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提拔为副科有三个月了,前一个月,我先后参加了县党校和地区党校组织的新任干部培训共三期,因工作需要,我到堂的时间不足所有时间的十分之一。两级党校各一位老师关于廉政专题的课我都凑巧到堂听了,我这种人有点笨,开车十几年,唯一要动脑的就是路况,听到这两位老师的观点,如其中一位说“当前体制下腐败每年给国家带来的直接损失能造十艘航母,滋生的滥权枉法、从政无能甚至错误管治所造成的损失更是触目惊心”,新异的看法再加上我的切身体验,深深地触动了我的灵魂。我了解到,全程参加这些培训的那些小子没有这种触动,他们倒不是因为相关体验少,而是由于脑筋转得快,对老师的观点总是嗤之以鼻。两个月来,我情绪波动很大,老婆孩子成了我的出气筒。这两三个星期又要极度违心地做着让自己恶心、愤恨的事,今天终于让我得到你这远归的出气筒。
作为司机,我无疑是尽忠职守的、优秀的,对自己的潜在兼职,我却是麻木的。在乘客还是科级时,我的兼职功能不微不足道,仅是接收馈赠、应付饭局等,乘客成为副处后,我的兼职功能开始系统化,接收、发送以及拒收馈赠,穿针引线解决上下麻烦,当管家波处理乘客家族事务,做替身充任乘客出席一些场合,根据乘客的决策习惯在其不方便时定夺一些事宜,等等,涉及乘客又不能摆到台面的事,基本上都由我在幕后操办,乘客当县长、书记的五年来,我的兼职功能更臻全面、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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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这两三个星期里的事吧,看看我这五厘米见方的磁性袖珍本子,有触动后,我突发奇想,于是偷偷地把一些事记在本子里。1月12日(农历12月13日)上午,民政局长约我,带来三副鹿鞭、两个信封,对于信封我很熟悉,每个刚好装一本百元本票,但对鹿鞭却有不解,他很识趣地介绍道:“辛苦你了,有一副是你的,这些东西是我托人从东北运来生鹿取得,花了一盆多(一万多元),不过你知道就好,不用跟书记说,先冻着,东北的膳厨我已物色好,两天后到书记和你府上整好给你们享用。”要知道,去年本地先后遭遇虫灾、水灾等,民政局争取上级、本级财政安排的重建救济款八百多万,据说发放到受灾单位、灾民手中的不到五百万,已有人反映此事。
1月14日晚饭后,某镇书记造访我家,带来三盘泰国燕窝和两袋普饵茶,其中一盘燕窝和一袋茶归我。
1月15日是星期日,按规律,乡镇大军会涌到,我一睁开眼就意识到这点。十点,我刚起床,一位较熟悉的镇委书记请我饮早茶,时间尚早,我应约了。从酒店出来,他手拎一个精巧的袋子跟着上了我的车,把袋子放在座位前面后交代,里面一瓶酒、一条烟是你的。经验告诉我,袋内有两条烟、两瓶酒和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果然如此,我顺手把它提到后排加位处。启动车不久,我的电话不停响起,一次次在乡镇大军物设的隐蔽场所,接收了不同包装的东西,思维定势使然,我会查看每个包装里的信封,如果不是单位信封则要注上记号,并取出遮阳镜上面的本子逐一记录,同时在脑海的地图上给东南西北的乡镇画对勾。两个多小时下来,我的四驱车后面加位和后排座位已摆满了各种包装,除了信封,还包括山珍海味、茶烟酒、进补药材、名贵特产……中午近一点回到家,车在车库停放好后我把自己的那份取出搬上楼,老婆笑逐颜开的同时熟练地分出留置、转送、变卖等类。一点刚过,乘客专有的手机振铃声响起,原来是下周到地区拜年的计划提前了,匆匆吃了点东西,驾车来到乘客家,在车库里,我整理出所有信封准备带上楼,把剩余的东西一并塞进车库旁的杂物房,在书房里,等候多时的乘客布置说,最近来的常委不知是否吃这套,多准备一个信封,共六个。于是我利索地取出十二个信封本票分六份装进留有乘客电话号码的标准信封里准备赠予几个乘客较少接触的常委,并捎上摆在台面的文物字画两幅、生肖金砖两块赠予几个与乘客较有交情的常委,在楼下杂物房再带上十几份随礼--产自本县的国家保护珍稀土产。我关掉了工作手机,打开私人手机启程了,近三点时到达地区,先把乘客送到与其称兄道弟的常委家,我则井然后有序地联系六个常委的司机发送那六个信封,以较快的速度顺利送出四封及八份土产,有两个常委出差省城,安排秘书接收,但要等待一些时间。此时接到乘客电召,要前往下一目的地--人称“中南海”的别墅区,那里住有乘客要到访的两个常委,我赶去送了一程,再联系那两位秘书,送出剩下的两封也没费多大劲,完成后我把车停在“中南海”附近一个清静的地方打个盹。足有一个小时后,乘客来电,我很快接到他。上车后,他说,有幅画因那个常委联系不上暂时送不出,改赠省里的X副部长,我这次提拔的事由他主理,我已联系了他,你乘银行还没下班去取四本备用。取到钱后马不停蹄地往省城赶,到达时已万家灯火,这次乘客没让我在车里等太久,不到十分钟就如释重负地回到车上……
1月16日上午快11点时赶回了县城,乘客下车后,我习惯打开工作手机,电话响个不停,一些乡镇大军成员争不可奈,我轻车熟路地接收着各类“包装”,看看我这小本子,15、16这两天记录的内容有十几页。
接下来一个星期,召呼县几套班子和部门的活则轻松得多,有不少是亲往乘客家中。要说比较新鲜的倒有三件:一是我的同僚--县委办另一位副主任,一次随着我进了我的办公室,一阵寒暄后,他神秘地告诉我:你和书记的私人手机我都预存了一些电话费。后来我查询到,我和乘客的私人手机分别增加了两千、三千的预存额。二是今年轰轰烈烈地搞送温暖,基层领导背地里在喊冤,明着要与上级一起陪送,慰问困难单位、群众倒不算太吃力,暗着却要自然而然地准备些活动纪念品回赠上级领导,新春将至又不敢太丢人,这些高规格的纪念品让不少同行慰问的同事圆瞪双眼。三是乘客授意我完成一项特殊的“慰问”任务,那就是由地区某房地产公司老板搭桥,由我代表乘客在地区五星级酒店宴请在本县活动且颇具规模和影响力的XX帮帮主,乘客特别提到:“已划入1.5万到县委办,你取其中1万现金带去,另外如果谈得拢,你可把旧城驳头抢劫致多人死亡一事摆到台面,要求他控制好他的帮民,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很不乐意接受这一任务,但整个慰劳过程远比我想象的圆满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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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好人,这两三个星期经我的手流进流出的钱可以买两部我开的这种进口四驱车,一年到头,可能达到十部。这只是直接数,间接数则难于估量。以前都是若无其事地应付节日、会期、换届等不同时期的兼职任务,现在处理这些事我表面还是平静,但内心的矛盾似针一次次插入我心脏深处……我不是好人,我做坏事不知何时休?我祷求乘客能顺利升职,这样我或许能不再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