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台銘說,沒有一中各表就沒九二共識,但他一中各表的「中國」是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兩個中國,北京當局必須正視中華民國的存在。(圖片來源:HSU TSUN-HSU/AFP/Getty Images)
1993年11月20日,美國西雅圖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會後記者會上,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突然說道:「一個中國,台灣是其一省,那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對此說法,我國特使江丙坤在外交部的預先綢繆準備下,隨即回應:「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一個中國下互不隸屬的兩個主權國家,在統一條件成熟前,我政府目前所採者可謂以將來『一個中國』為指向之階段性之兩個中國政策。」這是目前可見中華民國官方以「兩個中國」定位兩岸關係的第一次公開發言,也是唯一一次發言。
26年後,正在爭取國民黨總統初選提名的郭台銘說,沒有一中各表就沒九二共識,但他一中各表的「中國」是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兩個中國,北京當局必須正視中華民國的存在。郭台銘話一說完,民進黨人還沒有評論,倒是他的藍營同僚紛紛出面圍剿。例如洪秀柱,指稱這不符合九二共識,也不符合一中憲法;例如馬英九,尷尬地說郭台銘的意思應該是一中各表,一中當然是中華民國;例如最年輕的朱立倫,宣稱九二共識絕不能表成兩個中國,還說相信黨主席吳敦義會提醒郭,「什麼是九二共識」?
什麼是九二共識?就如同郭台銘說的:「10個人有20種說法。」如此眾說紛紜,關鍵就在於過去30年來,隨著兩岸局勢的發展,隨著國內政情的變化,也隨著個別政治人物的政治需要,時而對這兩岸通關密語擴充、限縮、多說或者少說。其實,不管是「一中各表」、「兩個中國」、「以一中為指向的兩個中國」,或者「一國兩制」、「一國兩府」、「一中兩府」,要討論兩岸的定位,前提就在於台灣人認為自己是什麼?又期望別人怎麼認定自己?
就算被歸類為國民黨深藍統派的洪秀柱,在她的若干論述裡都必須承認「中華民國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當然是台灣內部現在最起碼的共識。如果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都是主權獨立的國家,那兩岸關係不是「兩個中國」,還會是什麼?是還在內戰國家嗎?但兩岸每年人員往來數百萬,都70年沒打仗了,怎麼是內戰?是「一中一台」或「一邊一國」嗎?但這樣的論述會讓藍營政治菁英或支持者比較開心嗎?
兩岸之間所有的問題就在於對岸不肯正視中華民國的存在,這不只是郭台銘這樣講,就連馬英九執政八年也一直這樣講。2010年,馬英九以總統身份發表元旦文告,馬英九兩岸政策的重要幕僚,時任亞太基金會首席顧問趙春山隨即評論分析馬的兩岸政策認為,馬政府的兩岸政策有兩個基石,第一個是必須正視「中華民國」的存在,第二個是治理兩岸關係應該重在過程,放棄目的。這說法還遭學者石之瑜嚴厲批評,認為這是「無目的導向的階段性兩個中國政策」,比李登輝還倒退。
由此可見,過去30年來,國民黨的政治菁英其實也不斷地設法想衝破中共佈下的「一中」網籮,儘管最後總是因為中共的堅持與現實政治的需要而縮手或倒退,但不拿「一中天條」來框限別人,汲取自己的政治利益,應該是個起碼的政治道德。說得更白一點,沒有「兩個中國」,哪有「一個中國各自表述」,沒有被歸類「獨派」的民進黨,哪有九二共識的模糊空間?搞不清楚這個道理,非得在台灣內部鬥得魚死網破、至死方休,甚而繼續用不清不楚的兩岸論述討老共歡心,再回到台灣驕其妻妾,這剛好掉進共產黨「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統戰陷阱裡。
話說回來,此刻的郭台銘其實只是那個大喊國王沒穿衣服的小孩,他要北京正視中華民國存在的兩個中國的論述,固然讓不少國民黨人尶尬,但哪裡說錯了?作為中華民國最堅定的捍衛者,這群國民黨人又怎好意思這樣圍剿糾正他?那些深藍統派聲討郭或許不令人意外,就連朱立倫這位被視為藍營青壯派與親美派代表,為了爭取初選聲量與深藍歡心也自願浸在醬缸,掉進這種「一中」窠臼裡,令人何其失望。
郭台銘的鴻海帝國有過半身家押在中國,聘用的中國員工更超過百萬,連他這樣的大企業家想要投入台灣的選舉,都必須先對外揭櫫他心目中的兩岸定位,以及必須誓死效忠的對象,這就是民主的魅力。民主真好,民主萬歲,歡迎郭董也加入這場民主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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