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靜日長」最早出自宋代詩人唐庚的作品《醉眠》,「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花猶可醉,好鳥不妨眠。世味門常掩,時光簟已便。夢中頻得句,拈筆又忘筌。」描寫作者醉眠醒來時,山上安和寧靜好像太古時候一般一片寂靜,日子清閑幽靜,感覺漫長。
全詩造意古樸,富有禪意:山上一片寂靜,好像太古時候一般,日子清閑得令人覺得漫長,過一天就好像度過了一年;暮春依然還有些花朵開放,使我還可以在醉酒時賞花,鳥兒婉轉的啼鳴,並不妨礙我安眠;嘗盡了人世滋味後,我掩上了門扉,這時節躺在竹蓆上非常適宜方便;經常在夢中想出優美的詩句,可當拿起筆時,卻又忘了該用什麼語言。
「山靜日長」後來又被南宋著名文人羅大經引用,作為題目,寫下名篇《山靜日長》。
山靜日長
宋・羅大經
唐子西詩云:「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蒼蘚盈階,落花滿徑,門無剝啄,松影參差,禽聲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吸之。隨意讀《周易》《國風》《左氏傳》《離騷》《太史公書》及陶杜詩、韓蘇文數篇。從容步山逕,撫松竹,與麛犢共偃息於長林豐草間。坐弄流泉,漱齒濯足。既歸竹窗下,則山妻稚子,作筍蕨,供麥飯,欣然一飽。弄筆窗前,隨大小作數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跡、畫卷縱觀之。興到則吟小詩,或草《玉露》一兩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邊,邂逅園翁溪叟,問桑麻,說粳稻,量晴校雨,探節數時,相與劇談一晌。歸而倚杖柴門之下,則夕陽在山,紫綠萬狀,變幻頃刻,恍可入目。牛背笛聲,兩兩來歸,而月印前溪矣。
味子西此句,可謂妙絕。然此句妙矣,識其妙者蓋少。彼牽黃臂蒼,馳獵於聲利之場者,但見袞袞馬頭塵,匆匆駒隙影耳,烏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知此妙,則東坡所謂「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
羅大經的《山靜日長》寫得悠閑愜意,一派祥和靜怡,文中情景美如畫卷,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之中:唐子西的詩中寫道,「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我把家安在深山的裡面,每逢春末夏初的時候,蒼翠的苔蘚生滿台階,落下的花瓣鋪滿小路,沒有人來敲門煩擾,松樹的影子斑駁不齊,地面和空中不時傳來鳥兒的啼鳴。中午剛剛睡足,就打點山泉水,撿幾根松樹枝,煮苦茶喝。憑興趣讀幾篇《周易》、《國風》、《左氏傳》、《離騷》、《太史公書》以及陶淵明、杜甫的詩、韓愈、蘇軾的文章。悠悠然不慌不忙地走在山路上,摸摸松樹竹子,跟小鹿一起在高高的樹林和茂盛的草地裡休息。坐下來賞玩奔流的泉水,用泉水漱口洗足。很快回到竹子做窗的家裡,就有山居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做了竹筍和蕨菜,端上麥子煮的飯,高高興興的吃一個飽。在窗子旁邊提筆起來,管他多少寫個幾十個字,展開收藏的模板字帖、名士真跡、畫捲來一起欣賞。興致來了就吟誦小詩,有時草書一兩段《玉露》。再煮上一杯苦茶,出門到溪邊踱步,偶然遇到種田的大爺或垂釣的朋友,問問桑葉麻虅,談談梗米稻穀,猜猜天氣,比比誰釣的魚多,遇到節日或好日子,大家就約好一起吃飯暢談。回家後靠在柴門旁邊,只見夕陽在山,紫色綠色紛繁眾多,迅速變幻,美麗得讓人目眩。牧童騎在牛背上吹著笛子,伴著笛聲一起歸來,這時月亮已經映在溪水上了。
品位子西的這句詩(指「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可以說得上絕妙了。但是這句詩雖然妙,懂得那妙處的人卻少。那些牽著獵狗、駕著蒼鷹,奔馳追逐在聲色名利場中的人,只看見滾滾的馬頭塵土和匆匆的過隙馬影罷了,哪知道這句話的妙處呢?要是誰能真的理解這樣的奧妙,那麼就像東坡說的,「沒事靜靜地坐在這,一天時辰好像過得像兩天了,如果活七十年,就是一百四十歲」,這樣的收穫難道不多嗎!
《山靜日長》是千古名篇,羅大經在描寫山中歲月靜好的同時,在文章的結尾賦予了「山靜日長」更深刻的內涵。作者點出,唐庚的名言「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是「妙絕」,可是懂得其「妙」的人很少,那是因為很多人都在追名逐利,為了聲、色、名、利永不停歇,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停止他在紅塵中的追逐和所謂的奮鬥呢?又怎麼可能領略「山靜日長」的閑適與美好呢?得意時,忘乎所以,挫敗時,萬念俱灰,到頭來身心疲憊,不得安寧呀。美景在前,也無心觀賞;悠閑靜怡更是妄想,不能享受這種心靈的安寧與平靜。
連東坡居士也有「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的感嘆呀。在喧囂的紅塵中,不妨停下追逐的腳步,體味一下「山靜日長」帶來的舒適與安詳,讓疲憊的身心有個歇息的地方,只有放下聲、色、名、利,心中才能安泰怡然呀,這樣的收穫當然是「所得不已多乎」!
清朝的梁章鉅將「山靜日長」收入了其編纂的《楹聯叢話》中,並作了進一步的引申,「山靜日長仁者壽,荷香風善聖之清」。意思是說古老的高山,「草木植焉,鳥獸蕃焉,財用出焉,直而無私焉,……此仁者之所以樂乎山也」。(《孔叢子・論書》)因為有仁愛之心的人,能心靜而和,不傷於性,又樂於山,即讚賞山的奉獻精神,故長壽。荷花向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宋.周敦頤《愛蓮說》)的品格,夏日,善解人意的荷風送香,令人涼爽,沁人心脾,淨化靈魂,真有聖潔之感。
筆者就將這副楹聯贈與讀者吧,「山靜日長仁者壽,荷香風善聖之清」。祝願讀者能體會「山靜日長」帶來的身心舒適,當「仁者」而享長壽,也可以領略夏日荷風送香的清涼,淨化心脾,保持這份高尚與聖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