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金日成編劇、金正日執導的朝鮮影視歌劇《賣花姑娘》,曾把國人感動得一塌糊塗。(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由金日成編劇、金正日執導的朝鮮電影《賣花姑娘》,曾把國人感動得一塌糊塗,淚如江水,滔滔不絕。在當年的懵懂年齡,悲憤莫名,甚至痛不欲生,非如此不足以表現樸素而真摯的無產階級感情,不足以彰顯堅定的革命立場。曾幾何時,電影的旋律飄蕩在神州大地每一個角落,幾乎人人會唱。就影響力而言,絕不輸於同樣苦難的《白毛女》。極大地激發了人民群眾對舊社會的刻骨仇恨,對新社會的無比熱愛。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手提花籃上市場,
穿過大街走過小巷,
賣花賣花聲聲唱……
同齡人都不會忘記如此優美動聽的歌曲,那是一個時代的記憶,充滿荒唐的淚水。前不久,在搜索經典老電影的時候,突然看到久違的《賣花姑娘》,雖然曾經看過N遍,忍不住還是再次點開。這一次,恍如隔世,聯想更多。
不可否認,《賣花姑娘》能在當年獲得巨大成功,證明所有的「偉大領袖」都是多才多藝。這幫「偉大領袖」不僅是天才的導師和統帥,不僅是傑出的政治家、思想家、理論家和軍事家,同時還是偉大的文學家、藝術家。他們通古博今,飽覽群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比「神人」。僅以當代為例,除三胖的令祖令尊之外,至少還包括下列大師:
希特勒,曾經是優秀的畫家,沒有在當時獲得承認是一個時代的懊悔,早知如此,直接將其送進最頂級的藝術殿堂,讓其遠離政治,安心作畫,必將是人類最大的幸福。
斯大林亦曾是文學青年,不僅熱衷於創作,還在報刊雜誌上發表過不少詩歌,據說在其登上權力巔峰之後,早年的文章被隱去作者姓名拿給當代大師品鑒,結果一致認為這傢伙的作品足以獲斯大林獎。
薩達姆尤其是空前絕後的文學狂人,末日臨頭竟然還痴迷於寫小說,搞創作,即便戰敗之後鑽進地洞,還在孜孜不倦地研讀文學名著,被擒的時候蓬頭垢面,連鬍子都沒刮,卻懷揣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而其63歲創作的巨著《扎扎芭與國王》,還在中國數次出版,如果不上絞刑架,沒準可以問鼎諾貝爾文學大獎。
卡扎菲同樣著作等身,不但日理萬機,還兼任作協的名譽主席,此外,《卡扎菲小說選》一經出版便風靡全國,洛陽紙貴,暢銷不衰,幾乎人手一本……
如同天朝的樣板戲一樣,《賣花姑娘》還真不是浪得虛名,更不是粗製濫造的假冒偽劣產品。無論是演員的演技,還是音樂和畫面,堪稱美輪美奐,爐火純青。但是,說謊的孩子儘管一臉真誠,依然逃不過成年人的火眼金睛。在洞若觀火之年,再品這部曾經無懈可擊的電影,突然發現破綻百出,荒謬絕倫:
其一,花妮的母親雖然含辛茹苦,卻在骨子裡看不起勞動人民。她寧願讓孩子餓死,也不讓女兒去地主家打工掙錢,實在搞不懂了,難道在街頭賣花,比在地主家當編制內的正式工更有面子?更有身份?
其二,受其母的深刻影響,花妮本人也嚴重喪失正確的勞動觀和價值觀,甚至人生觀都有問題。妹妹順姬為了給母親籌錢治病,街頭賣唱,被姐姐撞見,竟以為奇恥大辱,不僅嚴加痛斥,還詛咒發誓不允許妹妹從事如此低賤的職業。看的我們一頭霧水,難道在街頭賣唱與在CCTV上展示歌喉有什麼不同嗎?難道人民藝術家都低人一等嗎?
