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6年08月20日訊】多年以來,大陸話語場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類似的喧囂,熱鬧幾天之後,又無不歸於沉寂,「憤怒嘉年華散去,無力感還會像夜幕席捲大地」(孫旭陽語),在一個不可問責的政體下,大陸的話語場既談不上是公共輿論,當然也形成不了什麼壓力,其存在的意義究竟何在?僅僅是一堆八卦、段子、陰謀論、姿勢的表演大全,還是如有些人所期望的,「每一次的輿論熱潮都是人們對於公平正義等價值的重申,是對一個良善共同體的願望,一個來回反覆的力量和聚合的過程」?
有人將大陸話語場看成三種聲音的競技:官話、豪言、民聲(王爍語),基本合乎實際,不過,正如王爍本人也承認的,豪言實際也分享了權勢,無非是在兩種官民兩種語境中自如套利而已。大陸的資本力量成長於既有的極權制度環境之中,與體制有著高度的勾連乃至重合,也因此,民聲對資本力量及其話語的質疑,到最後也都會轉變為對現行體制的追問,換言之,官話和民聲的對立,構成了大陸話語場的基本兩極。
然而,兩極之別,在官話與民聲的兩極中,官話高高在上,具有壓倒性的優勢:體制壟斷了所有的電視、電臺、報紙、刊物,並通過各種手段,對於新興的網際網路媒體施加全面的管制,近日,更試圖推出管理層特別持股計畫,持有網際網路公司1%的股份,並因此獲得包括否決權在內的諸多介入權利。
所謂民聲,主要寄居在官辦媒體集團所屬的市場化媒體,以及新興的網際網路平臺之上,十多年前,市場化媒體和網路空間的聯袂出現,曾讓人產生過通過言論表達推進位度轉型的遐想。但是,經歷過一段時間的繁榮之後,除了財新等極少數異類,大陸市場化媒體在持續整肅之下,有別於官話的話語表達已經接近沉寂,而在新媒體的衝擊下,其業務模式也正處在全面崩潰之中。
民聲在當下的表現形式,主要是以網際網路為平臺的新興社交媒體「兩微一端」,當然,這些社交媒體同樣也處在持續的管制整肅之下,如曾經的超級社交媒體新浪微博,其活躍度和影響力已與其巔峰期不可同日而語。
需要提醒的是,大陸並不存在最基本的言論自由,在自由之家的報告中,大陸的新聞自由和網際網路自由一直處於倒數位置,屬於最不自由的國家行列,在2015年的年度排名中,大陸網路自由度更是位居倒數第一。這樣的環境之中,無論是在題材、表達和評論上,僅有的民聲,也猶如刀鋒上的舞蹈,隨時都會遭遇到最為嚴格的限制,其所呈現的真實性、批判性和深廣度,也都只能處於最低的水準。
這才是大陸話語場的真實面貌,那些看似熱鬧非凡的喧囂,其價值和意義,也必須放置在這樣一個前提下才能得到理解。認為居於最低自由水準的大陸話語場具有多少推動作用,很可能是一種過分的誇張和想當然。
在嚴格的限制之下,不僅有價值的內容得不到充分的表達,還產生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替代甚至是擠出的效應,這是因為,人們總是需要生活在一個充滿價值、邏輯和關懷的意義世界之中,人們的價值、邏輯和關懷總是需要得到滿足或至少是舒緩,在既有的嚴格限制和人們的話語需求的雙重作用下,一些既不至於冒犯到體制的限制,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這一需求的話語產品就被創造了出來。
大陸民聲話語場的主流產品,基本都屬於這樣的產物,當下流行於微信朋友圈的各種人生雞湯,前些年盛行於微博平臺的社會發育、漸進改良話語,針對人群不同,但在功能上其實大同小異。
比如,體制轉型需要不可或缺的政治動員等過程,但這樣的話題被嚴格地限制,於是,一些替代論述遂應運而生。相對於前30年的體制全面控制,市場化的出現帶來了某種相對異質的存在,也因此,市場化及其主體民營企業猶如最後一根稻草,被人們寄託了最多的希望,有人因此鼓吹企業相對於政府的獨立地位,將之視為福利改善和逐步形成良好制度的基礎,一些人則著眼於民營經濟發展帶來的各種附加效應,如中產階級的壯大,利益分化帶來的社會發育空間,親自由化的話語擴張等等,將之視為社會發育、漸進改良的前提和基礎,這種替代論述不僅攫取了大陸民間的基本關注,也形成了諸如市場化和民營經濟的某種政治正確地位,反映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話語喧囂之中。
以從三聚氰胺到莆田醫院為例,防止和杜絕有毒產品和服務,所需要的無非是那麼幾個要素:可問責的政府、強大的公民社會、獨立的媒體,自主和專業化的知識體系,等等,由於上述要素皆牽涉到體制的根本轉型,難以得到充分的表達,當魏則西事件等喧囂在大陸話語場中出現時,取而代之的仍然是各種替代品,就跟《穹頂之下》時候氾濫的是「抵制霧霾、從我做起」一樣。
針對產品質量問題,一些人推崇看不見的手,認為市場的力量足以帶來合格的產品和服務;一些人則將答案放在了企業的道德水準之上,又或者是期待能有更強大的政府監管。相比之下,更為及時、獨立、有效的監管體系,因其需要言論自由(獨立媒體)和結社自由(公民社會)為前提,需要可問責的政府(民主選舉)為保證,指向的是全面的體制轉型,而在當下的話語場中難覓蹤跡。
大陸話語場目前的態勢無非如此,不僅官話處於絕對的優勢和壓制性地位,即使是極其弱小的民間話語,也主要是某種替代產品,當話語場因為魏則西死亡這樣的事件而喧囂時,扮演主角的也只能是這些話語的各種變形表達,而不可能出現真正的話語突破。
在這個意義上,大陸話語場的每一次喧囂,可能是民情心態變動的折射,尤其是當體制對於民間的攫取和擠壓越來越嚴重時,話語的喧囂程度,更可能成為民情心態移動的指標,但話語喧囂本身,並不具有什麼價值和意義,既不指向有效問題的有效解決,也帶不來許多人曾經以為存在的漸進積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