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香港社運人士周庭。(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3年12月4日訊】(看中國記者李懷橘綜合報導)「香港眾志」前副秘書長周庭自2021年刑滿獲釋後就消失於公眾視野。本月3日,時隔兩年後她忽然在社交媒體上發表2600字長文,透露已逃離香港,目前身處加拿大。文中她講述了過去兩年的心路歷程,以及逃離香港的經歷。她說,由於擔心自由再被剝奪,所以一輩子都不會回香港了。
周庭在IG上發文,講述過去兩年的心理路程。(圖片來源:周庭IG)
沉靜兩年之久的香港社運人士周庭12月3日在Instagram上發表長文(見文末)。她說過去數年都被恐懼和不安包圍,即使在2021年6月,被監禁10個月刑滿獲釋後,「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卻絲毫沒有消失。」
她說,出獄後仍需遵守《國安法》的擔保條件,定期到警署報到,護照亦一直被沒收,無法出境。每三個月,國安都要求她簽署一份「扣留旅遊證件通知書」,通知她護照會被多扣留三個月,這樣「三個月又三個月」。
期間周庭的情緒開始失控,時常擔心自己隨時再次被拘捕,擔心國安會否在某個清晨破門而入,而她除了恐懼,什麼也做不了。
後來,經過醫生診斷,她患上了焦慮症、驚恐症、創傷後壓力症,以及抑鬱症。這也是她消失於公眾視野的原因。由於一直戰兢兢地生活,今年周庭的情緒和身體都處在最差的情況。
於是她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報讀海外碩士課程,並有幸得到加拿大一所大學取錄。然後她向國安提交了取回護照的申請。期間國安向她詢問了詳細的資料,更要求她寫下所謂的「悔過書」,指自己對過往的政治參與感到後悔,並保證今後不會再參與,也不會與相關其他社運人士聯絡。
周庭說,為了逃離香港,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協,否則「輕則失去讀書的機會,重則不能離開差館」。
經過重重關卡,今年7月初,國安通知周庭,如果想去加拿大,必須跟國安去一趟大陸,完成行程後他們就會把護照交還給她,而周庭則需要在大學假期時返港,到警署報到。
周庭說,自己不敢拒絕國安的要求,那段時間心中非常恐懼,擔心自己「主動送中」,當時的一切都成為自己人生的「最後」。
今年8月,她在五名香港國安人員的「陪同」下,到了中國大陸。她被安排參觀「改革開放展覽」,了解中國及共產黨的發展,以及歷代領導人的「輝煌成就」。之後她被安排到騰訊總部,了解「祖國的科技發展」。
周庭說,自己不否定中國的經濟發展,「但一個如此強大的國家,要將爭取民主的人送入監牢、限制出入境自由,還要求以進入中國大陸參觀愛國展覽作為取回護照的交換條件,這何嘗不是一種脆弱呢。」
回到香港,周庭被國安要求寫下「感謝警方安排,使我能了解祖國的偉大發展」的信件。那幾個月,此類親筆信件,周庭寫過好幾封。終於,她在9月出發前的一天收到了護照。
原定周庭須在12月底返港向警方報到,她宣布「我決定,不回去報到了,也大概一輩子不會回去了。」原因是擔心之前的恐懼重演,自己的人身安全,健康和心靈也會崩潰。
周庭表示,這數年切身感受到,免於恐懼的自由,是多麼的可貴。自由來之不易,經歷過擔驚受怕的日子,現在更珍惜所有沒有遺忘自己,關心自己、愛自己的人。願大家能在不久的將來重聚,好好擁抱彼此。
公開資料顯示,生於1996年12月3日的周庭今年剛滿27歲。雖然年輕,但她已經投身民主運動10年。15歲那年她參加了黃之鋒創立的學生組織「學民思潮」,反對中共在港推行洗腦的國民教育。2016年周庭與羅冠聰、黃之鋒創立新政黨「香港眾志」,擔任副秘書長。
2020年6月30日《國安法》生效當日,周庭、黃之鋒、羅冠聰宣佈解散並退出「香港眾志」。
