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以骑虎难下来形容人类文明的尴尬处境:一方面文明于扑火和预防每一路瘟疫为己任;另一方面,它又为每一起潜在的新型瘟疫铺就了温床。到目前为止,在这种病与医的竞赛中,医学还是被甩在了后面,而且似乎越落越远
“伟哥”解决了男人的难言之隐,“BOTOX”让女性今年20明年18,“吸脂术”一夜之间复原了骄人的身材,“百忧解”使我们可以随时随地保持兴奋快乐的情绪,哈佛大学的科学家宣称,只需利用一种化学植入物,就能阻止女性卵巢中细胞的死亡,使妇女没有更年期、80岁也能保持生育能力……极大丰富的现代药物,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以及人类对衰老的恐惧,人们在日益把健康和幸福寄托在医学进步和灵丹妙药身上,人的自主性是否会因此而失去的更多、更迅速?
药物滥用使新药 开发成了无底洞
-感冒来了
今年冬天,让人感受最深的除了异常温暖的天气外,还有大规模爆发的流行感冒,在成都,从水碾河到西门车站的一辆公共汽车上,刚上车的一名中年男子突然连打两个喷嚏,顿时引起了一车人的骚动不安。“这段时间是流感高发期,你可不要让大家都跟着你倒霉!”一个乘客的话引来了多人响应,有人甚至要求中年男子赶快下车。
为了预防感冒,实创公司的公用饮水机旁摆上了板蓝根冲剂,员工喝水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用,“喝药防感冒,总比喝水有营养”,一天两袋的剂量让小王心里塌实了些。非但如此,公司把感冒药作为福利发给了员工,看着发到手里的药,小王开始犯愁:板蓝根、清火桅麦片、感冒清热颗粒、阿莫西林胶囊、黄连素、白加黑、感康,这么多药该怎么吃?
在卫生部公布的非处方类药中,感冒药与呼吸类药以83种高居榜首,从药片到冲剂,从西药到中药,全国近百家生产感冒药的药厂每年为国家贡献5亿元的产值,投入如此之大的人力物力治疗这种最常见的疾病,被人称为是在用牛刀杀鸡,然而在药品的日益丰富和逐步升级中,我们却看到了医学的被动。
大家感冒了,就到医院去,医生什么也没说,先打一针青霉素吧。以前是肌肉注射,几十个单位,现在是点滴。青霉素不灵光了,幸好我们又有了先锋;先锋没了,可以用氨苄青霉素;当氨苄青霉素无效时,还可以换用头孢菌素;甚至于对头孢菌素耐药的耐甲氧西林金葡菌(MRSA)失效时,人们还有最后一道防线--万古霉素。但是在1992年,美国首次发现了可对万古霉素产生耐药性的MRSA,这几乎将医生逼到无药可用的尴尬境地。靠药品来解决病痛,巨资造药,抗药性又迅速产生,然后又不得不再耗费更大的人力物力去寻找新的特效药……
这种恶性循环使新药开发像一个无底洞,对灵丹妙药持续的追求正在使更多的医生和患者沦为药物的奴隶。
-药品依赖等于吸毒
我国平均每年销售解热去痛片(即APC片,含乙酰水杨酸、非那西汀和咖啡因)和去痛片(即索密痛片,主要含氨基比林和非那西汀)各200亿片,对应着平均每人每年服用镇痛药12.5片,(一些地区更是高达51片),平均服药年限9.7年,相当于每人累计服用“非那西汀”7.3公斤,对其产生药物依赖者占总人口的10.6%。非那西汀,可引起弥漫性肺泡炎;奎尼丁可使心律失常发生惊厥;长期服用阿斯匹林可导致胃溃疡、胃出血;四环素能使幼儿牙齿发黄等等,科学研究表明,同时用药5种以下,不良反应的发生率约10%,用药6种以上时则增到了65%,有关统计资料表明,在全世界的死亡病例中,1/3是由于用药不当。我国去年不合理用药的比例占到了11%~26%,由此造成的药原性疾病,导致全国19.2万人死亡。对症下药的药品在过度过久的服用中适得其反。
“传统医学界仍在强调不合理用药和药物滥用的区别,认为只有吸毒才算真正的药物滥用。但事实上,依赖甚至持续病愈以后,一些人仍需要定期或连续服用来体验药品带来的轻松与间接的快感。”药理学家江石教授反问:“当病人反复、大量以及非医疗目的的使用具有依赖潜力的药品又与吸毒有什么差别呢?”
铺天盖地的药品广告 成为药品滥用的助推剂
-60%的中国消费者在“看电视吃药”
在北京感冒高潮到来的时候,同事不停地对着刘风打喷嚏,擤鼻涕,还坚持不吃感冒药--那里面有嗜睡成分,正是岁尾年初的节骨眼儿……刘风从抽屉中拿出一盒“白加黑感冒片”,让同事试试。经验告诉刘风感冒没有特效药,之所以把它作为备用药,完全出于让人印象深刻的广告:白天吃白片,不瞌睡,夜间吃黑片睡得香。面对执意带病工作的同事,再没有比广告更有说服力的话了。
国际调查业组合网联合全球近50家调查公司共同完成的“世界公民文化与消费潮流调查”显示,全球平均有30%的人受广告影响购物,这个比例在中国更是高达60%以上。形形色色的广告和宣传凭借着媒体的丰富和威力铺天盖地地向消费者涌来,引导着我们的认知和判断。于是我们不需要咨询医生,就知道得感冒只需一次吃两片药,打一针就能预防很多病,只要喝了?讇壮?BR>剂慢性胃病便能迎刃而解……“吃药看电视”,这在中国已成为一种“定式”?
