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3日,中國丹東(圖片來源:GREG BAKER/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3年11月6日訊】即便不看那些風聲鶴唳的恐怖消息,也能感覺到「牆」明顯加高了。有時候我需要不停切換節點,不停跳轉,才能甩掉被切斷的速度。網路第一次回到與現實交匯的年代,我們按秒、脈搏的跳動來計算丟失的時間。
牆,從萬里長城到「國家不聯網」,或者心血來潮在老照片投稿的賬號輸入關鍵詞,得到柏林牆從建立到倒塌的一系列悚然和悲傷的瞬間,彷彿一種隱秘的集體無意識,渴望我們正在經歷的那堵有形無形的牆也遵循這樣的歷史發展規律,終於迎來自由探索世界的那一天。
再想到十年前的動漫《進擊的巨人》,以及誕生於新冠大流行時代的《萬神殿》(Pantheon),已經沒有理由再假裝只是隱喻,我們確實面臨這樣的處境:邊境的帶電鐵絲網,以及最早由蘇聯人提出來的那個構想,「讓國家不聯網」。有形無形,雙重籠罩著我們的生活。
年初防疫解封,中越邊境兩國人民隔著鐵絲網過花山節,互道新年快樂,而有人"走線"(顧名思義,就這樣走路穿過國境線)前往美國。這兩樁新聞連在一起,其實都是同一個問題。
鐵絲網對面的越南人也將其稱為"牆",就是那個東西隔開了他們和家人。對於他們來說,牆對面的不是"中國人",而是家人,是親戚,是真正的一家人。中方為那個節日唯一破例的行為是切斷鐵絲網的電源,但是看過花山節相會的場景,也就明白這個行為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阻擋不了那場會面,於是只能做出退讓。
而"走線"、"美國"這樣的關鍵詞,顯然是更加不容許存在和披露的,現在幾乎銷聲匿跡。可是後來我知道,他們這樣義無反顧前往的那個國家,甚至沒有"出入境管理局"這樣的部門,這個選擇之下是怎樣的憧憬驅動他們前行,已經有所瞭然。
你別看我現在我可以舉這麼多的例子,似乎能夠把"牆"準確描摹出來,其實也只是因為你我都有"牆"的共識。上大學的時候,我二十歲的室友第一次知道「牆」的存在,她好奇追問,就我跟另外一個追星室友在那裡拚命解釋,但怎麼都像在講科幻故事,憑空想像,當事人云裡霧裡。
她沒翻過牆,那之後更不可能了。後來去了一家國企單位做宣傳口的工作,這是我們新聞系畢業生的普遍歸宿。剛畢業時她也會私信問我,我們政治觀點最激進的那位教授,所發的朋友圈究竟是在憤怒什麼。不解的潛台詞是,國家做得還不夠好嗎,總要慢慢來吧。於是後來也就變成一心一意愛國了。
而當時對「牆」的問題不做聲、不干預,看起來完全不感興趣的寢室第四人,畢業後就成為老師了。現在想來,確實就是那種一眼能望到數年後會躋身體制的。
我不責怪這些人,也沒有嘲諷,相反我愛她們,但我想起來就覺得悲傷。
另一個"翻牆"的故事,是我朋友講給我聽的。她的大學生活只有一年是正常的,剩下的三年都是"防疫",再也沒出去過。在封鎖的那些日子裡,他們真的"翻牆",甚至有的人為此摔斷了腿,仍然沒有迫使那堵牆倒塌。
我媽已經知道我是個寫字的,她有時候從那鐵桶似的網際網路繭房裡也會嗅到一絲絲危險信號,和我聊天的時候特意叮囑:我們自己知道就行了,這話你只能跟我說,不要發在網上,每個人的觀點不一樣。其實這都已經是她加工過的話了,她的意思是觀點不一樣的對麵人更多,更凶狠,冒然鑽入他們之中,只會被撕個粉碎。
但就連這種環境,也不得不歸功於那堵牆,未有千年,卻有千年的功勛,福澤後代。
我嫂子五六歲的小孩回家問她,美國人都是壞人嗎,她說,不是這樣的,每個國家都有好人和壞人。孩子已經不聽了,新聞上說了,老師也說過,外公也說過,媽媽是錯的。
而那些沉默又貧苦的人家,平時都埋頭像牲畜一樣活著,只有在談到"愛國"的時候睜大了眼,瞳孔放大,提高嗓門,變成超級演說家。
我親眼見過,震撼至今。
今晚我尋找和"牆"有關的隱喻,看到舒婷有一首詩《牆》寫道:
我無法反抗牆
只有反抗的願望
我是什麼?它是什麼?
很可能
它是我漸漸老化的皮膚
既感覺不到雨冷風寒
也接受不了米蘭的芬芳
或者我只是株車前草
裝飾性地
寄生在它的泥縫裡
我的偶然決定了它的必然
夜晚,牆活動起來
伸出柔軟的偽足
擠壓我勒索我
要我適應各式各樣的形狀
我驚恐地逃到大街
發現同樣的噩夢
掛在每一個人的腳後跟
一道道畏縮的目光
一堵堵冰冷的牆
我終於明白了
我首先必須反抗的是
我對牆的妥協,和
對這個世界的不安全感
*註:近年中國邊境建起了距離邊界不遠、動輒綿延上千公里的鐵絲網,包含中朝、中俄、中蒙、中哈、中吉、中塔、中越、中緬等國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