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近三个月来开始认真的写日记,说他认真,是因为他每天必写,一天不写日记,好像少吃了一顿饭,混身不对劲。不像从前,三天捕鱼两天晒网的,想到才写几句话。如今是才刚买没多久的笔记本,已经被他在写得只剩下几页。他会将我们出游时的门票贴在日记本里,也会将在森林拾捡回来的树叶,压得平整,黏贴于上,欣赏叶片的纹路。有的是战斗陀螺的说明书,薄薄的彩色印刷纸张折叠三折,日记本多了立体的变化。甚至有我丢在垃圾桶的纪念品包装,他偷偷捡回来,因为包装纸盒上印有该国家的名字。不管他给我们看什么样的剪贴,对于内文,他都说“不可以读”。
我认识一个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我常常鼓励他将这些记录下来,写个日记或笔记都好,他总是拒绝。表示如果写日记,一定会被父母拿去偷读。如果打字储存在电脑里也不安全,父母会想尽办法检查他书写下的任何字句,因此他索性不留痕迹,免得担心。他不和父母讲心事的,因为他的父母会忍不住的将他的心事周告天下亲戚,完全无法保密。
我想到曾经读过的一本小说,剧情里其中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男女主角是接受心理谘商的夫妻,治疗师请他们各自写下从未让另一半知道的重要秘密。写好后放入信封内,交给对方保管,而对方绝对不能打开来看,用这样的方法来考验对彼此的信任。男主角却按捺不住好奇与窥视妻子秘密的刺激,一拿到隐藏着秘密的信封,立刻在洗手间用颤抖的手将它给拆开了。拆开后,一边读,一边流泪,后来他激动的撕毁信纸。我记得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或是说,不管秘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拆了信,什么也都没有了。
日前,朋友的国一女儿在上课中将小说摊在桌上,老师发现后质问她,她表示自己并没有读小说,只是刚好下课时在读,上课忘了收起来。老师不相信,叫她隔壁的同学当证人。同学作证她真的没有在读小说,老师还是不信,当场便将小说没收了。这样的处理方式让这女儿气炸胸膛,回家后对父母抱怨,直问为什么做老师的总是不相信学生的话?为什么传了证人却又否定证人,等于质疑证人也在说谎,对学生可说是毫无信任可言。如果老师能释出善意,反而可以藉此与学生建立人际间的信任,但是老师却选择怀疑和惩罚,可以想像学生们对这位老师还能有什么期望。
儿子的日记本一直放在书桌的一角,我常常看他埋头书写,背影显得那么专注,偶而看到他抬头,似乎在沉思,小小的年纪,脑袋瓜里装了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当然很好奇。但是,我们不会去翻看他的日记本,因为他信任我们。这是遵守彼此间的约定,虽然这个约定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可是它却是构成亲密感和绝对信赖的要素。
我觉得信任感的存在就像是家中的厨房,厨房里总要有煎煮炒炸,锅碗铿锵,油烟香气弥漫,才像是个可以放心咭咭喳喳的家。如果家庭成员都外食,冷清的厨房便失去了温度,一尘不染的抽油烟机便成了孤单的装饰品。失去了信任,就像一个不开伙的厨房,独留遗憾。
感激我的父母,从不曾翻看我的日记本,所以我可以很放心的从小学四年级,写到现在,满满十多本厚重的文字和涂鸦,虽然其中有很多的流水帐或无足轻重的芝麻小事,但也保留了几乎遗忘了的青春岁月。我从来不用藏日记本,也不曾买可以上锁的日记本。
我喜欢一个可以将日记本随便放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