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8月25日,苏共召开了最后一次政治局会议。会后,苏共中央发布声明,自动解散苏共。
会议结束,苏共代表走出克林姆林宫,成千上万的苏联民众聚集在路旁,他们不是来向这些代表致敬,或者道别,而是——向他们吐口水。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一千多年前的中国,荒淫腐败的后蜀小朝廷覆灭时,一代奇女子留下了这样悲凉的诗句。
一千多年后,一个百倍庞大的帝国解体了,一个有着近2000万党员的集团解散了。没有抗议抗争,没有殉国殉道,帷幕落处,权势者掩面走下历史的舞台。
两千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王立群教授讲《史记》时,在汉武帝一节,教授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汉武帝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的倡行者。但是,在汉武帝时期的诸多施政行为,比如苛刑竣法,比如穷兵黩武等等,分明又是一套法家的做派。那么,汉武帝究竟是儒家,还是法家?
王教授的问题,是纯粹的书斋式的学者问题。这样的问题可以是千古疑难,也可以是黄口稚语。汉武帝是儒家,还是法家?对于一个权力独夫来说,需要儒家的时候他是儒家,需要法家的时候他就是法家。
回到本文的开头,两千万“宁无一个是男儿”的苏共党员是不是共产主义者?答案: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是共产主义者,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们不是共产主义者。
20世纪以来,人类最大数量的发明之一,叫做:主义。光是把这形形色色的“主义”罗列一遍,就是一个繁琐的工程。
卷轶浩繁的主义已经让人眼花,主义还可以复古,主义又能翻新,主义之前可以加修饰,主义之后有后缀——如果把这个世纪形形色色的主义都研究一遍,一个人不会变成哲学家,只会变成神经病。
20世纪,人类经历了最残酷的战争,最残暴腐败的政治,最大规模的灾难、饥谨,最严酷的禁锢、迫害。而在所有的恶行和苦难之上,都戴着一顶最美丽最动人的“主义”的冠冕。
主义,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汉武帝是儒家,还是法家?这个问题如果放在现代史上,就如同在问:走过20世纪政治舞台的诸多独夫权阀,奉行的是什么主义,守持的是什么信仰?
还是以人来命名更方便一些:斯大林奉行的是斯大林主义,霍查奉行的是霍查主义,波尔布特实施的是波尔布特主义,毛泽东玩的是毛主义,卡扎菲搞的是卡扎菲主义,萨达姆遵守的是萨达姆主义,博萨卡实践的是博萨卡主义……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信仰的话,那么这个信仰都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做--权力,或者私欲!
毛主义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看中国配图)
斯大林在前苏联制造了4100万人口的非正常死亡,这些人都信了坏主义。斯大林有权滥杀无辜,因为他信的是“好主义”。
当一个所谓的主义突破了文明和人道的起码底线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什么主义,当然,也可以是任何主义。
20世纪,权力与主义的互动游戏规则是:说它是什么主义,就是什么主义;想要什么主义,就有什么主义;符合我的利益,就是好主义;违背了我的意志,就是坏主义。主义可以用来造神,可以用来圆谎,更可以用来杀人、害人。
这是一个主义万能的时代。
主义是个筐,什么都能装。把权力斗争装进筐里,就变成路线斗争;把暴政、恐怖、荒谬、贫穷装进主义的筐里,就可以变成救星、伟大、光荣和优越性;把特权、腐败、垄断装进筐里,就变成了特色、崛起和复兴。
同时,如果把民主、自由、人权等基本的政治常识装进筐里,就变成了“西方帝国主义的阴谋”。用主义来粉饰升平,用主义来掩盖常识,用主义来庇护丑恶,方便,简直是太方便了。
西方的“阴谋”总统说:把权力关进笼子,监管起来。
而在东方某国,没有权力的笼子,但是有权力的筐。筐外镏金的招牌叫做主义,筐里装着特权、利益、赞歌、谎言等世界最高规格的优渥享受。
主义是个筐。能不能从这个筐里跳出来,是今天的执政者面对的最大难题。
主义是个筐,从这个筐里走出来,我们就是站在了启蒙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