北京某药厂生产一种中药“乙肝净”,总是销路不好,一咬牙在中央电视台以及全国主要的广播、电视台做了几次广告,顿时门庭若市、购者踊跃。虽然稍有常识的病人都对其所称70%多的转阴率心存疑窦,但看着“中药导引”、“治肝先治脾”、“养气美容”之类的“科学理论”,说不定这药还真是一颗“国药瑰宝”。
-药品广告使消费者失去选择的权利
“在西方,许多国家药品是禁止在大众传媒上做广告的,只能在专业刊物上刊登药物说明,普通消费者容易被误导,最好是由医生做指导。”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王达介绍,但这种办法在中国目前却很难实施,因为药品广告足以令多方从中获利,更何况OTC(非处方)药在中国流行后,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人们更愿意到超市和药店买上几盒了事,花半天的时间到医院挂号候诊已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当人们能够自己选择药品的时候,品牌就开始显出其重要性,对自己健康越来越珍视的现代人只信赖在电台、电视台频频露面的“灵丹妙药”。
面对药品广告背后的高额利润,制药厂商当然趋之若鹜,而面对媒体上热情似火的推荐也很少有人能抵抗对这种“健康代理”诱惑的顺从。但显而易见,对知名品牌寄予厚望并丧失了选择权利的消费者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被泛化的药物滥用止咳糖浆成了摇头丸
前一阶段,在上海和北京的迪斯科舞厅中,年轻人经常使用“菲迪克”作为“兴奋剂”,明确地说是一次喝完一瓶“菲迪克”令大脑开始兴奋,然后开始扭动身体,开始摇头。这种在药店中售价23元的止咳糖浆在迪厅的售价是100元。“菲迪克”的主要成分有从鸦片中提取的可卡因和可以提炼冰毒的麻黄碱,含量分别是0.1%和0.14%,远低于国际药典允许的剂量,但只要一次喝足够的量,其兴奋程度与“摇头丸”一样。
在北京的迪厅中,主持人明确地号召大家“让我们摇起来,摇得天旋地转”,几个年轻人走进小房间,喝完带来的“菲迪克”糖浆,随主持人的节奏一起摇头,主持人不停地问:“够HIGH吗?要不要更HIGH?”一顿猛摇后,一个青年摔倒在地,鼻涕挂在唇边,却毫无知觉。
明确在这种糖浆被当做“摇头水”服用之后,卫生部发文停止了它的生产。对此,生产厂家虽然满心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这件事的尴尬之处在于药品的生产和管理者都没有错误,当药品的危害控制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时,他对于患者是安全的,允许生产和销售。
一个年轻人很方便地买回一瓶“菲迪克”后,如果不是为了治疗咳嗽,就不会按照药瓶外面的说明安全服用,即使是停止“菲迪克”的生产也难以杜绝追求刺激可能产生的危害。因为除了喝药,他们追求刺激还有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公路上,中学生骑车慢慢跟在一辆大卡车的后面,鼻翼张开,像吸烟一样把卡车排气管排出的废气吸入肺中,因为那些废气有兴奋的作用。
-靠毒素挽留的青春
比起年轻人寻求刺激的盲目性,在健康但衰老或中毒而年轻的选择中,女人显得果决而目标明确。
如果说“伟哥”以人道主义的名义挑战了男性的极限,那么BOTOX则是在美容治疗的幌子下挑战了女性最难以忍受的衰老。所不同的是,后者比前者更危险--BOTOX是一种毒素。BOTOX美容的机理很简单,由医生将BOTOX溶剂注入眉间、颈部和额头,这种来自“BOTULINUM”的毒素,可阻断神经肌肉的中介组织,使肌肉变得平整而没有弹性,大量摄取的结果是全身瘫痪、呼吸困难甚至死亡。现在这种代价越来越多地被认为是值得的,因为数以万计的美国人在请医生注射BOTOX之前更愿意设想另一种结果:它可以抵抗衰老的痕迹--皮肤松懈和皱纹。BOTOX带来的魅力是暂时的,“患者”需定期注射才能防止新皱纹的产生,最终你的身体会产生抗体。虽然医生称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几年间,数万名美国妇女将大把大把的钞票花费在注射BOTOX上--在额头或颈部注射一次的费用是750美元,鉴于特效药的短期效果,医生建议人们一年内注射3次,费用刚好和做一次“整脸拉皮”的整形手术相等;在时髦的美国妇女通过注射BOTOX挽留青春的时候,全世界有更多的女性通过服用女性激素延缓衰老--冒着可能患癌症的风险,“以毒养颜”正在成为30岁以下人群的时髦。
把BOTOX的问世和减肥、伟哥并排看去,人类千辛万苦想出了千奇百怪的花样,根子里的欲望却始终如一--人类恐惧衰老甚于死亡,人类要长寿,又要永远年轻,而且在年轻的日子里天天快乐。为了这,人们用药增强记忆力,做手术防止皮肤老化,冒充阳痿开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欲望。
医学有着无穷的魅力和威力,这也正是它的可怕之处,人体内的微妙平衡遭到越来越粗暴的破坏,疾病在其中起的恶劣作用往往比不上治病的药剂。保持和增进人的健康是医学的终极目的,健康的阵地是人体自身的调节能力和适应能力,但当代医学似乎在尽最大的可能把健康乃至幸福托付给药片和针管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