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国定居多年生活安逸
傅作恭原本留学国外,新中国成立时已在外国定居多年,生活稳定安逸。五十年代初,出任水利部长的傅作义多次动员他回国报效,参加社会主义大建设。于是,傅作恭听从哥哥的话,回到北京,供职于水利部。后来,傅作义的老部下、起义将领邓宝珊出任甘肃省人民政府主席,打算兴修水利以改变甘肃贫穷落后的面貌,但专业人才奇缺,便向老首长傅作义写信求援,希望助其一臂之力,调拨一二人才。
当时甘肃生活很苦,也很落后,实在难觅高级水利人才。傅作义作为水利部长,觉得支援甘肃水利建设,无论于公于私,均义不容辞。大概支使不动别人,便动员弟弟傅作恭前往援陇。抗战期间,兰州是大后方,傅作恭曾与母亲在兰州住过几年,对兰州也有一点感情,经哥哥动员,慨然应允。一九五三年二月,傅作恭来到甘肃。鸣放时期,大概放了一点言论,划为极右分子,“享受”最高级别的一类处理──开除公职、劳动教养。
此时的傅作恭已经五十五岁了,这位山西大汉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二米八十以上的大个,一表人才,但个儿大消耗也大,一到文边沟劳改农场,粗劣的伙食加上繁重的体力活,很快就使他体力不支,身体迅速垮下来。大半生没受过苦的人,哪受得了这份里外夹攻的消耗折腾?于是,他只得向大哥傅作义救援,写信告急,述说自己饥饿难耐,劳动太重,顶不住了,希望哥哥伸手援救。但傅作义接信后,不相信弟弟所言,认为这是诬衅党的改造政策,乃是往社会主义脸上抹黑,义正词严地回信训斥弟弟,教育他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云云。为此,傅作恭还遭到一场狠狠的批斗。至此,傅作恭绝望了。
被拉回来已死了两三小时
傅作恭死前,连续八天清晨五点半就得起床去背草掩,第五天上他因拉肚子实在背不动,难友高尔泰先生向管教干部赵来苟求情:“傅作恭是真不行了,我看见他拉的黑屎!”当时夹边沟农场已经出现大批右派犯人饿毙,拉黑屎成为“不行了”的一则信号。然而,这位管教干部却说:“我拉的也是黑屎!谁叫他当右派?他如果不是右派,就到北京住他哥哥傅作义的公馆,想吃什么吃什么,谁能管到他头上?傅作义与人民为敌,杀了不知多少人。傅作恭从国外回来,也不是个好东西!”于是,傅作恭被逼背着草免继续挣扎走了十几里路,因实在走不动,向赵来苟抱怨:“我实在走不动了,在资本主义国家,有事还允许申辩嘛!”赵来苟大怒:“我看你就是资本主义!”硬要傅作恭负重前行,傅作恭腿上没劲,寸步难行,无力迈步,赵来苟便叫其他犯人用草绳套勒着傅作恭的脖子,前后各拉一根绳子,逼着傅作恭背着草强一步步挪走,傅作恭往前倒,后边的人拉一下绳子将他拉起,若往后倒,前面的人拉一下绳子再将他拉起。三天后,傅作恭走到背草兔处再也站不起来,领工的干部舍不得多费劳力为他,便找来一只草笆子,把傅作恭放上去,由一名劳教分子用绳子拉着,“多快好省”地硬是将傅作恭一路颠簸拉回住地。前兰州医学院教授、右派分子刘逢举过来一看:“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了!”
一九上八O年底,中央高层终于闻知全国大面积死人,派出检查团分赴各地,赴甘肃的检查团由监察部长钱锳带队,团员有公安部副部长王昭及部分民主人士。水利部长傅作义向周总理请行,得到批准后随团前往甘肃。深秋的一天,他们来到酒泉夹边沟农场,在场部听取汇报,傅作义插问:“这里有个傅作恭没有?”一位姓吕的教育股长答道:“可能已经死了。”傅作义再问:“请问埋在哪里?”场长刘振宇想推托责任:“听说他可能跑了。”傅作义忍无可忍,怒目圆睁:“你这哪是共产党做事?国民党死了人也要交代清楚。你说他跑了,他五十多岁的人怎么跑?再说他就是有些右派议论,没有别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跑?”
傅作义深负愧疚悔不当初
毕竟,手足情深,此时已经六十上八岁的傅作义深负愧疚。到达夹边沟后,当他了解到这里严酷的生存条件,回想当时弟弟的求救信,自己非但没有伸手援助,还严词训斥,能不垂首饮泣吗?再说,若不是自己一封封信将弟弟召唤回国,再送到甘肃“发挥专长”,哪里会……老将军跌足捶胸追悔莫及。
据可靠消息来源,“夹边沟农场原来有劳教人员二千八百多人,能够回来的只有六七百人,是个零头。”若您愿翻阅一下和凤鸣的这本《经历一一我的一九五七年》(钱理群先生有专评发于二OO四年五期《随笔》),就会了解什度叫真正的饥饿:因吃生麦子而胀死、一百公斤清漆被全部喝光、吃草根树叶、吃老鼠蚂蚱、生吃牛脑牛肉、掏吃死人内脏骨头、煮食死人大腿、一具尸体被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与一颗头颅……饥饿中的人际关系亦难以想像──
“哪怕举步艰难,也要自己挣扎着去打,如果让别人去打饭,代打饭的人就有可能不顾一切后果地打了饭抢吃个净光。对挣扎在死亡线人的来说,哪怕是被吃掉一两口也是不行的呀!因为这和了许多城菜子的面条虽然不值几个钱,许多奄奄一息的生命却全靠它来维持呀!每个挣扎在鬼门关上的可怜人,谁都绝不放弃能带来生的希望任何微乎其微的可能,即便是碗边上的半根面条、半日汤、半片菜叶。我们同屋的四个女伙伴,一向都是自己打自己的饭。”
可当时并不是没有粮食,并不是必须将粮食限定于每月十五斤,并不是必须让这么多人去熬度那鬼门关,而是“在管教干部心目中,劳教分子饿死若干个,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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