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四合院——北京正在文化自殺

老北京城失去了歷史的四合院，老北京人失去了他們的昨日故園...

牆壁上的字是在夜裡被刷上的，這無異於一種死刑判決：灰色磚牆上的白色印跡，一個觸目驚心的「拆」。

不久這裡就會被貼上房地產公司的海報、各色搬家公司的廣告、帶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北京西城區的幾十條胡同、上千座四合院正籠罩在被拆除的陰雲裡，1500個家庭必須遷移。

大片大片的歷史古屋正在消失，它們見證過改朝換代中的元、明、清，經歷過無數次的戰亂與動盪，甚至唐山大地震都沒有讓它們倒下。可是在政府的號令聲中，文物變成了廢墟。沒有人再會記得，這裡曾經是哪位王朝將相的故居。

在中國這座擁有1400萬人口的大都市裡，胡同一角的命運並不是特例。政府正在有計畫、有步驟地扼殺老北京的靈魂－－而年代悠久的四合院裡、王宮貴族的紅漆門後曾是它的藏身之地。

美其名曰的「現代化」總是一次次地向歷史文明開炮。五十年代後期，古城牆就是為了表現社會進步而被推倒。現在政府要剷平老城，為寬廣筆直的街道、亮閃閃的辦公樓房騰地方。

行政官員的目標是：最晚到2008年奧運會的時候，北京要成為「現代化的亞洲中心」，文化建築只能到故宮、天壇之類的景點裡找。因為他們在申請奧運時發過誓，要向全世界展示一個「新北京」。

為了實現這句誓言，20年前還存在的4000條傳統胡同如今只剩了幾百條。一位女教師的住房也將很快夷為平地，她對記者抱怨說，「他們只嫌拆得不夠快，簡直發了瘋！」俗話說，「皇城根的胡同比羊身上的毛還多」。這顯然已經名不副實。

北京的個性面孔被無情地整了容。消失的不僅僅是古建築，還有傳統的日常生活：不再有老人下棋的角落、鳥鳴枝頭的後院、小販叫賣的街頭。

即使是受官方保護的文化古蹟－－如紫禁城、頤和園，周遭也免不了推土機的橫行。故宮以東數百米的南池子大街，就面臨著大規模的重建命運。被顛覆的是尚可修復、曾經富麗堂皇、達官貴人的舊別墅，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混凝土、兩層樓的、所謂「復古」式的新樓房－－建築史上的悲劇。

建築師馬旭初對記者說，「今天只有在紫禁城才能感受到：我們是生活在中國的首都。」文化歷史學者黃文華補充道：「北京正在文化自殺。」

拆遷改建的結果是強制性的搬遷。成千上萬的居民必須在短期內找到新的住處。由於胡同裡的生活方式通常比較原始：幾戶人家共用一個水龍頭，要方便得去公共廁所，所以樂意搬家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並非每個人都情願離開生生世世熟悉的環境。他們將失去自己的鄰居、朋友、甚至生計。因為有人就靠附近的小店或者餐館為生。

在宣傳攻勢、獎金鼓勵之下，許多老北京人走上了遷移之途。對於茶園胡同的搬遷戶來說，政府支付每平米8800元（965歐元）的補償費。如果他們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而不得不遷居到昂貴的新小區，補償費可增加105000元（11500歐元）。另外，如果搬遷迅速，還有3165歐元的獎勵金。一位居民說，他總共得到了32300歐元。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補償費都像茶園胡同的這樣高。很多被強迫拆遷的居民抱怨說，政府給的錢根本不夠在限定的期限內找到新住處。一個住戶說，「政府在欺詐人民。」據他的觀察，推土機只會在黨政軍高級幹部的門口停下。他氣憤地說，「我們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儘管北京人怨聲載道，怒氣衝天，法院卻極少受理此類投訴案件。一些學者、藝術家、建築士聯合起來，制止這些野蠻行徑的蔓延。自家住在老四合院裡的黃教授呼籲說，「我們至少要保護好東城區最後的一些胡同。」

學術界的積極份子，其中也有人大代表，也試圖說服政府改變做法。他們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在著名的清華大學裡舉辦研討會，最近還向有關部門敲響了警鐘：「北京不能再被破壞下去了！」

官方對拆遷的解釋是：老房子的修繕過於昂貴。可是這種理由不能說服人。記者劉勛敦說：「大多數的居民很願意自己拿錢，投資於舊宅院的修繕改建工作。給舊房裝上自來水和現代廁所並不困難。」

轟轟烈烈的圈地運動並不太有停止的可能。越來越多的人無法忍受政府的無視民意。一位激進份子描述說，這是貪官污吏和房地產商人共同在坑矇百姓，「權力和金錢勾結在一起。」房地產開發公司裡不乏政府官員的親戚或朋友坐鎮，他們共同從國家的拆遷項目中分享巨額利潤。

另外，一些部門或區政府也漁翁得利。他們由於掌握著地皮所有權而可以向開發商賣個好價錢。有明眼人指出：「拆得越多，建得越多，他們賺得也越多。」

老城區的北京人惶惶不可終日。也許有一天，他們的老房子上也會被刷上白色字跡，他們也逃不掉搬遷的命運。一位老人苦澀地說：「國民黨和日本人在戰爭中沒能毀掉的東西，共產黨解決了：他們毀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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