同年8月10日,周庭被香港警察以《國安法》罪名逮捕,之後獲釋。12月2日,周庭被控於2019年6月21日反送中其間包圍警察總部,觸犯「參與及煽惑他人參與非法集會」罪名,被判入獄10個月,翌年6月12日刑滿出獄。
2021年12月2日,周庭獲選英國《金融時報》2021全球最有影響力的25位女性。
值得一提的是,周庭曾經擁有英國國籍,因為參加2018年立法會補選而放棄英籍,不過當局最終剝奪其參選資格。
周庭帖文全文如下:
很久沒見了。大家這幾年過得好嗎,有繼續努力生活、堅持善良嗎。
這數年,我想我跟你們一樣,都經歷了很多轉變。
2020年11月23日,我因警總案開始還押,隨後被判入獄。判刑僅僅是十個月,以現今的標準來說,是「相當的短」。縱使如此,監禁期間,我一直很害怕自己無法出獄,因為自己在那年8月因國安法被捕,若在服刑期間被起訴,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獲自由了。直至出獄前最後一晚,我仍然被「無法出獄」的想像和恐怖重重包圍,也總是想起國安搜屋、判刑、被鎖上手扣、脫光衣服被懲教檢查等情景,這一切,也是我失去自由的證明。
幸運地,我能在2021年6月離開監獄。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卻絲毫沒有消失。
出獄後,我仍需遵守國安法的擔保條件,需要定期報到,護照亦一直被沒收,不能出境。按照國安法的程序,每三個月,國安都會要求我簽署一份「扣留旅遊證件通知書」,通知我護照會被多扣留三個月,三個月又三個月,三個月又三個月。每次報到,我也擔心會隨時再被拘捕,即使回到家,也總是想像着,國安會否在某個清晨,就如上次般,敲打着我家的門,試圖把鎖撬爛,破門而入,再次用某個罪名把我帶走。每天,這些想像也會在我的腦海裏湧現,而我除了大哭、崩潰、顫抖,又或者和朋友訴說我的恐懼,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後來,隨着症狀愈來愈多,情況愈來愈來嚴重,經過醫生診斷,我知道了,原來這些東西名為焦慮症、驚恐症、創傷後壓力症,以及抑鬱症。幾個情緒病的混雜,令我的身心處於非常不穩定的狀態,而我也知道,自己無處可逃。
時間慢慢過去,出獄幾年,我沒有作任何公開活動,沒有參與政治,也沒有再和從前的朋友聯絡,只能在寂靜中等待。但我仍然沒有獲得出境的權利,護照未有發還,有時候國安還會在報到時「關心」我的狀況——收入、工作、家庭、人際關係,就像每隔一段時間也會有人提醒着你:你並沒有重獲自由,仍然受到監察,不要試圖做些什麼事情(當然我也沒有,只敢戰戰兢兢地生活)。定期報到見國安、部分自由被剝奪、情緒不穩、(前)民主派政治人物的身份為生活帶來的種種限制,再加上無止境的等待,我的心理狀況每況愈下,2023年,是我的情緒、身體最差的一年。
與此同時,面對如此複雜的環境,今年我亦作出一個重要的決定,就是報讀碩士課程。這數年,固然也有不少新的經驗,但還是自覺浪費了青春,就算機會不大,還是想試試申請到海外留學,總比無了期的等待,或坐以待斃來得好。決定倉卒,急急寫了portfolio和CV,最後有幸得到加拿大一所大學取錄。然後我便拿着大學的conditional offer,向國安提交了申請。申請過程中,國安要求我提交大學、學科、時間表、宿舍、過數紀錄等資料,又面見查問我報讀課程的原因。他們更要求我寫下「悔過書」,指自己對過往的政治參與感到後悔,今後不會再參與,也不會與相關的人士,包括學民和眾志的成員聯絡。(在國安面前,若不願意作出一些妥協(或曰不願意與警方合作),輕則失去讀書的機會,重則不能離開差館,當時的我只希望,可以安全離港升學。)
經過多重關卡,今年七月初,國安告知,如果我想到加拿大升學,還有一個條件:「跟我哋返一次大陸」(即是由香港警務處國安處人員「陪同」和「保護」到中國大陸)。國安會安排和我一起申請回鄉證,然後一同到深圳一日,完成行程後他們便會把護照交還給我,我只需在大學假期時回港報到就可以。
