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影視城(圖片來源:公用領域)
【看中國2022年9月19日訊】據不完全統計,2021年在橫店開拍的130多部電影、網劇、電視劇中,參演的未成年人演員有6000多人。
他們被稱為「小橫漂」,小小年紀就踏上了逐夢之路。然而等待他們的,並非都是星光大道,也有無數湧動的暗流。
#01「小橫漂」的漂流
一個月內,9歲的陳欣悅在橫店跑了將近10個劇組。帶著女兒走上這條路的是媽媽吳萍。「社會競爭很大,不想讓我的孩子重複我的生活。」
吳萍說,女兒小時候很愛哭,辦事也不利索,擔心女兒未來在職場沒有競爭力。
為了多條路,吳萍很早就開始為女兒做職業規劃:想讓女兒學唱歌,以後當個音樂老師或歌手;或者去學表演做演員。
抱著這樣的憧憬,今年夏天,吳萍帶著陳欣悅從南方來橫店,花750元租下一間房,開始「橫漂」生活。
時間並不長,但這個9歲的小女孩,已經嘗到了橫店這個大熔爐的「複合型」滋味。
毫無資源和人脈的「小橫漂」想在橫店獲得第一塊敲門磚並不容易。媽媽吳萍每天要做的,就是在各種招聘微信群裡為女兒報戲,希望能被經紀公司選上,向劇組做角色推薦。
至於酬勞,沒有經驗的「小橫漂」,只能先從幾乎沒有鏡頭的群演做起,工資100元一天。有一兩句台詞的特約演員,片酬一般在500-800元。
今年7月,媽媽吳萍幫陳欣悅報戲,爭取到一個群演角色,雖然角色很小,但卻拍得很辛苦。
女兒錄取後才被通知,拍攝期間家長不能陪同。
陳欣悅事後回憶,自己和其他20幾個小群演被帶到一間密閉幽黑的房間,在此等候拍攝。「老師」管得很嚴,不讓她們說話亂動,想上廁所也得有「老師」跟著。自己不過是和夥伴眼神交流,就有「老師」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背。「再不聽話就滾去掃廁所。」「老師」說。
還有一個孩子站得歪了點,就被「老師」踹到角落,還被爆上粗口,說「XX的現在小孩怎麼這麼不聽話,早知道把他踢死。」
那天,陳欣悅和小夥伴們在那個悶熱的小房間裡等了很久,「老師」拿一個塑料杯給好幾個孩子喝水。後來,陳欣悅感覺自己中暑了,「老師」才給她喝下藿香正氣水。
這件事之後,媽媽吳萍再也不願接受劇組不允許家長陪同的要求。
戲份不重,酬勞也不高,即便如此,小橫漂們還面臨著「被剋扣工資」的情況,即便只是100元群演費。
「陳欣悅演的前三部戲一分錢都沒有拿到。」經紀公司從中扣掉了所有片酬,只給報銷路費和住宿費。
吳萍選擇忍耐。一開始沒有門路,經紀公司推薦是唯一的進組途徑。而且,作為在演藝圈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家長,自己不能輕易得罪任何人,尤其是在各大劇組面前掌握著一定話語權的經紀公司。
不過也不只有壞消息。在媽媽看來,自己的女兒在苦累中也有成長。
在橫店生活的一個月,吳萍發現女兒經常自來熟地和工作人員聊天,越來越勇於表現自己。她應對挫折的能力也有提高。有次一個鏡頭拍了50遍,她被吼得哭了,但還是堅持拍完。
平時,在做好後勤工作之餘,吳萍也很注重對女兒的引導。有個劇組要試哭戲,吳萍便去網路上搜尋樣版給陳欣悅參照——一個在視頻裡「哭得很慘的女孩」。
幾天後,陳欣悅在另一個劇組裡脫穎而出,導演從30多個小群演裡選出她和主演對戲。巧的是,主演就是視頻裡的「樣版女孩」。那天她們在片場玩得很開心,約定好拍攝結束後合影。
和陳欣悅所在的數十人候場室不同,那位女孩有專門的休息室。拍攝結束後,各自走不同方向。那位女孩目前已經是小童星,前段時間出演了熱門院線電影。
吳萍知道,單純的女兒尚未理解她們之間客觀的差距。她勸慰女兒以後還有機會,催促她趕緊換衣服,趕下一個劇組。
#02暗流洶湧的星路
「小橫漂」的星夢,在一些人或公司看來,「錢途無量」。
從片酬剋扣、到徵收簽約會員費,甚至還發展到「帶資進組費」,來自童星孵化及包裝產業鏈上的各種不規範利益相關方,利用信息差、不對等的市場供需關係與話語權,從中攫取巨大的利益。
—3萬元買一個角色—
陳欣悅被剋扣幾百元的群演費,損失和下面的例子相比,似乎還算不上什麼。
吳萍在和另一位「小橫漂」媽媽交流時聽到,這位母親花三萬從經紀公司給孩子買來一個角色。而這個角色,只是作為「背景板」,拿著氣球滿場跑,最後還不一定在成片裡會有鏡頭。
這位媽媽和其他人一聊,才感覺自己是被騙了。她其實並不富裕,三萬元是刷信用卡支付的。
—9.8萬的會員費—
有對小演員特別苛刻的經紀公司,也有經紀公司特別慇勤。
吳萍回憶,有一些經紀公司說很看好自己的女兒,想要簽約,以後優先推薦資源。不過,推薦不是免費的,要交會員費,不同機構的開價從幾千到幾萬不等,最高的要9.8萬。
