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被判刑十六年的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今年七十四岁,未满刑期,却已于两个月前获得北京当局假释,让他在有条件下,暂时释放回家,可以会见朋友、自由离开居所。二零零四年一月下旬,以陈希同王宝森案为素材写成长篇小说《天怒》的北京作家陈放,对亚洲周刊证实了这一消息。陈放称,这是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和总理温家宝关注下作出的决定。
与陈希同相识二十多年的陈放,去陈希同家与他见了面。陈放接受亚洲周刊采访时说:“前不久,据陈希同的秘书透露,陈希同已经写完五万多字的关于他案情的申述,他自认是中共高层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是江泽民对他的政治迫害,并状告指控江泽民和他儿子江绵恒的行径。”陈放说,陈希同在申诉中还披露了江泽民之子江绵恒的一个项目是国有资产转移,款项涉及一千五百万元人民币。据陈放所知,陈希同目前仍在家中继续写申诉。
陈放说,陈希同于两年前因患早期前列腺癌而获准保外就医,一边在家中服刑,一边接受治疗。陈希同回家两个多月后,打电话给陈放,说他已经读了《天怒》一书,不过,那书是借来的,希望陈放能送他一套书。没多久,陈放因糖尿病引致并发症而入住医院二十多天,出医院后康复一个多月,即二零零二年八、九月的一天,他去陈希同家看望了陈希同,并向他赠送了《天怒》等书。当时陈希同的夫人和女儿都在场。在陈希同任职北京昌平县之前,陈放就与他相识。北京首次申办奥运失败时,陈放曾给陈希同算过命,说他有牢狱之灾。当时,陈希同听了哈哈大笑,说:“不可能,不可能。谁还能抓我?”
据陈放说,陈希同读了《天怒》后,没有什么不高兴,对这部作品表示理解。陈希同说:“你写的这本书还行。不过不全面、不完整,当然我完全能理解。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历史书是知识分子按照胜利者的要求写的,我是失败者。”
当年向邓告江留祸根
陈希同又说:“当年我信任小平同志,写了一封告江泽民的信给小平同志,历数老江的诸多问题。我过高估计了小平同志对我的信任,没想到他会把我的信直接给了老江。这样就留下了祸根。你不可能实事求是写,连审判我的案子都不可能实事求是。这是老江对我政治上的打击,哪是作为腐败案件审理?我的问题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再说吧。对我的问题处理不处理,判不判刑,判多少年刑,与《天怒》没有什么关系。有没有这本书,我迟早都会有这样的结果。问题在老江。”陈放说:“他知道他完蛋的致命原因。”
陈放告诉他,《天怒》已由北京电影制片厂电视剧部,改编为三十五集电视连续剧《都市危情》,筹集了一千二百万元人民币,由四川峨嵋电影制片厂米加山导演。陈希同听了,连连摇头摆手,对影片能通过审查表示怀疑。结果,这部电视剧经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审查没有通过,至今搁置着。
两个月前,陈希同获得假释,根据中国大陆的法律,假释期间,如不再犯新罪,就认为原判刑罚已经执行完毕,否则,就把前后所判处的刑罚合并执行。据陈放说,陈希同的病情目前控制住了,身体状态不错。他说:“陈希同案,肯定有中共高层官场的冲突和权力整肃的因素,但不等于陈希同本身就没有问题。”
据悉,陈希同前不久已经写了五万言申诉信递交中共中央,申诉信已经到了胡锦涛和温家宝等高层领导手中。他在申诉中说,他完全是中共高层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是江泽民对他的政治迫害。自己的问题是挪用公款,而不是侵吞、贪污,挪用公款是用作公事,在当时官场是普遍现象。
陈希同、王宝森案件曾涉及大大小小一千多名政府官员。陈希同被判刑后,北京市民对他以往的政绩,特别是城市建设依然多有褒扬。一批北京官员也为他鸣不平。
北京官员为陈鸣不平
近半年来,有数百名官员或在不同场合对陈希同被重判十六年徒刑表示不理解,认为证据不足;或通告各种渠道为陈希同说情,认为他是中共派系斗争的牺牲品,目前仍然在职的一些官员比陈希同腐败程度严重多了,原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的腐败行为就远远比陈希同严重,却没判刑。陈放说:“陈希同被假释是好事,这表明以胡温为首的新的党中央,反腐败的决心更鲜明更坚定了,反腐败决不允许掺夹其他什么因素。”
出生于四川省的陈希同,一九四九年后一直在北京地区工作,六十年代曾任北京昌平县县委副书记。十五年前的“六四事件”时,他任北京市长,因“平息动乱”有功而升任中共北京市委书记,而后进入中共中央政治局。他主要副手、主管财务的副市长王宝森于一九九五年自杀身亡后,陈希同遭调查。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查明,“陈希同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侵吞大量贵重物品;腐化堕落,大量挥霍公款;利用职权支持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等经商,谋取非法利益;严重失职,对王宝森违法犯罪活动负有重大责任”,一九九七年八月开除陈希同党藉。一九九八年七月,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定陈希同犯贪污罪、玩忽职守罪,判处有刑徒刑十六年。八月,最高人民法院驳回陈希同上诉。这是“四人帮”一九八零年被判刑后,第一次有中共中央政治局成员被判处长期徒刑,轰动海内外。
小说内容敏感曾被禁
陈希同在审讯期间曾数易囚禁地点,定罪判刑后,先后囚禁在北京秦城监狱、内蒙古呼和浩特监狱。陈希同儿子陈小同因犯受贿罪、挪用公款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目前仍在服刑。
陈放的三十万字小说《天怒》,是根据王宝森、陈希同案而创作的,由内蒙古远方出版社出版。一九九五年五月陈希同案曝光,六月就开始动笔,十月杀青。陈放说:“案件发生之前已经占有大量材料,不仅仅是写北京,而是综合了许多案件,北京的案子只是素材来源之一,不是唯一来源。”一九九七年出版后,终因内容敏感,被当局借口出版程序有问题而不许销售,实际上是被禁。当时陈放说:“《天怒》被禁,在我的预料之中,作品写得激烈,而目前的保守势力又那么强大。书被禁,我很坦然。”中国大陆书市出现多种盗版书,至少有数百万册。
陈希同被判重刑后,有海外舆论认为,这是江泽民打击政治异己的手段。江泽民于“六四事件”上调中央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权力却被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架空,重判陈希同是江泽民打击北京帮的关键一步。有北京政治学者认为,陈希同从保外就医回家到假释,都反映出江泽民的势力正在逐步削弱,江泽民的权威和影响已明显消退。那么多官员冒着政治风险,替一名已经没有什么政治能量的贪污犯鸣不平,可见人们对江泽民的权势已经不再看重,而对胡锦涛、温家宝的执政寄予希望。
《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