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是人祸,对穷苦百姓为害尤烈(图片来源:网络)
【看中国2017年10月11日讯】患了绝症的父亲在弥留之际跟我说,他一辈子的梦想是积攒一笔钱以防天灾人祸。只是一个梦而已,病了还得我为他花去一大笔医疗费。看着化疗后脱光头发,像芋头样的那个脑袋和干枯如柴的双手,我的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我知道,父亲为了赚钱,这个从小被奶奶宠爱的独生子,不惜脸面走街串巷收羽毛、捡废品,到头来养活一家人都十分困难。(编者注:这里所说的“羽毛”应该是指鸡毛;收购来鸡毛再做成掸灰用的鸡毛掸子卖)
父亲离开人世10多年了,也许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我也做着和父亲同样的梦,梦想飞越了半个多世纪,在工厂干了40多年,也如父亲那般没多少积蓄。尽管有人说我不够大方,但我依然为了自己的梦而努力,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父亲是个纯朴的乡下人,虽说整天拉着个脸,但对我们兄妺5人慈爱有加。记得我15岁在杭州读中专,他每月按时给我送来10元生活费,那时的10元值钱,是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纺纱、穿毛挣来的辛苦钱呀,父亲舍不得花,给了我。但有件事让我们兄妹始终奇怪,就是他床头破柜里珍藏那只被我们称为“百宝箱”的小盒子,谁也不能看不能碰。大妹几次怂恿我,我也不敢去揭开这床头里的秘密。
上世纪60年代初,经历过“放开肚子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的热潮后,生活忽然像燃尽了油的灯,家家揭不开锅,吃树皮、挖野菜。而我的学校也停办,我被精简回乡。父亲饿得浑身浮肿、四肢无力,我和小妹病得躺在床上。“哥哥,我饿。”小妹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把那个破被单紧紧缠在肚子上。在田里挖胡萝卜的母亲晕倒在地,大妹哭着把她扶到家中。
父亲艰难地撑起身子,望着破柜子出神。瞬间,他似乎做出了“生死抉择”,一下子从破棉絮里掏出小盒子,哗地一声,盒子里的秘密,竟是一堆铅角子,一分、两分、五分,一数有五元多钱,装在小布袋递给我,说:“拿到镇上卫生所看看病,余下的买几块番薯饼大家吃点”。父亲知道我饿了就胃痛。我才知道父亲为了一分、两分地攒钱,爱吸烟的他用荷叶、毛豆叶晒干浑充烟叶抽着。我不要看病,眼前晃动着父亲浮肿的双腿,小妹发黄的眼珠,在小镇上买了10来块番薯饼急忙回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小妹手中紧紧抓着一个胡萝卜,软绵绵的身子躺在母亲膝盖上。母亲抽泣着,大妹号淘着,奶奶流着泪。不一会,父亲红着眼,用一张芦席里着小妺的尸体出了门,我大声哭喊着,耳畔仿佛依然响着小妹呼唤哥哥那微弱的声音。父亲“百宝箱”里的小钱,不但救不了小妺一条命,也让我失去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妺妹。
父亲更热衷于攒钱,可永远装不满那个小盒子。一个农民在生产队辛苦一年还是“倒挂户”,交公粮、卖爱国粮、余粮,剩下那点口粮谷度不了春荒,填不饱肚子。1964年我参军入伍,身在军营心系亲人,每月6元津贴留下1元寄5元回家。
五年后,我复员回到老家,一天晚饭后,父亲和我商量说:“你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咱家的破草屋该翻建了,我这几年积攒的钱,连同你每月寄来的和复员费一共不过几百元,再向你姑妈和舅舅借点,造两间瓦房,倘若有不嫌穷的姑娘嫁你,生下孙子孙女,我也圆梦了。”
我被安排在城里工作,有了房子和孩子,想把父母接到城里生活,谁料想母亲过早地离世。后来妺妹们都出嫁了,小弟也去了部队当兵,留下父亲孤零零一人在乡下,怎能让人放心。我劝父亲来城里一起生活。他说你这点工资,大半夜赚点稿费,我来了岂不拖累了你们。就这样过了10余个年头,带着他未圆的梦离开了人世。妹妹们打开那只小盒子,惟有我每月给他的生活费和逢年过节给他的那些钱。
岁月悠悠,冬去春来,一晃,我也年逾花甲。春风吹拂在故乡的大地上,春雨洒下一片嫩绿,父亲那只神秘兮兮的“百宝箱”早已连同他的遗体葬入了坟墓。而我也喜欢上了攒钱存钱,我知道,我成不了富翁也发不了财,只把工厂发的奖金和零星的稿费存入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