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民族主義

一 中國當代民族主義興起原因初探

墨子雲︰以治天下為事者，必知亂之所自起；知亂之所自起，則能治之；不知亂之所自起，則不能治。討論中國當代的民族主義，首先需要分析為什麼在20世紀九十年代忽然產生了一股蓬勃的民族主義潮流，浩浩蕩蕩有勢不可擋之勢。以個人的分析主要原因大約有四︰

1， 中國近代的「悲情」意識

中國是世界上文明最早的國家之一，中華文化長期居於世界的先進地位。從前的世界上，中國是文明、富庶、強大的代名詞。然而到了近代，中國人又經歷了最多的苦難，太多的積怨使得國人的心理不大平衡，即產生了「受辱」感和「復仇」的願望。大陸人民的這種感覺，應該說比我國臺灣人更為強烈，因為臺灣百年無戰事，「悲情」不過是政客造出來的，中國大陸確是真的苦難深重，民眾對外憤恨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悲情意識其實存在於很多的國家和民族，近代以來，東方國家大多做過殖民地，除了日本之外，哪一個國家沒有自己的血淚史？以世界四大文明古國而論，印度、伊拉克、埃及的情況都還不如中國，印度貧困落後、伊拉克成為世界的棄兒、埃及恐怖份子橫行。如果各國都堅持自己是受害者，那麼印度應該收復巴基斯坦，土耳其應該收復中東很多國家，俄羅斯應該收復獨聯體國家，世界不就亂作一團？走出悲情，是我們新一代必須做到的。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離我們遠去已經50多年，今天也沒有一個國家對中國構成直接威脅。我們之所以被別人看不起、發言的聲音還不夠大，是因為我們自己做得還不夠好。試想如果我國像今天的美國一樣繁榮強大、日本還敢不承認她的侵略？臺灣還有能力獨立嗎？只有做好國內事務，才能使自己真正強大，今天的世界已經不是武力爭霸的世界。

2， 新興國家的共性

當一個國家的經濟迅速發展，國力不斷增強的時候，出現民族主義的思潮是自然的道理。今天亞洲國家提出「亞洲價值觀」也和自身實力的增強分不開。

講到新興國家的民族主義，就不能不提到德國和日本。這兩個國家正是１９世紀末形成的最重要的新興國家，也是民族主義最強的國家。可是在二戰以前，這兩國民族主義盛行的時候，他們得到了什麼？相反，二戰以後，放棄了民族優越論的兩國卻比戰前更為強盛。其中德國人因為完全改變了民族優越論、誠實認錯更受到別人的尊敬。這些都證明了新興國家依靠民族主義和武力強大自己的路是走不通的，敬人者人恆敬之。

3， 信仰危機與社會不公的產物

中國現今社會，共產主義已經沒有太多市場，傳統信仰也不再為多數人熟悉，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有合適的信仰來弭補這個真空。在很多人看來民族主義就是最好的替代品。同時，中國社會分化和貧富差距日益加劇，越來越多的人看到社會不公的現象十分氣憤，民族主義很容易成為他們宣泄的對象。俄羅斯近來也有類似的情況。

然而用民族主義填補信仰危機，並不是一個最好的方法。因為自己的民族主義總是會和別的民族主義發生衝突，況且民族主義解決不了實際的社會問題。個人以為提倡傳統的宗教信仰，引進合適的人文思想，恢復中華民族的中庸之道，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手段。

4， 政府的提倡

今天的中國政府，總是在不斷提升有利於自己的民族主義，特別是反西方的民族主義因為他們傳統的社會主義那一套，已經沒有多少人相信了。這種政府提倡的民族主義其實並不是真正為國民謀福利的民族主義。比如，因為政府要鼓勵大家反美，大肆宣傳美國轟炸中國使館。美國轟炸中國使館當然不對，但是同時中國政府對於盛島事件一類的愛國行動又加以壓制；對於印尼殺害的遠遠多餘美國炸死的華人不聞不問，這是不是雙重標準？政府的「愛國主義」說穿了就是愛政府、愛領袖。比如我在外獨寫的「大陸網友外獨會打台獨技巧」裡面有這麼一段︰

「顧炎武先生說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點出了我們反台獨的意義︰「天下」不是一姓一黨的天下，中國不等於共產黨或者國民黨。如果是國共相爭，或許不幹我們老百姓的事。可是今天台獨蛋想要分裂中國，那就是和我們每一個人相關的，決不是台獨蛋所能決定的。中國是永恆的，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的興亡都是相對短暫的，我們要的是中國的統一，這就是為什麼中華民族的兒女不論政治觀點如何一致反對台獨的原因。」

