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obe Stock圖)
【看中國2018年2月20日訊】楊醫生被稱做Dr.Yang。嗯,他確實是,既是牙醫,也拿過博士學位。
50多年前,楊醫生出生在中國西南的小城市,家裡有數個哥哥姐姐,大家庭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作為老幺的楊醫生獲得了最好的教育資源,一氣兒讀到了醫科大學碩士畢業。在廣州的著名醫院工作了短短几年,非常不適應。意氣風發的楊醫生不明白,自己堂堂碩士,學術成績斐然,為何要討好掛號處的護士,她們才不會故意把他的專家號牌子擋住。各種不如意組合在一起,楊醫生決定,去美國讀博。學霸一發功,就考取了美國一流的醫科大學,依然專攻牙科。
十幾年後,楊醫生已經在陽光充沛的加州掛牌開了診所。太太是昔日美國數學競賽的第一名,女兒聰明可愛,楊醫生在聖地亞哥的城裡有一套大house,山上還有一套大house,為了防止孩子跌落,游泳池都是按個鍵就全自動升起蓋子蓋上,周邊地暖加熱那種。
楊醫生跟我說起他現在的生活。每週連續工作兩天,所有的病人都集中到那兩天看病,剩下的時間用來看書、遠足和在社區樂隊裡擔任主音吉他手參加免費演出。
「每週只工作兩天?」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壓力很大的。」楊醫生很鎮定的回答我。
作為在國內網際網路工作的人,我無法跟他討論所謂「壓力」,我決定要理解這個世界的多元性,淡定地轉移話題:「都是些什麼病人?」
楊醫生說:「95%都是白人,我只看少量的日本人和中國人,中國人都是以前收的,現在不收了。」
「為什麼?」我不解,即使是美國最高檔的百貨公司,也會在中國新年時,請來舞獅的團隊在一樓的奢侈品區,不倫不類的敲敲打打一番,為了賺中國人的錢出盡百寶,楊醫生這是何必?
這回輪到楊醫生不淡定了,他深吸一口氣,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楊醫生的診所開在富人區,門口有小花壇和噴泉,護士都是經驗豐富學歷靠譜的漂亮姑娘,診所一塵不染,設備先進,收費自然也不菲。來看病的大多是附近的白人,當然,也有一些生活品質不錯的華人。其中有一對夫婦,和楊醫生一樣,都是當年國內的名校畢業,學霸型,在美國也謀了一份不錯的職業,穩步過著美國中產階級的生活,在通往成功者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楊醫生優異的醫術和良好的服務很受好評,和病人們也相處得不錯。有一天,這對華人夫婦中的妻子向楊醫生詢問,是否可以讓自己剛從國內來探親的父親在他這裡看一下牙齒。老人家一口牙都不行了,在國內也沒好好治,這次在美國待的時間長,正好看看牙。楊醫生覺得無不可,又聽說這位老先生也姓楊,還是國內知名大學的教授,他心裏管就這位老先生叫「楊老頭」了。楊老頭的女兒在得到應允後,忽然握住楊醫生的手,看著楊醫生的眼睛,特別鄭重地說:「楊醫生,您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的父親問您,看病的費用是多少,您千萬不能告訴他。」
楊老頭來了。非常普通的老年人,模樣與衣著都是國內老知識份子的簡樸與拘謹。楊醫生一看。這位楊老頭的牙,老化得厲害,假牙相當不靠譜,已經有嚴重的牙齦炎,也不知道在國內是怎麼堅持住的。給出建議:新做一套假牙吧。按照流程:先治療,再處理殘根殘冠,然後對基牙進行處理,取模,製作義齒、卡環,安裝。楊老頭很沉默的樣子,讓幹嘛幹嘛。
來到楊醫生的診所第二次,楊老頭開始和楊醫生攀談起來,哪兒人啊,父母健在否,來美國多少年了……在所有閒聊的最後,楊老頭忽然問楊醫生:「我這副假牙做下來,多少錢?」楊醫生警醒地記起了楊女兒的叮囑,特別實誠的說:「楊先生,您的女兒說不用告知您價格,她會負擔所有費用,您不用操心。」楊老頭一擊不中,閉了嘴。
下一次楊老頭再來,還是如常的閒聊,說起自己湖南老家,各種吃食十分懷念,聖地亞哥的湘菜館又貴又不正宗,繼而自自然然地說起:「楊醫生啊,我們湖南老家,做一副假牙也就幾百塊錢,在美國,大概要多少倍啊?」楊醫生一邊操作著手裡的儀器,一邊就中計了:「大概是20倍吧。」說完這句話,楊醫生感到手頭一震,楊老頭當時就從牙醫椅上蹦了起來,嘴角留著口水,激動地大叫:「不治了!不治了!太貴了!我回湖南治!」差點被老頭的動作擊中頭部的楊醫生驚魂未定,在美國行醫十幾年來,沒有遇到過這麼離奇的的患者。他讓護士通知等在門外的楊老頭女兒,把老爺子先領出去。心口砰砰亂跳。楊女兒十分慌亂,一邊向醫生護士道歉,一邊要穩住怒不可遏狠狠仇視著自己的父親,約定之後電話溝通,倉皇離去。候診區的病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如何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年人大叫著就從診室裡蹦出來了。
當晚,楊老頭的女兒電話到,各種道歉,然後說自己已經說服了父親,會繼續治療,還請楊醫生再安排時間。楊醫生一想,事情做了一半,都建模了,也不能半途而廢啊,只能咬咬牙,堅持做完吧。
幾週未見楊老頭,楊醫生又接到了楊女兒的電話,唉,真是非常非常抱歉,我父親堅決不治了,您看看我怎麼付費合適。楊醫生一聽,也罷,念在同胞之情,決定只收材料費,權當自己白出工好了。但務必要請老先生再來診所簽字,說明是自己決定終止治療。
楊老頭再次出現了。他在簽字之前,提出了一個問題:「楊醫生啊,如果我終止治療,你這副做好的假牙,準備怎麼辦呢?」楊醫生覺得都已經要結束了,告訴你也無妨啊,就說:「我只能扔掉了。」楊老頭沉默了。簽完字後,楊醫生恭送楊老頭離開。在心裏送了一口氣,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大概二十分鐘後,護士告訴楊醫生,楊老頭沒有走,而是等在候診區,一定要再見他!無奈,楊醫生再次接見了楊老頭,楊老頭不卑不亢地侃侃而談:「楊醫生,既然你的假牙都要扔掉了,那不如送給我好了。」楊醫生覺得一口濁氣上湧,中英文在心口翻騰,硬是講不出一句話來,楊老頭看他不說話,略沉吟,似下了決心,嘆口氣,再開口:「這樣吧,楊醫生,我也不想讓你吃虧,我再給你加10美金,你把那副新的假牙賣給我吧。你看,否則,你連這10美金都收不到。」楊醫生看著楊老頭渾濁而赤誠的眼珠子,佝僂的身軀,花白的頭髮,最終既沒能說出「不」,也沒能說出「No」,他轉身撥通護士電話,要來那副假牙,鄭重地遞給楊老頭,終於說出了一句:「再見。」楊老頭如獲至寶,昂首挺胸,喜滋滋地出去了。對羞愧萬分站在外面的女兒說:「我就告訴你了,可以跟醫生講講價的嘛。」
從此以後,楊醫生的診所有了一個新規定:不再接收新的中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