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5日在大陸媒體歷史上,發生了著名的長春電視插播事件。作為曾經的媒體人,我對此記憶深刻。
那年春天,我正悄悄辦著移民手續,一邊在電視台上着班。和同齡人一樣,我們的追求不過是小家庭的幸福,計劃到國外謀求更好的生活。
電視台週一的例會,小領導們聽大領導傳達上頭下達的選題規範和報導禁令。3月這個會議,領導傳達了高達三十多條報導禁令,特別強調,對長春插播事件要嚴防死守,不能有任何風聲走漏;同時絕不允許類似事件在我們媒體中發生。在這段話的結尾,大領導還喃喃自語了一聲:“這群法輪功真厲害啊。”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法輪功學員在長春完成了長達50分總的電視插播。我貌似安然,內心里卻一陣驚懼:在黨國體制下,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幾年後,我如願移民來到了加拿大,出於好奇,開始搜索有關長春插播事件。我找到了一篇很長的翻譯文章,出自美国《旗帜周刊》。
那篇文章中提到了大概四、五位法輪功學員,我只記得其中一位叫劉成軍。文章中說,這個小小的團隊有過爭論,搞電視插播是不是搞政治?法輪功不是不參與政治嗎?最後他們得出了結論:民眾應該在得知真相後作出選擇,這不是搞政治;在得知真相後,民眾也許會和法輪功站在一起,而不是和共產黨站在一起。
50分鐘的插播在8個頻道播出,內容是天安門自焚是個騙局,國家主席江澤民發動了罪惡的迫害,法輪功在海外大規模的遊行,受到了各國的歡迎。報導說,大概有超過百萬的觀眾觀看,當地居民以為法輪功已經平反了,鄰居們甚至去祝賀他們身邊的法輪功學員。
我看到了最關心的內容,就是這個小團隊後來怎麼了。其實那些文字我是不太敢讀的,只記得有非常殘酷的電棍擊打、有塑料袋套頭窒息、有肢體被打殘……有的被救出監獄,但最後都因身體受傷太重而分別死去了。我記得這麼個片段,有人採訪了幾乎奄奄一息的一位學員,問,遭遇這麼多痛苦,你有過後悔嗎?這位學員回答:“怎麼會呢。”
我身邊有一些人,對法輪功議題似乎不願多談,彷彿這是個“政治不正確”的話題。但我總覺得,能夠做出如此舉動的人們,是值得尊敬的。事實上,他們給予我的震動相當大,一次和朋友喝茶,忍不住問提出自己的疑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會為了別人好,而敢於付出自己生命的人嗎?”這位朋友說:“我相信啊,我認識的人中有這樣的人。”我意識到,中華文化中捨身取義、殺身成仁的精神,即便到物慾橫流的今天,依然在不同層次影響著某些人們。而為了突破謊言封鎖而付出生命的代價,則是這個特別體制的產物。
曾經不理解這個說法:共產黨治國靠的是“搶桿子”和“筆桿子“,筆怎能與槍同等重量呢?長大了才漸漸懂得紅色”筆桿子“有多麼可怕。在當年一場重要的考試中,作文題目就是《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因為事先背誦了黨刊《半月談》的類似文章,我得以順利過關。也幸好事業上沒啥追求的我,因為出國而離開了那個圈子。
2020年的春天,中共肺炎(又稱武漢肺炎、新冠肺炎,COVID-19)猝不及防地來了,國內的親人們是否能平安度過這一劫難,令我憂心忡忡。給他們打電話通報瘟疫實情,反而被痛斥:“你們資本主義國家就是拿這個話題做文章,幸災樂禍……”對這些至親至愛的人,恨不是,怨也不是,曾為大陸媒體人的我當然知道他們是如何被國內宣傳影響的;只能期盼他們可以得到足夠的真實資訊,能夠自己做出判斷。
我們以為自己所處的時代平和、安樂,但其實血與火的暗流一直在湧動。在事關生死的戰“疫“中,如果難以做夜空中那道閃電,至少人人都可以放一支煙火。用各種辦法去傳播真實的資訊吧,匯集的力量可能會救了我的親人,也或許能救了你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