有網友轉貼到新浪艦船知識論壇，我發現這一段就被刪掉了，這說明什麼？政府鼓勵的愛國主義不過是愛政府、愛領袖而已，並不是什麼真的愛國。

二 過度民族主義的危害

1， 對對外關係的危害

在當今的國際社會，各國之間是平等的，如果都以本國的最大利益為重，甚至要求恢復「西方入侵之前的國土」那就非亂了不可︰中國認為蒙古是自己的一部分，蒙古有同樣的理由認為內蒙也是他的。韓國從「民族主義」出發也認為延邊是自己的領土。印度若想恢復莫臥兒帝國，土耳其若想恢復奧斯曼帝國，更是不知道要吞併多少國家的領土。因此一個國家民族主義興起，必定會引起周邊國家的不安。中國也是一樣。周邊的朝鮮、韓國、蒙古、哈薩克、塔吉克、緬甸、泰國等都可以根據「民族主義」向中國索要領土，因為他們都有同文同種的「同胞」生活在中國統治之下。所以按照「不是我的那裡也不要、是我的誰也不給」的方式處理鄰國關係，本國領土應當以本政權成立時認定的領土為準，不能無限擴大。

2， 對國內民族團結的危害

中國的主體民族漢族並不是從來就佔據這麼大領土的，很多的地方都是近幾百年漢人移民充實的地區──像東北、內蒙、青海、雲南、貴州、廣西、臺灣等等。還有很多民族和漢人雜居。如果我們過分強調民族主義，少數民族也會照葫蘆畫瓢，現在就有這種傾向。其實很多少數民族的歷史比漢族更加悲慘，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百餘年前漢人針對西北和雲南的回族、西南的苗族所作的軍事行動，用「種族滅絕」來形容是一點也不過分的，他們心中的悲情又有誰知道？雲南回族每年都要過兩個「亡人節」一次是紀念當年杜文秀起義被鎮壓，一次是紀念文革中的沙甸屠殺。這些有誰知道？我以前也是以為只有帝國主義壓迫我們，我們漢人沒有壓迫過別人的，看了幾本少數民族人士自己寫的書籍，才發覺我們欠了人家很多。推薦你讀一讀寫苗族的《窄門裡的石門坎》（描寫苗族受到的壓迫和在困苦中信仰基督教的故事）寫回族的《心靈史》（張承志著，寫清朝對回族的種族滅絕）寫彞族的《億往昔》（彞族土司嶺光電的回憶錄），我看了之後受到很大的震動，最近到幾個少數民族的網站看了看，他們的民族主義也正在興起，我們要像西方「討還血債」，他們向我們「討還血債」怎麼辦？

三 我們應該擁有什麼樣的民族主義？

1， 自強而非擴張

中國傳統的哲學，講究以德服人而非以力服人，中國的文治教化為世界所仰慕，武力並非所長。老子雲兵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孫子兵法說得好「不戰而屈人之兵」，可見我國先賢一向是反對戰爭的。今天的世界，解決糾紛的手段主要已經不是武力，而是依靠談判與合作。民眾生活福祉的提高依靠的也不再是領土和資源。俄羅斯比日本大的多，經濟和民生如何？今天的世界上，只要我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自然會得到別人的尊重。德國在二次大戰前後的表現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軍事強大時遭人唾棄、解除武裝發展經濟受人尊敬。假設今天中國大陸人均GDP一萬美元，並有與之相當的科技與文化，那就是世界第一強國，誰敢歧視中國？台獨問題早就是手到擒來，日本又豈敢否認戰爭罪行？今天日本敢於否認戰爭罪行，固然和日本人自身性格有關，被侵略國不夠富強也是極為重要的原因。

2， 自主而非君主

今天中國的民族主義，很大程度上還是愛政府、愛領袖的民族主義，而不是真正愛國的民族主義。如果真正愛國，那麼日本人侵略屠殺我們要譴責，毛澤東胡作非為也要痛斥。記得看到說反右派的時候，有人說了一句「我熱愛共產黨、不愛毛主席」，結果被打成右派。今天的民族主義者，請問究竟是日本人殺的中國人多、還是中國人多？究竟是帝國主義摧毀的中華文化多，還是中共本身摧毀的中華文化多？真正的民族主義，熱愛的應該是中國人民、中華文化、而不是某黨某領袖。

3， 自立而非閉關

民族主義講的自立決不是閉關自守，否則，學習北朝鮮的「民族主義」就最好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一種文化與文明必須通過和外界的交流才能得到提高。一個民族之有吸收世界之長才能不斷進步。漢唐開放而進步、明清閉關而衰落，正是很好的例子。

4， 自尊而非自大

我們相信中華文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文化，但絕不意味否認自己的落後。今天的中國，世風日下，傳統中國人的優點比如勤奮、重視教育、家庭觀念都受到了很大的破壞。今天中國大陸所保存的中華文化精髓還遠遠不如臺灣。看不到自己的缺點、那裡能夠發展進步？愛之深才會責之切，我在這裡說中國今天的種種問題，正是為了讓人們看到自己的缺點。如果一味自大，只能使別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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