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高額吃喝債 陝西一窮學生被迫自殺

在安康街頭，你向行人或出租車司機打聽「七里溝」，幾乎所有的人會反問你：「去『二師範』？」在安康人的心目中，二者是如此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但是，市區的人大多隻知道安康第二師範學校位於距離市區10公里的漢濱區建民鎮七里溝村，而兩者之間因學生校外消費衍生的巨額債務矛盾卻鮮為人知。
　　債

　　10月26日，安康第二師範學校二年級15班的學生舒浩然自殺身亡，學校十分震驚。經過調查，學校認為該生自殺是因為欠下了附近七里溝村一些飯館和小賣部高額債務。隨後，學校對全體學生的欠債情況進行了清理，結果令人瞠目結舌：學生欠債總額高達15萬元，債臺筑得最高的一名學生已欠下9000多元。

　　七里溝村與「二師範」

　　漢江從安康市穿城而過，城區主要集中在江南岸。七里溝村位於江北，離漢江不遠，距城區約10公里，村子坐落在一條山溝裡，周圍全是低矮的山丘。成立於1985年的安康第二師範學校與七里溝村比鄰而居。「二師範」現有近3000名師生，為七里溝村帶來了很多商機。從學校駐紮在七里溝村開始，一些村民就在學校門口開設飯館、百貨店、服裝店、旱冰場、影碟店等等。據瞭解，學生出入這些場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安全，曾有學生看影碟時煤氣中毒而險些喪命。後來，按國家有關規定，學校周圍的影碟店和旱冰場被取締，但其他店照常營業，學生在這些店裡賒欠消費成風。

　　「二師範」校長劉定健說，他在該校當副校長時就開始與村委會、建民派出所協商解決這個問題，但沒有結果，學生賒欠行為依然存在。

　　舒浩然自殺前無任何徵兆

　　舒浩然自殺對於所有人而言都很突然，事前沒有一點徵兆。

　　他的同學回憶說，10月22日至25日，學校開秋季田徑運動會，舒浩然是二年級15班的體育委員，既是組織者又是運動員的他一直活躍在會場，而且拿了好幾個獎項。運動會開完後是雙休日，舒浩然回家了，他家在紫陽縣洄水鎮，屬於巴山山區

校長劉定健說，舒浩然家境相當貧困，他爺爺是退休教師，舒浩然上學的費用基本上都是爺爺掏的。以前每次回家，舒浩然都要順路拐到縣城的姨媽家看看，但10月25日這天，舒浩然沒有去姨媽家，而是直接回自己家了。現在人們推測，舒浩然到縣城後，買了他用來自殺的農藥「敵敵畏」，怕姨媽發現就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後，舒浩然在吃飯時還興奮地向父母提起了運動會和自己獲得的獎項。舒浩然還特別提到，運動會期間他曾替班上其他同學「代跑」，後被其他人檢舉，比賽成績取消，但這件事並沒有影響他的情緒，他完全把它當成「花絮」向家人講述，因為「代跑」的事情有好幾件，學校處理得也很輕微。

　　舒浩然吃完飯就進了自己的房間，再沒出來。第二天早上，家人叫他時，發現他已服毒自殺多時，死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舒浩然今年17歲，他的父親有兄弟姐妹5人，但舒浩然這一輩中只有他一名男孩，家族的人都特別關心他，特別是爺爺，精力差不多都用在這個孫子身上。據說，孩子下葬後，爺爺天天到孫子墳上痛哭。
　　
　　自殺原因疑是欠下高額債務

　　舒浩然的死訊當天就傳到了學校，學生們無不感到震驚，在這個學校最近10年的校史上，舒浩然是首例非正常死亡的學生。舒浩然班上的同學更顯悲傷，班主任恰好是舒浩然的堂姑，她將事情的基本過程講述後，班上有好幾名同學哭了。

　　一名同學說，舒浩然有一個女朋友，在安康另一所中專上學，她從電話中得知男朋友的死訊後痛哭了一天，但她也不知道舒浩然因何自殺。最初幾天，學生們對舒浩然的自殺原因議論紛紛，有同學回憶，舒浩然性格內向，平時在班上很少向誰說自己的心裏話，運動會前，一名女生偶爾看見舒浩然在一張紙上寫下「我的生命不久就要結束」的話。

　　安康第二師範學校校長劉定健說，學校10月26日接到這個消息，當天他和學校的其他3名主要領導趕往紫陽。因舒浩然沒有留下遺書，其自殺原因一時間成了謎。

　　回到學校後，劉定健主持召開專題會議，研究舒浩然的死因以及善後處理措施。因知道學生與七里溝村小賣部之間存在債務關係，劉定健讓總務主任查查舒浩然本學年學費的交納情況。檢查結果表明，舒浩然本學年的各種費用都已交納。劉定健又讓保衛科到學校周圍的小賣部挨個詢問，檢查舒浩然在外面有無欠債情況。結果發現舒浩然入校一年多，欠王某的小飯店2000元、一家服裝店989元、一家精品店70元、另一家飯店50元，共計3109元。這筆債務對於一個家境貧困的中師學生而言，無疑是沈重的負擔，債主不斷逼債，難免使其在思想上產生太大壓力。

