個戲劇脈絡。
主角之所以得具備良好特質的理由
記得曾有朋友問我,為什麼戲劇中的主角往往都是呈現善良、講義氣、為人著想等具備良好特質的樣態,難道不能讓壞人來擔任主角,讓大家都喜歡這樣的角色嗎?我想,善良、正義、助人為善等素質正符合了普世價值,不僅是人人所嚮往的,亦是大家亟欲趨向的意義所在。倘若,支持惡的擁護者與擁護善的擁護者等量,或是超越善的擁護者,那世間豈不大亂,一片鬧哄哄。試想,百姓會支持心存良善,為了萬民而下決策的帝王,還是支持不顧人民而胡作非為的帝王呢?再試想,無論是大至萬人之上,還是小至一家之主,多少都得秉持普世價值,擁有顧全周遭人而行事的特質才好。況且,如果能夠深入鄉村各地的表演團體,演繹一出以壞人為主角,傳遞人人挺護為惡者的價值觀,我想,坐在台下觀賞的民眾應該會一臉錯愕,對著台上的壞人罵聲連連吧!
觀賞野臺戲的場景。(攝影:乙欣)
戲劇演出完畢的謝幕與合照場景。(攝影:乙欣)
觀後心得
在觀看戲劇「刺桐花之戰」時,只覺得眾多的歷史元素閃現,例如西拉雅族及其祖靈信仰「阿立祖」、臺灣民變和清廷之間的對抗的過程、漳泉族群的械鬥等。身為正站立在臺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卻不瞭解過往的歷史,甚感慚愧。若有能力縫補,繪製出清代的歷史圖景與當時候的臺灣輪廓,將更容易融入劇情,理解其情節架構。當我們在瞭解一段歷史的時候,總會隨著主流論述或敘述的視角而著重在某一事件、某一人物上,因此同時之間就會有所遺落。除非綴織各個歷史要素,將目前所有揭顯在世人面前的面相通通組織起來。
再者,由於觀看視角的不同,立場亦不同。由於這齣戲劇的主角,是一位原住民女性,因此站在她的角度來觀看來臺的清官,當然會覺得清廷腐敗,不善待百姓。倘若自清官的角度來看待臺灣的百姓,自然會將反抗大清的他們視為刁民,禍亂根源必得拔除。
不管自哪一個角度來看,都能夠清楚發現:戲劇之所以迷人,起因在於影像畫面負載著文字不可替代的動人。自小觀看明華園演出到大的我,內在承載了幼時觀戲的記憶與情感,雖說某部分源自於受到第二代演出的吸引。但是那種在觀戲時,一再被牽動著心弦,嚮往著某個遙不可及的世界或開啟了共鳴,然後事後又能引發感懷無限的狀態,總是讓人沉浸享受、難以忘懷的。
野臺戲落幕後的場景。(攝影:乙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