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1910—1993),海派書畫名家,擅長花鳥、山水、人物,可謂詩書畫皆至入妙境,其性格豪爽,志趣高遠,藝術造詣頗高。中國翻譯家、美術評論家傅雷對他有四個字的評價:「高雅可嘉。」唐雲8歲開始習畫,青少年時單獨靠臨摹早期珂羅版畫自學繪畫,憑藉悟性和潛力,年輕時便在杭州馮氏女子中學擔任國畫教員,在此期間同畫家姜丹書、潘天壽、來楚生等人結成藝術交流的「莼社」。縱觀唐雲一生,一個平實敦厚、畫藝超然的畫家躍然眼前令人敬仰,他的人品藝德圍繞著他有情可感的生活而演繹。
唐雲書畫作品,貴能窮古人之跡,通古人之沄,一心獨造。其花鳥畫,設色秀妍,用筆瀟灑,姿致如生,形神兼備。山水畫意境深達,秀勁蒼潤,吐煙雲於筆底,收奇境於胸中。書法則骨秀神淆,縱橫如意,不襲前人面目而自閥畦逕。
唐雲1938年從杭州移居上海,先後受聘於新華藝術專科學校,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授中國畫,畫家自身的藝術修養也循序漸進。在抗日戰爭那段上海淪為「孤島」時期,唐雲同他的畫友鄧散木、白蕉等舉辦《杯水畫展》、《三友畫展》等多次畫展,將展出收入全部賑災濟民。後來,唐雲的藝術生涯逐步邁向高峰,他的冶學精神和聰穎天賦長期以來是為畫壇楷模。同道們說起唐雲,都肯定他是一位注重藝術修養的畫家。
唐雲的為人豪爽早為圈內圈外人士所肯定。他與畫家瀋柔堅結為世交,畫畫的人心情大庭相徑,暗合畫家與生俱來的兩件事:一,學做人;二,畫好畫,這也是每個從事傳統藝術創作之人的信條。有一次,瀋柔堅偶爾整理畫案物品時,發現一個用舊宣紙包裹著的東西,他已完全忘記了這是什麼。待拆開一看,是成色包漿俱佳的古舊墨錠,才忽然想起這是十幾年前唐雲送的佳品。瀋柔堅再看著用來包裝的舊宣紙,頓時驚呆了!推開平整後只見是一幅唐雲所作《鍾馗圖》,過去那麼些年了,墨色韻昧依舊,鍾馗濃眉須丹,形神兼備,正是唐雲人物畫精品。他隨即拿起電話打給唐雲說:「我撿拾到一張精品你知道嗎?」唐雲一頭霧水:「你看到什麼作品啊?」瀋柔堅驅車來到唐雲家,慢慢將作品展開,唐雲見狀哈哈大笑:「你十幾年後才知道此畫,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應該講這幅鍾馗是畫得蠻好的,怎麼會包著舊墨一起送你,真的想不起來了。」唐雲欣然提筆在畫上寫下長跋:「柔堅同志以余包物廢紙藏之幾十年,今撿出。余為題記並蓋印章而余白髮蒼蒼。當兒何時儼然老翁矣。」事後瀋柔堅將畫裝裱成鏡片挂牆補壁視為珍品。
唐雲的豁達疏朗一直是美術界傳為美談的由頭,他非常愛交朋友,而且對朋友慷慨厚道,熱心而俠義,有困難他都會雪中送炭幫助人家,所以人緣當然好。比如畫家錢瘦鐵被打成右派後生活很艱苦,唐先生就經常接濟他。書法家鄧散木去世後,唐先生也始終關懷接濟他的家人,施德於人而不記不言。他是性情中人,即使在「文革」的苦難歲月中,揭發、批鬥也威懾不了他的樂天本性,他依舊淡定自若,苦中找樂,作畫、詠詩、會友、飲酒、品茶、集藏,依舊風雅而有尊嚴,舉得起,放得下,想得開,睡得著。很多人說唐先生是「四海」,也有人譽他為當代名士,確實如此。文革中唐雲困難時期被發落至畫院,任務是天天清掃庭院。某日,在清理小竹林落葉時,突發奇想信手割斷一節竹竿,自製一隻菸斗,既能打發時間,又是練練手藝,它小巧玲瓏挺刮可愛。唐雲完成製作後忍俊不禁,叼在嘴上蠻神氣的,也是對「造反派」的抗衡。
唐雲有一別號“老藥”,他說好畫就像好藥一樣可以治癒人。海上畫壇因出了個唐雲而精彩,他一生神遊畫案的極致發揮,為人的樸實無華,連同他的卓爾不群的人格魅力,為眾望所歸。先生不是哲學家,但我以為他的認識,相比於許多哲學家的人生格言更富於哲理性,這就是把自我的獨立表現於對他人的包容,而在對他人的包容中體現自我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