我知道,在國安面前,其實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同時,萬一有什麼事情,我就是「主動送中」了,那段時期,心中一直非常恐懼,生怕所有事情都會是自己的「最後」。
八月某天,我便在五名香港國安人員的「陪同」下,到了中國大陸。
那天我們一大早便出發,我拿着剛申請到的回鄉證過境,一直夢寐以求的出境竟然是到中國大陸,而若果能順利回港,國安會否履行承諾交還護照也是未知之數,心情很複雜。當天,除了某些吃喝玩樂的行程,我還被安排參觀「改革開放展覽」,了解中國及共產黨的發展,以及歷代領導人的「輝煌成就」;之後我也被安排到騰訊總部,了解「祖國的科技發展」。坦白說,我從不否定中國的經濟發展,但一個如此強大的國家,要將爭取民主的人送入監牢、限制出入境自由,還要求以進入中國大陸參觀愛國展覽作為取回護照的交換條件,這何嘗不是一種脆弱呢。
整趟行程中,雖然沒有安排面見任何官員黨員,也沒有接受公安部盤問,但我感覺到自己全程是一直被監視的——「陪同」我的國安處人員,曾經和當地的對口單位交頭接耳;在參觀改革開放展覽和騰訊總部這些「重點行程」時,我亦有被要求和展覽的燈箱/logo打卡合照,隨行的深圳人司機也不斷拍下我的照片。若我一直保持沉默,那些照片或許會有天成為我「愛國」的證據——那種恐懼就是如此有形的。不少香港人會北上娛樂消費,而我卻是被迫到中國大陸以換取出境讀書的機會,只讓我感到非常諷刺。
回到香港,我再次被國安要求寫下「感謝警方安排,使我能了解祖國的偉大發展」的信件,這類親筆信件,我想那數月來我寫過好幾封了。最後,我在九月中順利離開香港到加拿大多倫多升學,而護照,是在出發前一天才收到的。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來了差不多三個月,第一學期也快將要完結了。
而我想告訴大家,原定我要於十二月底回到香港,就國安法向警方報到,經過深思熟慮,包括考慮到香港的形勢、自身安全、我的生理和心理健康,我決定,不回去報到了,也大概一輩子不會回去了。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我回去報到,國安即使不拘捕或收回護照,也很有可能會像之前那樣,提出一些條件或進行問話,而我需要滿足他們才能回到加拿大。即使十二月底他們不這樣做,下年我再回港時,隨着香港形勢變得更嚴峻,他們也隨時可以再以調查為由禁止我出境。我不想再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再被迫到中國大陸了。這樣下去,即使我人安全,身體和心靈也會崩潰。
我並不是最初便有這樣的打算的。還在香港時,我完全沒有思考過會否回港的問題,在連自己能否順利出境也不清楚的情況下,我根本沒有心思思考再之後的事情,可以到外國留學,已經很不容易了。來到加拿大安頓下來後,我才慢慢開始思考十二月的事,在得出答案前,我還買了十二月回港的機票。所以如果有人要說我處心積慮欺騙國安,那絕對是錯誤的陳述。
這數年切身感受到,免於恐懼的自由,是多麼可貴的東西。將來還有很多未知,但可以知道的是,我終於不用再為會否被捕而擔憂,也可以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了。在加拿大學習和療傷的同時,也希望能重拾過去因情緒病和種種壓力而放下了的興趣,好好建立屬於自己的節奏。自由來得不易,在擔驚受怕的日常中,更加珍惜所有沒有遺忘自己,關心自己、愛自己的人。願我們能在不久的將來重聚,好好擁抱彼此。
庭
寫於廿六歲的最後
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