學生欠債情況觸目驚心

　　舒浩然自殺後，學校調查了所有學生的欠債情況，發現學生的債務總額已近15萬元，債務最多的學生已欠下9000多元。記者瞭解到，該校二年級一個體育班的學生中，欠債3000元以上的有3人，欠債2000元至3000元的有4人，欠債1000元至2000元的有6人，欠債1000元以下的有8人，班裡有21名學生共欠債4萬多元。

　　另外，一些學生因欠吃喝賬太多，在學生當中留下了這樣的經歷：安康市漢濱區一名學生剛入校就大肆賒欠吃喝穿戴，甚至賒賬買了一輛摩托車，結果一年級還沒上完就欠下萬元債務。債主三天兩頭堵住他逼債，該生今年6月對家裡說要交學費，拿著自己下一學年的學費離家出走，至今沒有消息。一名學生過生日時在七里溝村的一家小飯館擺了3桌宴席，一結賬竟花了1500元，而席上最好的菜只是一條魚和一盤紅燒肉。另一名學生不知不覺欠下3000多元的吃喝債，他不敢給家人說，每天唉聲嘆氣，心理壓力很大，不到一個月居然愁白了頭髮。

　　摸清學生的欠債情況後，學校將數額超過1000元的欠債學生家長叫到學校通報情況，請學生家長及時還債，以免影響學生在校的學習和生活。10月28日，學校召開全體師生大會，著重強調「安全紀律」問題。會上，校長劉定健反覆告誡學生盡量不要到外面吃飯。學校同時決定，舒浩然本學年的學費全額退給家長。

　　吃完飯只需在賬本上打個鉤

　　七里溝村的小賣部是什麼樣子？怎麼能讓如此多的學生欠他們這麼多錢？

　　在「二師範」的大門口，一條馬路之隔是七里溝村的一排門面房，共有9家餐館、1家服裝店、3家百貨店、1家照相館，門面無一例外黑乎乎的，門口零亂地堆著煤塊、垃圾等物，衛生條件讓人不敢恭維。中午一放學，「二師範」的學生蜂擁而出，奔向一個個小飯館。

　　記者來到一家飯館，飯館店面很小，只有3張餐桌，旁邊還有一張破舊的長沙發。餐館很髒，牆上只懸掛著衛生許可證，沒見到工商和稅務部門的證照。小店的經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像宰人的「黑店」。這家飯店主要供應米飯，一大碗米飯上面蓋著4杓素菜，價錢2元，按照份量來算不貴。學生們挨個兒坐著，每人端著一個碗，默不作聲地吃著。老闆娘很熱情，不停地微笑著招呼學生，她丈夫和小女兒在旁邊幫忙盛飯、收碗。

　　到了結賬的時候，小店與眾不同的地方才顯露出來，學生們吃完飯後，老闆娘拿出一個頗為精美的本子，上面有各個學生的名字，每個學生在名字後面勾一下，轉身就走，買賣雙方配合得十分默契，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最後，只有記者一人用現金結賬。

　　巨額債務何以產生

　　據瞭解，「二師範」校內有七八個食堂，足夠容納所有的學生就餐。學生們為何喜歡到校外的小飯館就餐並欠下吃喝債呢？校長劉定健分析，欠債的學生大多是來自農村且家境貧困的學生，外面的小飯店價格便宜，對學生的吸引力特別大。

　　熟悉這些小飯館運作情況的學生透露，部分學生喜歡結交朋友，喝酒成了他們聯絡感情最常見的方式，學校嚴禁學生抽煙喝酒，他們就到校外去吃喝，消費很大。欠債數額達到一定程度，老闆就要求打欠條，欠條上的數字超過1000元，老闆就開始逼債，要麼到宿舍和班裡索債，要麼給學生家裡打電話。如果學生久拖不還，老闆就可能採取暴力手段。還有的學生說，這些債務的真實狀況值得懷疑。學生打欠條時不夠慎重，數字一般用阿拉伯數字，有的老闆就從中做手腳，常在後面「添0」。一些老闆趁學生喝醉時，將一些空酒瓶混入其中。還有一些招數隻是大家口頭流傳，無據可查。

　　一些學生則分析，「二師範」校內學生打架事件多次發生，今年學校先後出佈告處理過3批學生，最多的一批一次處理了29個人。一些學生為了在打架中佔上風，轉而尋求校外力量的幫助，而開小賣部的人是當地人，可以倚重，部分學生便借消費之機跟老闆拉關係，以便屆時利用。一名小飯館老闆談到，這幾家飯館間也存在著競爭，為拉客源，他們也樂意讓學生賒賬，開飯館的老闆對「二師範」的學生相當熟悉，不怕學生不還。

　　一名學生說，安康10大縣的學生幾乎都知道「來到『二師範』、沒錢餓不死」，但這並不說明只有「二師範」的學生才存在欠吃喝債的問題，其他一些學校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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