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結束提款機前提款的最後動作，習慣讓餘額顯示在螢幕上，即使心裡有數，但總會認真數數，不是怕銀行短少，而是提醒自己節省開銷，但158萬？
清楚明白在提領一萬元後，戶頭至多剩8萬左右，莫名多出這一大筆錢，雖然怔忪一下，但隨即明白應該是前夫還的債，雙眼不由水氣迷濛，心裡輕嘆一口氣，果然減去50萬。
離婚協議書載明前夫應在離婚一及二週年時，分兩次償還各兩百萬元的債務，第一年，拖延了兩個月才清償。離婚大約半年吧，當時還跌跌撞撞地努力調適失婚後的生活，最希望的就是在兒子每週探視相聚時，見到的是開朗健康的媽媽，而不是身心失調，總在憂鬱谷底擺盪、生病的媽媽。在一次的探視中，兒子吞吐猶豫地說：「爸爸說妳很會算、愛計較，藉口錢全借給他，所以18年婚姻生活中未曾支付日常所需，離婚了全部要回去，也沒想過生養孩子當媽的也有份，一點都沒盡到為人母的責任。」
當時聽到這番話，只覺不可思議，不解前夫為何這樣撕裂孩子與母親？也驚愕人心的難測，本以為前夫可以理解自己在經濟上的弱勢，顯然是過於天真了。淚眼婆娑與兒子相望，最後聽他問出：「媽媽不是把我丟下就不聞不問，對不對？」淚水奪眶而出，不聽使喚成串往下落。
〈沒有怨懟〉不跟自己過不去 選擇放下
婚姻最後3年，丈夫與別人的曖昧訊息、照顧失智婆婆的壓力，不管如何努力，總得不到肯定與回應，丈夫日益冷漠、在姑嫂間動輒得咎，幾乎忘記怎麼笑了。
在一深夜，渾渾噩噩走出家門，不知過了多久，走到兒子小學母校門口就哭了起來，突然兒子從身後抱住了我，原來他一直跟在身後，默默守護著。最後決定簽字，也是因為不想再讓兒子看到傷心哭泣的媽媽。
去年離婚週年，前夫拖延兩個月後才還款，當時已漸漸走出被背叛、否定的傷痛，買了安身立命的小房後，對於未來及改變，雖然還有一些軟弱、徬徨，但已褪去恐懼與不安，尤其每週兒子來小住後說再見，看他轉身跨出的每一步，那麼穩當輕鬆，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幾番思量，發出訊息告知：「很遺憾自己沒有更好的能力負擔孩子的教育生活費用，讓你辛苦了，明年償還150萬即可，是我對孩子的一點心意。」訊息已讀不回，把決定說出時，兒子說了：「媽媽已經離開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讓步？」
「讓步？」孩子的解讀讓我也些訝異，從沒想過減去50萬是讓步。只是細細梳理思緒後發現，在丈夫說變心要離婚時，哀痛世事的滄桑無常、悲憤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在這哀悲交錯當中，也漸漸理解接受了，有些事，不管願不願意，都要發生，有些人不論喜不喜歡，都要面對，人生啊，總有著那麼些不得不走的彎路；離婚後，對於孩子的爸爸，不想有怨懟，因為知道怨憤就像死老鼠，帶著上路，自己得首當其衝一路聞著。「百轉千迴的彎路上，不就是因為對自己讓步，沒有跟自己過不去，才能走到今天？」儘管與兒子所言的主受詞不一樣，想想的確也算得上是一種「讓步」。
「知道你心疼媽媽收入少、過得儉省，只是爸爸提醒當媽媽的責任，也沒有不好，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媽媽的心意？即使沒有陪在身邊，但是沒有拋棄、丟下你。」兒子聽了，喟嘆一句：「媽媽真是一個傻瓜！」只好自我解嘲：「說不定，爸爸明年還是會還200萬啊。」兒子瞪著我發話：「原來我媽媽不是一個普通的傻瓜！」聞言不由笑出聲：「哎，那你不就是傻瓜生的傻兒子？」兒子嘴角漾出笑意，避開與我四目交接，快速刻意別過頭去的瞬間，看見了他晶瑩水亮的眼角，「的的確確是個傻瓜兒子。」
也許是這樣的讓步，今年距離約定的還款日只過了4天，錢就匯進來了：150萬。看著螢幕中顯示的餘額，當然知道不能期望前夫會還200萬，只是面對真實，總不免有些失落，但也安慰自己：至少這次還得很爽快！
彎路中，讓步，很高興自己是個笑容燦爛的媽媽。
原標題：彎路中 讓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