其三,花妮街頭賣花,沒有合法的營業執照,亦未聞照章納稅,竟然不見任何城管、工商、稅務以及公安和警察出面干預,難道不涉嫌佔道和妨礙交通?難道不涉嫌違法經營?
其四,最最不能容忍的是,妹妹順姬雙目失明,完全是監護人監管不力造成的後果,不自查自糾也就算了,憑什麼還要遷怒於地主白善人及其老婆?孩子因為飢餓想偷東家的食物,這種行為本身就有悖於公序良俗,難道人家不該制止嗎?
其五,就算白善人及其老婆負有責任,也是無心之過,也應當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解決民事糾紛。而花妮的哥哥哲勇卻以縱火行凶的方式實施報復,導致自己鋃鐺入獄,請問哪個社會能夠包容這樣無法無天的狂徒?沒有被剝奪公權、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已屬萬幸,在監獄裡居然還不思悔改,甚至越獄潛逃,放在任何國家、任何朝代,都可以就地正法。
其六,通觀整個影片,花妮也算亭亭玉立,秀色可餐,但是,未見任何豪強覬覦其美貌,連趁人之危都沒有。尤其是其尋兄期間,漫漫長途,孤身一人,竟然沒有人販子拐賣,也沒有被凌辱強佔,就算當年的娛樂業並不發達,但是日本鬼子喜歡花姑娘,早已是橫店的真理,人民公僕更喜歡嫖宿幼女,也是天朝的常態,如此水靈靈的姐妹倆,咋就能平安無事?
其七,不但整個社會河清海晏,就連注定一肚子壞水男盜女娼的地主,都是謙謙君子。影片中的地主婆,不僅毫無姿色,而且凶神惡煞,換任何一個成功人士,早就被休妻。可是,白善人不離不棄,非但對身邊的美色視若無睹,還為自己的病妻精心調養,憂心如焚,甚至為了辟邪驅鬼鋌而走險,不惜觸犯法律。這這這簡直就是偉大的愛情,金三他爺爺,堪稱寫情高手!
……
為了渲染苦大仇深,所有那個年代的藝術作品,都不會告訴我們更多的真相。楊白勞為什麼會欠黃世仁的錢,我們不知道。花妮的母親不讓女兒給地主家幹活,卻默許孩子去借糧。正如我們都知道北京刀客楊佳是殺人犯,卻不清楚為啥人家只殺警察?
幾乎所有的「偉大領袖」,都是天才的文藝範兒,甚至是顛倒黑白的高手和玄幻大師。他們化腐朽為神奇,變精華為糟粕,驚天地而泣鬼神。一個建政六十多年的國家,書寫前朝的歷史,當然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沒有任何一個獨裁者會承認自己是暴君,沒有任何一個暴君不說自己是和諧社會,至少幸福N倍。而為了抹黑前朝,抹黑對手,他們卻豪不吝惜筆墨。當然,這裡說的是朝鮮。
假作真來真亦假。可以斷言,如果花妮長大成人卻沒有被金三家族臨幸,估計連賣花的生意都沒法做。可惜,白善人們早就被無產階級專政了,再也沒有人願意給他們借糧度日。他們唯一的出路,要麼往南跑,要麼往西跑。今天的朝鮮半島,南北兩端的明暗對比,在太空都清晰可見。行文至此,忽然想到另外一部同樣是那個時代的紅色經典作品《鋼鐵是怎樣練成的》,據稱天朝的藝術家們為了將其搬上螢幕,千里迢迢奔赴異國他鄉,結果當地人匪夷所思,無法理解。這是題外話。
不過,「偉大領袖」還是專注於當政治家更好。藝術可以虛構,但歷史的真相卻不容掩蓋和篡改。如果說賣花姑娘及其家庭的不幸,確實歸咎於邪惡的制度,那麼貧窮的母親殺死自己四個孩子之後再自殺,這樣的時代,豈不更加悲劇?扯遠了,又有點跑題,還是就此打住,等著看賣花姑娘那個國家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