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有-个奇怪的比喻,它把自己比作“幽灵”。这是以它的敌人,一切反对共产主义的敌人的眼光来看的。但这个“反意词”因为它是反意的,我们用起来就十分吃力,它很不好用,要十分小心,如果某个反动的人,比如一个犯罪份子说,“ 有个幽灵,在X X处徘徊”。这就是反动话了。《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第一节的第一句话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是斩钉切铁的话了。我们革命的过去的几十年都遵循了这一句话,从解放全中国,同三座大山斗,到同最后同右倾翻案风、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反动学术权威、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斗。如果《共产党宣言》没错,那今天也有敌人。今天谁是人民,谁又是敌人呢?哪些人是敌人呢!如果没有阶级了,我们又还没有实现共产主义;那《共产党宣言》就错了。
“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一句话,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蔽有时公开的斗争,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是整个社会受到革命改造或者斗争的各阶级同归于尽。”
有一些移动的人,多数是贫穷的农村人,他们为了改变贫困,流浪进城市干一些苦力活。但我们给他们取了个不客气的名字叫“盲流”,这些没有固定单位上班的人在《共产党宣言》里应该叫做“自由民”才对,与帮工、上班簇这一被压追阶级应该是一个阶级吧。马克思把世界分为两个阶级,只有两个基本的阶级:压迫与被压迫,剥削与被剥削。马克思把“ 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列为最典型的矛盾,按这个逻辑,那么工人和经理、白领和董事长、褓姆和顾主、打工簇与老板就是显然的阶级矛盾了。这个矛盾的马克思描述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蔽有时公开的斗争,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是整个社会受到革命改造或者斗争的各阶级同归于尽。”我这才想起,我家以前的褓姆为什么总是在我上班不在时猛吃孩子的奶粉,原来她是在进行“隐蔽的斗争”呢,不断地抱怨工资太低,这就是“公开的斗争”了。这对矛盾无法解决,除非彻底推翻我的压迫,她雇用我九个月的小孩替她工作。这样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调和的,弄得不好,就同归于尽了!
我每天都要读很多文章,但把我们今天的现实描述得入木三分的倒也不多。马克思并不是小说家,他只是个思想家而已。但他的描述能力,实在令人惊讶,以下他的描述不正是这些年我们眼前的现象吗:
“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首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的虔诚、骑士的热忱、小市民的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激发,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
这些话,简直应该以诗歌的方式来排版。它们不仅一句是-句,句句掷地有声。而且那样优美又入木三分。这些话这样写着: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 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 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有一段时间,我苦思这几年为什么“圣诞节”、“情人节”这些洋节来得这么迅猛和时髦,把古老的“春节”也压得苟延残喘。我终于在《共产党宣言》里找到了原因。我在这段话里找到了:
“不管反动派怎样惋惜,资产阶级还是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新的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关的问题;这些工业所加工的,已经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区的原料;它们的产品不仅供本国消费,而且同时供世界各地消费。旧的、靠国产品来满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带的产品来满足的需要所代替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
我是个穷孩子长大的,我原来对美国多少有一点好感,因为它富裕。但百思不得其解它的外交政策。我曾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条条地研究,终不得以领悟其要领。近来更是猖狂,又炸我大使馆,又闯烂我飞机,又这样那样,但以下这段话让我吃了一惊:
“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文明制度,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
这些话读来那么亲切、接近。又那么直指现实、洞彻透明,也应该以诗的形式排版: “资产阶级使乡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 使城市人口比农村人口大大增加起使东方从属于西方。 使财产聚集在少数人的手里。 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 当我读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大哭不上了,因为不仅我自己是工人,我的全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他们都是工人。父亲在一个著名的国有企业干了一辈子,而今下岗了。这些话像针扎进我的心里:
“无产阶级即现代工人阶级只有当他们找到工作的时候才能生存而且只有当他们的劳动增殖资本的时候才能找到工作。这些不得不把自己零星出卖的工人,象其他任何货物一样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极其简单、极其单调和极容易学会的操作。花在工人身上的费用,几乎只限于维持工人生活和延续工人后代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当厂主对工人的剥削告一段落,工人领到了用现钱支付的工资的时候,马上就有资产阶级中的另一部分人──房东、店主、当铺老板等等向他们扑来。”
重读《共产党宣言》笔记(2)
我第一次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是1971年,那时候我六岁,是我的妈妈给我念的。她在未出生我前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先进的女子。她一过读一边给我解释,我虽然还在蒙味未醒的状态,但也在她的解释明白了不少意思。我还觉得这个“姓马”的欧洲人说的那种长长的句子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三十年后的今天我重温这些神奇的句子,那么奇幻、那么惊心、那么匪夷所思!社会主义的实践在今天己被说成灾难,千百万革命先烈的尸骨未寒,我们却在他们的尸骨上瓜分了社会财富,几年之间,厂房、汽车、土地、矿山和房屋,变魔术般变成了少数人的生产资料。为了一个公允的所有制代替肮脏和血腥的资产阶级所有制,我有两个亲人在金沙江畔的玉龙雪山上倒下了,我的姨婆,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姑娘,曾经以美艳独绝名声四播;但少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她扔下她的妈妈和弟妹,为一种理想,坚定地离家出走了,参加了红四军的“鲜花拧薄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