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敗是有民間基礎的

我們這個話題似乎是要弄清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我們可以這樣講：中國的腐敗是民間有基礎的，而政府出於自己的很多顧慮和短視而沒有大力地遏止腐敗。中國官場上的很多腐敗根本都是明著做的，大家也習以為常了。最後，中國的政治結構和法制根本不具備徹底反腐敗的可能。因為再談下去話題有點敏感，而且，我們要說的是腐敗的民間基礎，我們還是回到正題上。

　　說句實話，我實在沒有什麼資格來批評腐敗現象。從嚴格意義上說，中國人中基本上沒有人真正有資格，有的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勇氣」罷了。在中國幾乎每個人都是「腐敗大合唱」裡的演員，你說說看，我們中有幾個人沒有給人送過禮？又有幾個人沒有想到過開後門？很多人是苦於沒有送禮和開後門的機會。

　　當然，我承認我們中的大多數人是腐敗的受害者，但大家都只是在自己成了受害者的時候才痛斥腐敗之害。我不知大家怎麼想的，就我本人而言，我在國內的時候沒有能腐敗一下的社會地位，否則的話我是願意成為腐敗的受益者的，因為在中國的腐敗政治中，你要麼做受害者，要麼做受益者。問題是，事情往往不由得你來選。如果有機會選擇的話，多數人還是會選對自己有利的。

　　因為我不能成為受益者，我只好痛恨腐敗，因為腐敗使任何人都有成為受害者的可能性。如果你說這是一種酸葡萄心理，也未嘗不可。

　　中國根本就是一個全民腐敗大學校，整個社會就是腐敗的，腐敗的很多不正常的東西也成了正常了。腐敗的風氣現在是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大家從幼兒園開始就給老師送禮。這可能是從少數人開始的，但你不送，你的孩子就完全處於不利的位置。除非學校有很嚴厲的規定，老師也是人，她一旦收了禮，她就一定會因為有禮或沒禮，禮大或禮小對孩子產生喜惡。做父母的都不願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不落俗套，根本不行。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家長為了炫耀而送禮給老師，期望把其他學生的家長比下去的可能。

　　整個這事的本身也給孩子種下了毒素。社會就是這樣的，懂事的孩子就要照社會的規則行事。到了上重點中學，分數不夠，贊助就可以。所以，小孩子在進入社會之前，對腐敗的基本要素已經懂得很多了：世界上的一切是都是可以用錢來打通的。大家嚮往的是將來有機會能成為受益者。等到大學畢了業，有了適當的位子，可以大大地腐敗一番。

　　中國社會作為一個機體，現在根本沒有對腐敗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反對腐敗的最有效的辦法是能讓人們自覺地認識到：腐敗是不對的。說句實話，除了這裡的幾個書生在慷慨激昂以外，我想社會上很多人並不這樣認為，人們想的是如何變被動為主動，能夠早日擠身到腐敗的行列中去。

　　你說這也太誇張了吧？不！腐敗在中國的民間是有基礎的。中國社會中有很多很不正常的事，但人們習以為常，熟視無睹，我們每每看到這樣的說法：某某在稅務局工作，收入很好，我也沒聽見人們對這種說法提出質問，因為稅務局收入好是想當然的。我在美國認識的人中吃皇糧的人很多，在稅務局工作的人也有。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稅務局的待遇和其他政府部門有何不同。中國的情況是近錢衙門先得貪吧？

　　中國目前是一個道德的真空。中國的社會經過一系列革命，仁義廉恥都被認為是封建的東西而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其實，這些東西是腐敗的天然免疫劑，可以讓人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想到有很多事是有違良心的是不可以做的。除了這些傳統的東西以外，還有的就是宗教，它讓人能夠感到頭上三尺有神明，可是這也被認為是腐蝕人民的「精神鴉片」。從此，中國人民是徹底解放了可以放下思想包袱，放手腐敗。

　　人是要有精神的，有價值觀的。我們把舊的東西清除了，我們是否有一個新的思想價值體系比原來的更有效呢？想想我們上月的有關培養人才的話題，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現在的社會中的很多人，包括一些社會精英，認為人品沒有能力重要。現在這個社會認可的，不是好好做事的老實人，而是有本事（往往意味著能貪），而不被抓到的有能力的人。老老實實的本分人，不光被社會看不起，連回到家都要給老婆罵。在人品不受重視，同時物慾又橫流的今天，這其實是再自然也不過了。

　　一旦腐敗的毒素深深地進入了社會，要清除很難。很多人一旦到了沒有社會普遍腐敗的地方就會感到一種不安全的感覺。因為在他們看來，貪是每個人的本能，如果你把事情交給一個不受紅包的人來辦，這其中有極大的風險。所以，如果他們一旦到了一個沒有送禮的社會，他們就要設法克隆一個。在海外，很多中國人集聚的城市，你就可以 看到這種風氣。在南加州的Arcadia，中國人很多，給老師送貴重的禮，也開始流行起
來。我在報上看到，有些家長嘆到，本以為到了北美原可以清淨一些，想不到有人把這種東西也外銷了。作為一個中國人，我當然希望中國對於世界有貢獻，但現代中國的文化中除了腐敗大道之外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達到世界級別的。

