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50年代,北京還有16座高大厚重的城門,以及幾十公里的城牆,它們為什麼不復存在了?當今中國,有一個人人耳熟能詳的詞——強拆。實際上這個中國一個最大最完整的古城就是被強拆的。那麼,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北京古城門古城牆被強拆是誰決定的?
書卷,字畫,碑刻,廟宇,居屋式樣,古代城垣等等都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對它的實體保護是至關重要的。梁思成無疑是很愛北京城的,他和夫人林徽因都深愛著中國古建築和中國文化。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前夕,他們就非常擔憂北京城內的古建築在攻城中遭受破壞,怕這座古老的京城毀滅於炮火之中。梁思成在著作中這樣描述當時的北京城:為世界現存中古時代都市之最偉大者!
「梁陳方案」
當年的北京城市建設,「蘇聯市政建設專家巴蘭尼剋夫提交的總體思路是以天安門廣場為中心,建設首都行政中心。」他們執意要建一個莫斯科紅場的翻版。
當年,梁思成則要把北京城牆變成一個環城立體公園:「城牆上面,平均寬度約十米以上,可以砌花池,夏季黃昏,可供數十萬人納涼游息。還有城樓角樓等可以闢為閱覽室、茶點鋪。這樣的環城立體公園,是世界獨一無二的……」
梁先生的想法其實很浪漫:若能保全首都城牆,今日之北京會是比羅馬,巴黎等輝煌的多的歷史名城。
1950年,梁思成與陳佔祥聯名上書,建議完整保存北京古城,在公主墳以東、月壇以西,建立一個新的北京行政中心,這就是著名的「梁陳方案」。對此,毛澤東的回應是:有那麼一個教授,要把我們從北京城裡趕出去。當時的北京市副市長吳晗對梁思成說,「您是老保守,將來北京城到處建起高樓大廈,您這些牌坊、宮門在高樓包圍下豈不成了雞籠、鳥舍,有什麼文物鑑賞價值可言!」可見,吳晗作為一個歷史文化研究者,已經徹底背叛了老祖宗,倒向「偉大領袖的意志。」
「全國人大代表俞平伯也說過,北京最大的建築物是城牆,要不要拆應當從全國範圍鄭重考慮。」
但北京市某位領導發話:「拆除城牆是中央的決定,誰要是再反對拆城牆,就開除他的黨籍!」
梁思成哭城門
一切都按「中央」的意志,朝著「梁陳方案」相反的方向,迅猛的展開了。長安左門、長安右門、地安門、牌樓等依次被拆除。梁思成與主拆派多次劇烈爭吵,也多次在會場失聲痛哭。至今,在北京老一輩兒居民裡,還流傳著梁思成先生哭城門的故事。
1952年5月,北京相關會議決定大規模拆除北京各處牌樓、城門、古城牆等古建築。梁思成夫婦竭力反對,拚命呼籲相關部門保護好古建築。但是他們無力扭轉「局勢」,他們的聲音被湮沒了。
1953年,梁思成夫人林徽因,為了保住永定門城樓,曾指著吳晗的牌子說:你們拆去的是有著八百年歷史的真古董……遲早會後悔,那時再蓋的就是假古董……
次年7月拆除運動開始,梁思成一邊痛哭多日,林徽因更是在幽憤之中病倒了。
作為城市建設規劃委員會副主任的梁思成不同意扒城怎麼辦?這還不好辦——批判梁思成。而那個陳佔祥更好辦——右派。
1955年,梁思成遭到了批判。彭真5月27日在北京批判梁思成的座談會上,決定專門成立一個批判梁思成辦公室,組織一批文章。何祚庥在《學習》雜誌第十期上發表文章,批判「梁思成的錯誤思想根源——資產階級唯心主義」以及「梁思成的建築理論是直接違反總路線的錯誤理論」。
