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懂事的我,除了每天想妈妈想得伤感以外,也还能活,每天早晨起床后,刷牙洗脸,哥哥去市场卖一二分钱的素菜,我铺床叠被,扫地弹灰,还要烧点水,做点水烫饭作早餐,有一二片咸萝卜干下饭,然后一起去上小学,日子好像也能过下去。
记得当时上小学一年级,学校离家里很近,只有二三分钟的路程,中午放学回家,哥哥烧早晨买来的一点菜,我帮着摘菜洗菜,吃完中午饭后,由我来收拾碗筷,因为不太会烧菜,也烧得不好吃,只能干些下手活,有点怨言,但哥哥说了算,妈妈交代过什么都得听哥哥的,也就没有声音了。
妈妈每月回家一次,要走很远的路,化大半天时间,每月尾的时候,等拿到二十元多一点的工资,妈妈就回来,一方面为了看看二个年龄太小的儿子,不放心,也想念记挂,大概也不忍心,另一方面为了二人一个月的生活做安排,柴米油盐什么的,还给哥哥一块钱,卖菜零用,从来不给我钱,怕弄丢了,也怕我乱化。总是盼月尾,可以见到想得要死的妈妈。
父亲被关在很远的地方,难得回家一次,即使回来也匆匆忙忙,呆半天就得走,每次父亲回家都很凶,把我和哥哥叫去训话,一弄就是三四个小时,尽说一些大道理,什么用功读书了,做博士教授学者那,做人要诚实,不要惹麻烦,老老实实听大人的话等等,停烦人,还要两人汇报学习生活情况,所犯的错误要口头检讨,严重的还要书面检查,大概父亲自己总是写检查,写得太多,就只知道检查检讨的东西了,好像父亲就是为了和儿子过不去才回家的,对父亲总有种反感抵触情绪,一点也不想父亲回家。
家的三间破屋,年久失修,没有电灯,大概是负不起电费吧,每到晚上就很害怕,煤油灯光一闪一闪的,时明时暗,停吓人,总是跟在哥哥后面,他到哪,我就到哪,哥哥的胆子好像很大,什么都不怕,心里很佩服,也很依赖,到近四十年后的现在,还不敢和哥哥顶嘴,哥哥说什么,就听什么,几十年前的规矩,没法改,永远是无知的小弟弟。
那个年头,吃肉是最大的愿望,一年只有一次可以吃上肉,春节过年,妈妈回家呆三四天,有时父亲会回来,有时也不能回家过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春节吃肉是一年的盼望,可以吃到梦寐以求的肉,可以多见见日思夜想的妈妈,就连已经是四十岁以上的我,还有想妈妈的习惯,老盼见到妈妈,没有办法见到时,还会掉眼泪,真是难为情。
哥哥是个仔细人,为人很小心,对钱管得特别严,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哥哥有个小帐本,上面记着每一笔开销,每个月尾妈妈都要看,和哥哥讨论点如何勤俭持家的事。哥哥每天早晨要决定卖什么菜,可以挑选的就几种,青菜,大白菜,小白菜什么的,日日吃那几样,都吃得不耐烦了。哥哥不轻易相信人,周围邻居也不太友好,处事得特别小心,哥哥一世胆小怕事,认真过度,可能和他早当家有关。
哥哥对我很好,虽然也有吵嘴打架的时候,两个小男人天天在一起,很正常,我总是输,输了也不服气,找机会再战,养成了一生都改不了的好斗恶习。哥哥的心里总是想着我,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大概妈妈交代过,也可能不放心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祸害,也的确给哥哥惹过不少麻烦,每隔一二个月,就要和别人打架,有时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哥哥就要向人陪不是,有时打输了,哥哥就会安慰,人长大了,哥哥的天天关怀失去了,真让人心念。
也有很难过去的时候,感觉无可奈何,也很恨,特别对父亲有点恨,恨父亲无力养活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结婚生子,既然没有能力,就不要将儿子带到世界上受罪,但有时也会替父亲担心,觉得父亲也很无可奈何,也不完全是父亲的错,但是谁的错,至今也没有弄明白,有了如此经历的我,最怕面对自己的三个小孩,对三个孩子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对孩子的任何忽视,要将父亲亏空我的债还给我的孩子。
哥哥的小当家人,令人终生难忘。
胡祈 美国纽约
二零零三年八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