　　現在中國的腐敗已經到了危機的關頭，但腐敗在中國是有歷史的，大家只要想想中國人的「包公情結」，這種情結可能是中國特有的，它一來證明老百姓是崇尚公義的，但從一個側面它又說明中國有著極其悠久的腐敗史：腐敗是主流而清廉則是一種異數，因為大家不會對習以為常的事大驚小怪並加以崇拜的。

　　青天大老爺包公做的一些事其實是一個官員在法律範圍內做的一些應該做的事，說 實在的，中國民間把包公捧的這麼高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因為這是把一件正常的事當成不正常來看待，一個健康的社會不應該是這樣的！原因是中國的貪官實在太多，像包公這樣的清官在歷史上比熊貓還要稀有！老百姓除了在幻想中麻痺一下，還有什麼辦法？

　　另外，這也說明古往今來中國社會運作的非理性，中國的很多是都是倒過來做的：本身的社會體制得很多部分常年以不正常狀態運作，執法又不力，但是時不時常的又出現一些非常手段，如過去的包公和今天的嚴打，校枉過正一下。大家想一下，如果法律的運作是正常的話，它何必是朝輕暮重，晨慢晚快呢？來什麼從重從快呢?

　　歷史上上的，為數不多的清官是被老百姓（往往是處於受害者或准受害者的地位）尊敬的，但這種心理還是理想化的成分比較多。一旦一個人做了官，如果不先造福與家庭的私利，而為「公利」而廉潔的話，在家人（這個概念可以延伸得很遠）面前也顯得不盡情理。這樣，「家有清官」沒有「家有貪官」對親屬有利。一般老百姓對包公的崇拜同時也說明中國老百姓在潛意識中對清廉的政府不抱什麼希望：清官本來就應該是很少的，少的像包公一樣。中國老百姓是有很好的包容性。

　　如果我們看現在的情況，從目前宣傳清官的模式上，大家看到是似乎是做現代包公要比做歷史上的包公還要難。目前的政治宣傳上往往把要樹典型的政府官員，寫得是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整天在外面為公事奔忙，最後都以瘁死而永垂不朽。這實在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所以，宣傳也就是做做秀而言，對一般人沒有什麼作用，因為想做烈士的人並不多。

　　最後，順帶談一下高薪養廉的問題，我想提出這個說法的人自己有可能就是公務員。公務員薪酬太低的話，的確有問題，因為如果此人對待遇不滿的話，他也就無法好好地工作，而且也是不公平的。但要給公務員高薪的話，卻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可能講，這樣的話，社會成本總歸比腐敗來得低。問題是多少高才算是高，中國目前的貪污腐敗問題根本不是因為待遇太低而造成的。如果嫌待遇低，貪個幾百萬，總也應該打住了吧？拿這點錢改善一下生活條件，買房買車包一個二奶也可以了。問題是，事情沒有底。他根本不夠一輛車一棟房和一個二奶，而是多多益善。如果你給他一年一百萬，他想兩百萬。成克傑弄了四千萬隻是個開始罷了，如果不是事發了，他弄很多億都是可能的。所以，弄到後來高薪養廉也就成了高薪養貪，貪污照貪，但納稅人多付錢罷了。

　　中國吃皇糧的人已經是夠多的了，多得自己單獨成一國都不是小國了。想想養這些人的整天怕下崗平頭百姓，你們也應該滿足了。在大量人員下崗的今天，中國公務員的日子其實過得比一般人好。近年來對公務員的待遇改善得很快。在醫療和退休方面的福利可能還好過外面的企業。我一直把公務員和外面的職位比作是銀行的定期存款和股票。定期存款雖然沒有不會像股票那樣在短期內飛漲，但它也不會想股票那樣弄得血本無歸。對很多人講，保本遠比發財重要。

　　中國的問題不是要高薪養廉，而是要把官的部分權力釋放到社會上去。在中國，對於整天為生計辛勞的人而言，如果你是領薪水的人，只有做了官，才能從工作中得到更大的利益。因為中國大大小小的官的權都太大了，因為中國把許多社會功能都拿到工作單位裡來。我對目前的具體情況沒有發言權，但如果拿我知道的多年前的情況推算，大致不會錯太多。過去，單位的領導不僅有權分房子，管人事，評定職稱，計畫生育，甚至連還有一定的司法權，連家庭糾紛都會由單位出面解決。到了工會主席這種芝麻綠豆官，他也可以有分蘋果和其他福利品的權利，這一切只要稍微變通一下都馬上可以成為經濟利益和其他附加利益。這麼大的權利對人的誘惑是很大的。對一般人講，你不能得罪任何官，否則，麻煩大了。

　　另外，中國的幹部待遇上也是很有問題，最簡單的問題是公車私用。我幾個月前遇到幾個北京的司局級幹部，談起他們都是公車私用的。我可能是大驚小怪，但我看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為什麼不能在工資中多給一些車馬費。公車私用的影響是極壞的，因為這是慫恿腐敗：公家的東西可以是自己的，你很容易從此延伸出去，到後來，你可以想，為了體恤公家的難處和麻煩，我還不如直接用公家的錢算了。但我想我這個辦法在中國不行：因為用公車和用自己的錢（即使是工資中的車馬費）味道可能是遠不一樣，這是權利的象徵。

　　美國的車可謂是多，但配公車的人很少，因為其中有一個責任的問題：除了事，如果是個人，責任有限，但如果面對一個企業，責任就大了。如果是(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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