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年代

　　所以說起來，就有了一點懷舊的色彩。我並不是暗示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但至少，是不再年輕到可以用又一場的暗戀來揮霍光陰了。

　　暗戀屬於一些過往的歲月，一些雲淡風清的日子，有足夠的時間，和沒有足夠的勇氣。只有那樣的年代，才可以有那樣的一種情懷。

　　如果，你還記得你的校園，和那些夏日黃昏裡飛舞的蜻蜓。

　　暗戀是張艾嘉或者張洪量時代的歌，今天聽來，似乎有點矯情。

　　在流行的孫燕姿或者蕭亞軒的歌聲裡恐怕已經很難找到那種欲語還休的氣質，而竟然有誰去問謝霆鋒的話，他大概會笑掉大牙。

　　即便沒有足夠的時間，也要有足夠的勇氣。

　　所以今天的校園裡是否依然流傳著這麼一種叫做暗戀的遊戲，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對已經走上職場的女子而言，暗戀甚至有點滑稽。

　　你可以暗戀誰呢？

　　暗戀歌星？未免過於幼稚。

　　暗戀上司？不僅讓人懷疑你的動機不純，而且"暗"戀恐怕早就來不及了。

　　暗戀同事？最好在你們的利益發生衝突以前讓他知道，否則他也許只會當你是升職路上的對手。

　　暗戰還差不多。

　　暗戀某天傍晚經過你身邊的那個摩托車手？也太安徒生了--連瓊瑤都算不上，幾個世紀前《窗外》那份少女的純情，早變成了《還珠格格》裡中年婦女的癲狂和固執。

　　沒有票房的愛情，在這個世紀裡，誰要？

　　關於暗戀的故事多少都是有些悲情色彩的，類型卻有限。

最有戲劇性的暗戀故事是：

　　你愛他。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

　　你有意無意地在他每天經過的地方逗留，期待一次邂逅。然後，你們遇見了，你卻錯身而過，裝作無心。

　　但是你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你掛念他的一蹙一笑。你可以在人群中分辨出他的腳步聲，你會在暗夜回味他的氣息。

　　你可以感覺到他對你微笑的凝視。你們為數不多的交談讓你有長久的幸福感。你依然記得第一次兩手交握時他的體溫。

　　但是你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麼會注意到我呢？一切只是夢想而已，不如，放在心底。

　　倏忽數年。

　　終於要離別了。他去遠方。

　　告別的車站，也許機場。

　　你欲言又止。就讓它永遠是一個秘密吧，一個心底的結。再相見時，或者會淚流滿面。

　　他突然走到你面前，輕聲說："其實，我一直喜歡你。但是我怕被拒絕。如果你也愛我，我本來是可以留下的。"

　　還未分離，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一場美麗的錯誤。但終究是場錯誤。

　　最痛苦的暗戀故事是：

　　你們是好朋友。不是戀人的那種好朋友。至少，他以為是這樣。

　　他對你無話不說，包括他如何喜歡那個女孩子。

　　你的心劇烈的痛了一下，是那種直刺心底的痛，最鋒利的劍，全無防範。

　　發現自己，原來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還以為，他知道的。

　　但是你不動聲色，你若無其事。

　　你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不是戀人的朋友。

　　你甚至幫他出謀劃策，如何獵取她的芳心。

　　你在想什麼？

　　終於你收到他們的婚禮請柬。

　　已經是暮春了，你的心卻冰冷。

　　你微笑地祝福他們，你說你很快樂，因為，他很快樂。

　　然後你說你不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了，你正好要去異國度假。他詫異地看著你疲憊的歉意。

　　你有勇氣放棄本該屬於你的愛情，卻沒有勇氣看他和別人走進結婚的禮堂。

　　你到底在想什麼？

　　但這還不是最無奈的暗戀故事。

　　最無奈的是：

　　你愛他。你為他神魂顛倒，你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狂了。

　　你寫日記，你在網上向陌生人傾訴，你的腦海裡有無數封想要寫給他的信，你甚至需要一點點酒精來麻醉自己。

　　但是，他和你一樣，暗戀著別人。

　　你就像生物鏈最底層的蝦米。

　　你什麼也得不到，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你的存在。

　　他根本生活在另一個故事裡，和你沒有一點交集。

　　也許他對你所有的注意僅僅是，某天從電梯裡出來，他悄悄對旁邊的同事說："剛才電梯上那個女生是哪裡的，眼神怪怪的……"

　　那麼，就只有祝福你了。

　　祝福有一天，你能找到自己故事裡的男主角。

　　要知道，有一些情節和人物，編劇原本就不是為你而設計的。

　　好吧，如果你需要一個有點喜劇色彩的暗戀故事：

　　你喜歡他，當然你也不錯。其實每個女生都可以不錯的，如果你有足夠的自信。

　　他顯然也注意到你了，他甚至對你有所表示了。

　　你沉住氣，按兵不動。

　　但你害怕失去他。你裝作冷漠，你的心卻跳得比誰都快。

　　你期待著。你又害怕又渴望地期待著。

　　除了你自己，誰都看得出你喜歡他。

　　他說，好了好了，我們不玩遊戲了，我愛你。

　　他終於說了。

　　你說，那好吧，我也愛你。

　　大家都為你們鼓掌，羨慕你們。

　　這樣的暗戀故事當然很好，像三流的香港電影。

　　每個人都喜歡，如果你也相信它天天會發生的話。

　　但是，最美麗的暗戀故事應該是這樣的，儘管它也許並不屬於這個年代：

　　你愛他。但你們不能相聚。總有一些理由讓你們不能相聚的。

　　只是沒有緣分罷。

　　然後你有了你的丈夫，他有了他的妻。

　　你們偶爾還能見面，喝一杯午茶，一起聊天。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什麼。

　　歲月就這麼靜悄悄地流過。

　　心底覆蓋上一層層的落葉。

　　一起老去了，你們，你們的丈夫和妻子。

　　有一天，他終於要走了。

　　你去送他。

　　你說，有些事，一直想告訴他。

　　他微微地笑了，如果，這麼多年都沒有說，就不要再說了吧。

　　他懂的。

　　其實，他一直都懂的。

　　你握住他的手，輕輕輕輕地握著，只有你們知道其中的份量。

　　是一次約定嗎？

　　這樣的故事，太年輕的你我應該是還不懂的。

　　我們只能揣測，那層層落葉下，覆蓋著怎樣鮮活的字跡呢？

　　陪伴一生的愛，才是最美。

　　暗戀也許是個錯誤，生命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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