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搬到威州,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公司不大,也不算太小,纯做IT软件开发,有200多号人。
去了没多久,就蛮喜欢这家公司,主要是大家都比较友善,虽然是搞技术的公司,但人都温和、朴实,员工们和和睦睦的就像一家人。每天吃中饭,大家都跑到二楼的cafeteria,我最喜欢的是看一位专管测试的美国老大妈缝十字绣。每次都是在绣各种各样的圣诞图,据她讲,那是她的爱好,家里已经有无数幅圣诞作品,装了十几箱,每年过节时,她老公要用一天的时间,把这些作品挂到墙上。
让我觉着美中不足的是,这家公司除了我,没有其它的老中,不像在美国的第一个工作,公司里有许多中国人,可以交一堆班上和班下的朋友。
去工作没有两个月,一天,在走廊上,碰见一张秀气的东方圆脸,惊喜之下赶紧打招呼。得知是新来的,而且是咱中国人。就这样,认识了我的中国同事,后来的朋友---萍。
萍的年龄和我不相上下,那时两人都是三十多岁。一进公司,她就去了公司新成立的小产品开发组,那是一个非常受公司重视的产品。
萍属于那种文静、秀丽类型的女子。平时笑咪咪的,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细声细气,我们很谈的来。她有一个女儿,比我女儿大两岁,那时都在上小学。这下我们中午吃饭可是有话侃了,她讲她的女儿、老公,我谈我的女儿、儿子,两个人说说笑笑,日子过的飞快。后来我们发展到不但是公司里的同事,还成了下班后交往的朋友,两家孩子和大人都有了不定期的接轨。
那时我们还喜欢两个人偶尔中午出去吃饭,后来去饭店吃中饭,成了我们的保留节目。
这样有小半年,日子过的真是有声有色的,直到有一天,我的经理忽然告诉我,下一期的软件组装要我去现场,换句话说,就是要我连续出差N周。当晚回家跟老公商量,最后的决定是,得赶快重新找工作。原因是老公的工作也要常常出差,那时孩子们还小,双职工加上在美国举目无亲,我们一直把我的工作给定位在----不出差,或者说不可以出差。
那一阵子,IT的工作非常好找,套用某些人的话,只要是两条腿的人,只要能喘气,均可以搞IT。在公司给定的出差日子到来之前,我就来了个鲤鱼跳龙门,换了工作。新公司的工作性质,让我几乎永远都不可能出差。
虽然换了新公司,萍和我还是保持了每个月出去吃一次午饭的习惯。不是同事了,做朋友好像更轻松了。
记得是十一月份的一个周三,早上一上班,萍和我就商量好了中午在哪家餐馆会面。到了十一点,萍打电话来,说老板忽然要她们小组开会,让我去餐馆之前等她的电话,因为她有可能会晚去餐馆,她不想让我一个人在那儿久等。
结果这个电话我等了很久,一直到十二点半也没来,只好在公司的cafeteria买了一点东西当午饭。
到了下午一点多,萍的电话来了,电话里的声音一反常态,有尖又急又颤,第一句话就问我,“草儿,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可以听出,萍在发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让她的声音搞的也紧张起来,“什么叫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你生病了吗?”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被公司给裁了!现在在家里!”,啊?!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电话筒好像可以传染人的情绪,我也开始浑身发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萍。要知道,时间过了一年多,IT已经开始不景气,找IT的工作,已经不是我找工作时的行情,只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在电话里,尽我最大的努力安抚萍。
后来知道,萍十一点的会,公司就是告诉他们,公司生意受经济影响,这个小产品组,由于一直没有许多客户,公司准备停产,人员全部开掉,包括经理也没幸免。萍说,保安人员看着他们,每人只给20分钟的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请立马夹包走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美国公司裁人的无情和冷酷。
时间飞逝,十几年过去了。萍跟她的老公,在多年前搬去了东海岸,我们成了每年通个电话的朋友。
几周前,好不容易有一天比较清闲,拿着电话本,想找个朋友打电话聊聊天,一眼看见萍的名字,快一年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电话拨通了,萍在电话那面,一听是我,竟大笑了起来,我看朋友的情绪这么好,心想这下可要好好聊聊了。孰料,萍笑的一边喘气一边说,“草儿啊!咋这么巧,我们刚刚开了会,我们部门要彻底关门了,你就来了电话,哈哈哈,我现在不能跟你唠嗑,晚上回家给你打电话。”手拿着电话,叫我不敢相信,刚刚真给萍打过电话?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咋萍的两次被裁员,都让我碰上了,我可没有兴趣赶这个裁员风暴啊!
晚上,萍的电话真过来了,情绪还是那么好,这让我稍稍放心。
萍跟我说,这次裁员是早就在预料之中。从今年六月份起,就开始有各种谣言,都是围绕着什么时候公司会裁他们。
萍说,说来话长,打从他们从威州搬到东海岸,她就在这家公司上班,已经干了快十年了。这是一个小公司,开始时,公司的产品不错,客户也很多,虽然他们人不多,但大家工作的挺愉快,工作量也满正常。
到了2005年,这家小公司被一家大公司看上,而且给买了下来。买下后,大公司开始搞改革,把他们的产品outsourcing,产品的开发给了印度人。从此,他们的苦日子来了。
首先,他们原有的工作人员,除了要干自己的工作,还要不停的培训那些老印,工作负荷加大;其次,老印们改进产品时,由于时差的关系,他们这些在美国工作的人,要常常凌晨两点起来跟对方开电话会议,弄的他们上班常常都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有,老印做的东西,质量不行,他们这面几乎总是在做给对方揩屁股的事情;最后,由于产品质量下降,给客户的东西都有很多问题,许多原有的客户都跑了,他们这个产品的营业效益大受影响。
几年来,这些原有人员就工作在这种超负荷、不愉快、和心惊胆战的日子里。他们也早就知道,公司搞这个outsourcing,是早早晚晚会把他们给裁了的。
萍说,上次被裁员,是美国经济不好,加上产品没搞好,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让人给快刀斩乱麻了一把。这次完全两样,他们产品的市场还可以,只是产品质量让这个outsourcing搞坏了。公司自己也是犹犹豫豫该怎样改革,就像拿着一把钝锯,在慢慢地折磨他们。不过凡事都有好坏两方面,公司把裁员的时间拖了这么久,大家的煎熬也受够了,心里倒都能坦荡荡地面对这件事了。
萍公司的这次裁员,是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政策,十一月宣布全体技术人员被裁,但可以明年一月底走人,额外再给四个月的工资。萍乐呵呵地跟我说,完了以后还可以接着领国家的失业救济。听她讲的,你感觉她不是丢了工作,倒好像捡了一个大元宝。非常欣赏萍这次的随遇而安、难得糊涂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