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5月19日抵达纽约大学的校园
神话可以是叙说神迹的话,也可以是讲述常人按常理难以理解的事情的话。
对信仰者来说,神话超乎现实,从而可以给人以希望、安慰、激励,或使大众能万众一心,同心同德。对不信者来说,神话则代表荒诞不经,可以嗤之以鼻。
然而,有些神话显然已经渗入人的意识的最底层,渗入人的文化基因,可以让不信的人也不得不侧目而敬畏三分,给予格外的注意。
*陈光诚、信念、天理*
神话可以是一个故事,也可以是一种信念,一种“天理”,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信念或天理。信念或天理得到应验就是令人心情振奋的神迹、奇迹。
中国山东盲人赤脚律师陈光诚以自学的法律知识帮助临沂的邻里乡亲对抗地方政府野蛮残暴地推行所谓的计划生育政策。陈光诚逃脱非法囚禁之所以引人注目,使他成为世界媒体当中的头号中国新闻人物,显然就是因为他属于这样的奇迹或神迹。
在现实生活中,善人常常是遭受迫害,困苦艰辛,甚至不得好死;恶人则常常是财运、官运亨通,可以寿终正寝。
然而,陈光诚本人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中国和世界各国千百万关心陈光诚、相信陈光诚是善人的人也是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假如没有这样的善报恶报,他们就要联合起来或单枪匹马“替天行道。”
陈光诚和他的支持者凭借他们的坚定信念,成就了令世界千百万人瞩目和欢呼的奇迹(即常人按常理难以理解的事情),向中国当局显示了信念的不可忽视的力量:一个盲人,一个摔断脚的人,可以逃脱上百名政府雇用的流氓打手昼夜24小时不间断的重重看守,获得自由。
*瞎子看见,瘸子行走*
毫无疑问,陈光诚获得自由的新闻报道和故事(在英语里,新闻报道也是故事story)在西方媒体和公众当中之所以能够引起轰动,震撼人心,或撩人心弦,显然跟西方的基督教传统有关。基督教当中的一个著名信念和神迹,就是“瞎子看见,瘸子行走”(the blind can see, the lame can walk)。
中国是一个大国,中国可以报道的其他重要事情堆积如山,千头万绪。然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世界媒体选择发出了成千上万条的陈光诚新闻,陈光诚出逃,陈光诚进入美国驻华使馆,陈光诚离开美国使馆,陈光诚及其家人抵达纽约;这些新闻让世界各地千百万人看得欲罢不能,从而从另一个方面显示了信念、信仰的力量。
西方的记者作为记者当然不能公开宣扬某一种宗教。但他们的新闻价值判断、他们的新闻写作、他们对读者的预期(判断读者喜欢读什么样的新闻报道)显然不能不受他们的宗教和文化传统的影响和制约。
严格地说,“瞎子看见”的信念并非西方文化或基督教文化所独有。在尚未有基督教的古希腊以及古代中国,甚至是近代、现代中国,盲人几乎总是会得到人们的格外怜悯和敬畏。许多人下意识中感觉盲人对很多事情比非盲人看得更清楚。
无怪乎古代的预言家,现代的算卦的人常常是盲人。
*盲人看得最清楚*
盲人很可能就是更富有洞见、富有远见的人,这种神话或信念可谓深入人心,成为一种不容置疑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心理。
英国《经济学家》网站5月16日发表的一篇有关当今中国政治现状的博文,就明显地展示出这种神话、信念或心理。
那篇博文讲的是,在当今中国,中国执政党共产党前高级领导人薄熙来和陈光诚虽然一度地位高下悬殊,不可同日而语,但薄和陈两者共同展示出当今中国无法无天的政治或政制现状:前者可以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肆意贪污;后者则可以被无法无天地肆意虐待、压制、欺辱,但后者以及中国的新兴中产阶级也越来越不愿逆来顺受,忍受欺辱。
这种局面导致中国公众所常说的中共高层所面临的困境:中共不进行政治改革就可能是等死,进行政治改革就可能是找死。如何解开中国政治的死结,如何进行政治改革?这些问题让中共领导层头痛,不知如何是好。
《经济学家》博文的最后提出了这样的一段总结:
“陈光诚只是一个农民活动家。他或许从来没有意图参与高层政治。但是,一个不小的反讽是,在定义一个政府遵守法律、个人生活得到尊重的社会的时候,这个(决意通过法律坚持不懈地捍卫自己权利的)盲人却拥有最清晰的远见卓识。”
*盲人的视力*
对盲人陈光诚的勇气、见识和视力,《华盛顿邮报》的专栏撰稿人凯瑟琳·帕克在5月4日发表文章,提出了她从女权主义、基本人权角度出发的见解:
“陈光诚(在中国如此展示他)的异议,具有高度的危险,也具有高度的道义。尽管被监禁多年,经常遭受殴打,但他坚持记录中国一对夫妻一个孩子政策下的强迫堕胎。尽管他是个盲人,但陈光诚不能对许多妇女在怀孕晚期被强迫堕胎这种可怕的事情视而不见。有时候,只有盲人才能看得见。”
*不信的人也不得不信*
中国中央政府长期以来对世界媒体普遍报道的陈光诚被迫害的事情视而不见,使中国当局耗费数以百亿计的美元打造的中国软实力成了打水漂。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的支持者(或政府雇用的专门在互联网上发贴替中共、中国政府说话的所谓“五毛党”)则对陈光诚其人、以及陈光诚出逃奇迹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这些人对陈光诚其人提出的质疑是,陈光诚是一个地方骗子加无赖,在中国没有多少人要关注他;他暴得大名完全是对中国怀有敌意的国际媒体的炒作。
然而,陈光诚至今依然是中国微博上的禁忌词,用户不能搜索,显示出中国政府本身就不相信这种质疑,而是相信并担心中国会有太多的人关心或关注陈光诚。
支持中国政府、对陈光诚提出质疑的人还提出,瘸腿的陈光诚能够逃出显示了1)陈光诚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盲人;2)对陈光诚的看守封锁并不像外界所说得那么严密和凶恶。
对于陈光诚是否是一个盲人,中国中央政府以及临沂地方政府有充分的机会进行验证,质疑陈光诚是一个盲人的那些人显然是没有能跟中国的“党和政府”保持一致。
对于陈光诚是否受到严密而凶恶的看守的问题,美国《华盛顿邮报》在5月12日,也就是在陈光诚从他所在的东师古村出逃三个星期之后,发表驻中国记者基斯·里奇伯格前往那里实地勘察得来的报告。
基斯·里奇伯格的报告说,陈光诚出逃之后,山东临沂地方当局在东师古村部署的看守封锁依然是非常严密;带着阔沿草帽和墨镜的彪形大汉把守在通向村庄的路口,见到外来的车靠近就喊叫、踢打,追逐驱赶;便衣保安人员坐在附近没有挂车牌的黑色汽车里,看到外来人就会以明显的威胁性的方式尾随监视。东师古村附近的西师古村也充满恐怖气氛,村民敢怒不敢言;记者的车靠近东师古村之后被驱赶,并被三辆车尾追,其中一辆车前后都没有车牌,另一辆挂的是莱芜的车牌,再一辆挂的是潍坊的车牌,显示这种封锁监视作业是山东全省的行动,而不是局限于临沂一地。
摔断脚的盲人陈光诚从这样的禁锢森严的地方逃脱,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个神迹或奇迹?
显然,信者相信是;不信者也不得不侧目,不得不给予格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