這一年,林徽因病重不得不住進醫院,躺在病床上她還在說:「為什麼我們的博物館的玻璃櫥裡精心保存幾塊殘磚碎瓦,同時卻把保存完好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古建築拆得片瓦不留呢?」不久,梁思成也病倒進了醫院,住在林徽因的隔壁,病情稍微好轉,他就過來看林徽因。林徽因這時已經難以開口說話了,並拒絕再吃藥,兩人只能默默相對。有一天晚上深夜,林徽因突然讓護士叫隔壁的丈夫過來,護士回答:夜深了,有話明天再說吧。在第二天黎明到來之前,林徽因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毛澤東定下調子
1957年要扒北京古城門古城牆時,梁思成曾說:「拆掉北京的一座城樓,就像割掉我的一塊肉;扒掉北京的一段城牆,就像割掉我的一層皮!」
毛澤東1958年1月在南寧會議和最高國務會議上講話:「北京、開封的房子,我看了就不舒服」,「南京、濟南、長沙的城牆拆了很好,北京、開封的舊房子最好全部變成新房子」。
毛澤東定下調子:古董不可不好,也不可太好。北京拆牌樓,城門打洞,也哭鼻子。這是政治問題。
有文章披露指,1955年的批梁運動正是毛本人發起,由中宣部傳達給北京市委展開的。在毛澤東的推動下,1955年成為中國學術界的「鬥爭年」。
1958年底,北京外城的城牆和城樓,基本都拆完了。而內城直到60年代末才全部拆完。
有人說,梁思成50多年前預言了今天的北京,將行政事業單位轉移向「北京副中心」──通州。
當年,梁思成和留英回來的城市規劃專家陳佔祥提出在舊城外的西側另辟新區,建設新中國的政治心臟,用一條便捷的東西幹道連接新舊二城,像扁擔一樣擔起中國的政治中心和城市博物館。
在王軍的《城記》裡,很清楚的描寫了保留城牆、分散經濟、政治、文化中心的「梁陳方案」。沒有什麼規劃方案百分之百沒有缺點,但人們越來越認為「梁陳方案」更為合理。可參見如今巴黎的城市面貌。
2012年,位於北京東城區北總布胡同的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拆除,當時媒體記者為此採訪梁思成的女兒。她說:對我來說,無論是那個房子,還是北京城,早不不存在了。我只是住在一個叫北京的地方,它早就不是我的北京城了。每次在夕陽時分,當我穿行在北京城。我眼裡看到的,仍然是一座偉大的城市,但它錯過了超越巴黎、羅馬的機會。
民國時期的外國學者
瑞典美術史家、漢學家奧斯伍爾德・喜仁龍(Osvald Siren,1879∼1966)的著作《北京的城牆和城門》,1985年北京燕山出版社出了中文譯本。在英文原版中,作者開宗明義地指出「所以撰寫這本書,是鑒於北京城門的美」。值得特別一提的是,作者鑒於1920年代所見到的北京古城遭受的一步步破壞,特別希望「能夠引起人們對北京城牆和城門這些歷史古蹟的興趣,能夠多少反映出它們的美」,即算是滿足了自己的心願,「並感到自己對中國這座偉大的都城盡了一點責任」——不想四十年後,當北京古城牆遭到毀滅性地拆除之後,《北京的城牆和城門》一書由於是迄今為止關於北京城牆與城門最為完整詳實的資料。
喜仁龍對內城正陽門、阜成門,外城永定門、西便門等進行了極為詳細的測繪(永定門甚至有兩幅水彩渲染圖),其餘各門及角樓也有簡單測繪。梁思成雖然力保城牆,並且曾經測繪了大江南北成百上千的古建築,卻一直沒有機會仔細測繪他最珍愛的北京城牆。今天,永定門能得以復建,很大程度上要靠喜仁龍的圖紙。將來,假如北京要把城牆重新蓋起來(建築師張永和就曾經這麼說過),那麼喜仁龍的圖紙、照片都將起到關鍵作用。
民國時期的外國學者對中國建築的研究頗有成績。研究近代北京史就會發現,最早被老北京和中國古建築打動並開始致力於研究的人是外國人,如喜仁龍,或者德國、日本學者,還有美國建築師墨菲(清華、北大校園的設計者)。有人說,北京城牆遇到喜仁龍以及喜仁龍遇到北京城牆,於二者都是莫大的幸運!
參考資料:
《1957,浩浩蕩蕩拆除北京老城牆紀實》
《林徽因》
《55年毛澤東發起批梁思成:中南海皇帝住得我為何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