吳萍原以為的經紀簽約,只是藝人成名後和公司分成。經紀公司不能保證把女兒捧紅,卻要她先交高額的會員費,這讓她覺得不靠譜。
—6天課要1萬的表演培訓機構—
除經紀公司外,吳萍還接觸到很多表演培訓機構。她帶陳欣悅上過免費的體驗課,之後就有銷售老師向她推薦課程,6天一期的課程要1萬元,也可以選擇5萬元的永久班。
面對表演培訓機構的推銷,吳萍稍有遲疑,沒想到之前一直態度極好的老師瞬間翻臉,指責她沒有信用,說好了要報名又反悔,最後朝她丟下一句話:「我看你還是帶孩子回家好好上學算了。」
—帶資進組費—
另一位母親王芳帶孩子演了6年的戲,期間拉黑了100多個經紀人,見識了各種套路。在通告群裡,經紀人發布的劇組信息常不會附帶片酬,反而要求小演員先提供試戲視頻。
試戲通過後,經紀人才說這個角色需要「帶資進組」,非但沒有片酬,還要家長支付一定費用。
如果家長拒絕帶資,經紀人便會告訴劇組,劇組選定的小演員沒檔期,得再換別人,有時甚至還會把導演認可的孩子的試戲視頻拿給別的孩子去模仿。
「這簡直跟讓孩子抄作業一樣。」曾經從事教育行業的王芳對圈內風氣很不滿。
即使是規模大、正規的經紀公司,也存在「暗流」。有次王芳通過一個業內知名的經紀公司給孩子報戲,已經到了二選一的階段,該公司負責選角的老師向她和孩子推薦自己私下開辦的培訓班,說是由北京電影學院的退休老師授課,價格20萬元。拒絕之後,孩子失去了即將到手的角色。
有時,劇組也會和經紀公司合作「搞錢」。一些劇組缺少啟動資金,就特意在劇本裡設置幾個兒童角色,交給經紀公司去尋找願意帶資進組的家長。
家長給孩子「買」角色的錢填補了劇組的資金缺口。到了片場,主創給小演員簡單拍幾個鏡頭,但在成片裡,這些孩子的戲份都可能會被刪去。家長縱使投訴,劇組便以「影片篇幅有限」、「孩子表演不達標」的理由搪塞,足夠使其免責。
—華麗的包裝費—
在橫店之外,一些家長也會為小朋友選擇一些來頭唬人、「看上去靠譜」的經紀公司。
2020年6月,法院公開審理了一樁北京世紀博灣公司與一位客戶之間的訴訟。這是一家專注培養童星的經紀公司。
世紀博灣曾經的公司全稱是「香港國際星娛樂集團北京世紀博灣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作為母公司的「香港國際星娛樂集團」並無實際業務。公司的創始人王楚森本科畢業於香港大學,曾獲得2012年中美時尚亞洲地區「風尚人物」稱號。
2016年8月底,原告閆某與母親在下課回家途中被世紀博灣的銷售人員攔住,該員工說閆某長得很漂亮,世紀博灣公司可以免費將其包裝成童星。
在這之後,閆某的母親又收到好幾次電話推銷,最終帶著孩子和世紀博灣公司簽訂了《藝人合作協議書》、《藝人包裝宣傳製作事務協議書》和《C級童星班課程協議書》,支付了86000元作為包裝費。世紀博灣在合同中對於閆某的發展做出了諸多承諾,包括為其拍攝價值高昂的宣傳照片與視頻演員卡,並提供培訓和演出機會。
但事實走向卻相反。閆某的母親表示,照片是在環境很差的地下室拍的,培訓課也不成體系。世紀博灣也並未向閆某提供影視劇和平面廣告拍攝的機會。
最終,法院基於事實裁定世紀博灣違約,判罰其退還閆某30000元合同款。但直到2021年,世紀博灣公司都沒有支付這筆賠償,因而被限制消費。
每一代中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童星,受到大家的喜愛。在1949年上映的電影《三毛流浪記》中飾演三毛的王龍基,被稱為是新中國最早的童星之一。
最近十幾年來,從《家有兒女》裡的一眾小演員,到從《隱秘的角落》裡走出的榮梓杉、王聖迪;從北京奧運會上的林妙可,再到時代峰峻旗下的TFBOYS,聚光燈下的童星所獲得的光彩與成功,給不少家長和孩子帶去了想像和方向。
然而任何行業都存在「二八效應」,演藝圈尤甚。真正能成為成功的全民偶像的只是極少一部分。
在暑假結束前,吳萍帶著女兒陳欣悅離開了橫店。並非夢碎,而是有了總結和新的方向。
「很多大劇組的主要角色都是早早在北京定下,到了橫店只會招募一些群演和特約。」吳萍說。一直演沒幾句台詞的角色,無疑是一種蹉跎。
吳萍在在投遞資料的過程中發現,有些劇組提出,希望小演員能自帶一些流量,最好是個「小網紅」,在社交媒體上能有幾十、幾百萬粉絲。
受此啟發,吳萍已經開始幫助女兒開始運營小紅書。
她說:「未來只想給孩子接好劇,有份量的角色,或者到北京看看。」
*文中人物吳萍、陳欣悅、王芳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