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朋友聊天,聊到英国华人社区里的一些情况,他声音里透出讥讽:“你敢相信吗?社区内外,就像两个世界。”所谓“社区外”,指的是英国主流社会。
这里“华社”并非指狭义的“唐人街”,而是广义的在英华人。我们以散兵游勇的方式匍匐在英国各角落,大街上看去各自为营、表情淡漠,可当特定事件发生,我们中总有一些人,又迅速以相近的人生态度聚拢,例子有很多。
比方在英国读大学的人知道,校方对论文“抄袭、剽窃”管制异常严格。我曾有次写论文,引用别人的话并注明出处,只出处写得不完整,就被老师叫去“重点关照”了半天。然而翻翻手边的华文报纸,却发现众多“论文代写”广告堂而皇之的跃然纸上,鼓吹其“一条龙”服务,甚至体贴承诺会提供网络“反抄袭”检测报告,这是为保证论文的原创性以通过校方考察。还有呢?在密密麻麻的论文代写与餐馆招聘广告中,还可搜寻到“男,XX岁,觅英籍或永居身份女士为伴”一类直白的“情爱”宣言。
再比如,在唐人街门庭若市的街道旁,看见破旧不堪的门脸儿可别小看,就像被撞者不明肇事者会不会骤然甩出“我爸是李刚”的免死金牌,我们也无法肯定:就在那不起眼门脸儿的楼上,会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般摆放着利润丰厚的盗版碟片;抑或,几分钟以前还在楼下冲你暧昧问道“小弟要烟么”的大姐,会不会正在某间房的活动隔板内囤积走私香烟?
和国内老同学打电话,她向我抱怨:在一家民企打工,工资被克扣,号称是去交五险一金,实则完全是浮云,发工资还得用现金,仅因老板要偷税漏税。我在电话这头讪笑:原来英国的华社,有时就像国内一些不良情况的复制——英国华人老板不给员工交税很常见,甚至争取合法的带薪年假也可能被老板以各种理由拒绝。英国人这边定出21岁或以上人士的法定最低工资为5.93镑/小时,部分华人老板那边就开出3.5镑/小时的薪水,还摆出副“爱干不干,不干自有人前仆后继等着干”的架势。英国人注重“生活、工作平衡”,但如果给华人老板打工,还是先做好夜晚、周末加班的准备吧……
老同学电话上又说,好歹你们吃东西放心。国内这儿“苏丹红”、“孔雀石绿”、“毛发酱油”、“皮革奶”……全成了“热词”。虽说真伪难辨,但叫人人心惶惶的效果反正是达到了。
我想起先前表弟来英国念书,甚是惊讶的问我:呀,这边的牛奶咋说哪天过期还真就那天从液体变固体?不带缓冲的啊。嗯,这种十足的把握只在英国超市中出现。就往前两个月,家附近一中国超市里一堆食品没缘由的在打折,我买回两盒日本风味的糯米糍,拆开一看,“糯米糍”整个儿已成了“板儿转糍”,扔出去能砸死一条狗。再找回包装袋才发现,已过期好几个月。
更多的事情不消写了,就像社区外面的英国人笑容可掬,社区内的我们永远一脸为生活奔波的焦虑……我不知道对英国人而言,那个被称作“华人社区”的群体是否遥远而神秘?反正就连我自己也会偶然惊觉自己的陌生,自己同胞的陌生。
思考类似现象的根源,大致有二:一,部分华人由于语言、文化各方面不足,很难在同本土人的自由竞争中赚得预期的合法权利,于是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转而寻求非法的“特权”;二,即使许多自身条件偏高的华人也已默认华社中“风俗”不同于主流,说好听点叫宽容,说难听了难逃“自我歧视”之嫌。
这个游离于英国主流社会外的小世界脆弱而顽强,譬如前两年由于欧盟东扩外加当时的布朗政府在移民管理上饱受苛责,进而严打非法劳工,中餐业受到冲击。尽管一些华工的处境确实令人同情,但一些荒诞的逻辑也值得注意,比方一些华人组织避重就轻,不谈法律却声称:中餐业聘用非法华工是因为本地人“无法胜任中餐烹饪技巧”。亦有非法华工哭诉自己“为留英已撕毁护照”,被逼急了只能“从事盗版光碟贩卖”或犯罪……
当然这种事也有多种说法,有人说:少数族裔在民主社会就得“会哭”才“有奶吃”,华工也为英国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那么法律既然也是人定的,就可以改——事实上英政府后迫于华社压力,虽不可能“大赦”却也出台了“短缺职位名单”折中政策,为雇主从海外合法聘请华人厨师提供便利。然而政策实施后,因缴税、语言考核、薪酬标准等要求损及原有非法“特权”,合法申请者竟极少,反倒唐人街的中文报纸至今仍每期必登某处“黑工”又被查的消息。
要我说,保护弱势的生存权没错,法律要根据民意调整也没错。但弱势争权也不可忘记,法律终归反应道德底线,做人亦当如此。法律如拒绝低于道德底线的民意,其实是法律的胜利。弱势要维权,也要提高自身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