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6年10月20日訊】瑞信董事總經理、亞洲區首席經濟學家陶冬撰文指出,我敢打賭,中國市民中明白GDP是什麼的,一定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一大截。中國主流媒體中出現GDP的次數,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一大截。中國大小官員口中提到GDP的頻率,也比他們的海外同行們高出一大截。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前三十年中,統計數據中沒有GDP這麼一個概念,改革開放之後,GDP和西裝、鄧麗君的歌一起時髦了起來。九十年代官員的升遷考核中最重要的一項指標就是地方經濟增長,GDP就徹底火了。資本市場崛起後,投資者對GDP的關注更上一層樓,畢竟那是基本面,乃是經濟形勢的折射,盈利增長的疑似水晶球,想股市上賺錢一定要看明白GDP。
其實,外國央行、海外基金經理、經濟分析員,對GDP增長不是太關注,因為它是一個滯後指標,要到一個季度結束再加統計數據蒐集整理時間,才能有GDP數據出爐,而且此數據通常還要做幾次修正。比起PMI、非農就業甚至一些產業數據,GDP增長公布,一般不影響市場走勢,也就激不起資金的興趣。海外官員們就更關心選票,關心選民關心的問題,而不是經濟學家關心的問題。縱觀全世界的政府、市場和人民,數中國對GDP最執著。
GDP統計有明顯的缺陷。近來網上所傳的月餅故事,很能反映GDP統計的盲點。月餅廠家用80元折讓,將值100元的月餅券出售。消費者A買了月餅券,節日前送給B。B並不想吃月餅,將月餅券以30元價格賣給黃牛,黃牛以40元價錢賣給月餅券收購商,收購商再以50元賣給廠家。廠家銷毀掉月餅券,無需生產即賺30元,黃牛和批發商在中介過程中各賺10元。整個過程中GDP上升了200元,送禮那位賺到人情,其他每人都賺錢,月餅券轉了一圈,GDP變大了,但是生產卻沒有出現,對就業也沒有實質性幫助。
GDP只是對經濟總量的描述,但是對經濟結構卻語焉不詳。GDP無法描述產值來自過剩的鋼鐵水泥行業,還是新型的消費,抑或創新科技投資。換種說法,光看體重,無法判斷病人有沒有高血糖、高血脂或高膽固醇。GDP增長也無法表現,增長動力來自生產力提高,還是政府的刺激措施,所以也就無法反映增長的可持續性,更難反映隱含的風險。
這些年中國政府對GDP增長的執著,某種程度上與維護社會穩定有關。亞洲金融危機後,中國經濟曾面臨重大的下行壓力,朱鎔基內閣展開了經濟增長「保八」的戰役。其實為什麼增長的底線設在百分之八上,當時並沒有做過慎重的研究和論證;近幾年跌破7.5%、7%也未見觸發大規模的社會震盪。事實上,靠基礎設施建設和靠出口拉動帶來的增長,對就業的需求是完全不同的,對社會穩定的幫助自然不同。必須達到一個既定的增長目標來保持社會穩定,在筆者看來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思維定式。當然如果經濟徹底崩潰,社會穩定一定有問題,不過從邏輯上量化地講,增長與就業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必然的聯繫。近年增長速度不斷下滑,就業市場依然相對穩定,就是最好的例證。
關心GDP增長,不是一件壞事。中國經濟在三十餘載的時間裏,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其高速增長堪稱是一個奇蹟,應該說舉國上下關注GDP增長就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是一旦關注變成執著,便未必是好事了。尤其如果這種情結挾持了政策制定的程序,就一定不是好事。今天中國經濟的問題是自生增長動力不足,其背後有週期性下滑的因素,還有經濟轉型的背景,更有體制改革的需要。GDP增長下滑是表徵,政策應對不能治標不治本,更不能飲鳩止渴。為保經濟增長,讓地方政府大肆舉債、房地產價格暴漲,或許能維持一時的增長,卻對金融安定構成重大隱患,對長期穩定增長構成威脅。
事實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從製造業主導的經濟轉型為消費主導經濟的國家中,還沒有出現過一個能夠維持4%增長的。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了這個轉型期,投資下滑、出口轉軌是必然的,工業生產在經濟中的佔比不斷下滑是必然的。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對應之策應該是發掘服務業生產效率的提高,刺激製造業轉型,打破壟斷還富於民。這些即是在供給側尋求突破,提高增長的效率。一個效率較高的4%的GDP增長,在就業、稅收、消費者福祉上甚至可能超出人為撐起來的6%的增長。
是時候中國改變GDP本位的經濟政策架構了,與其執著GDP增長,不如關心就業和國民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