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野菜團
作者:黃守東
發表:2003-08-30 16:05
二十年前的那天學校放了三天假,因為我們唯一的老師要趁這個機會去相親,而我則要趁這個機會去趟姥姥家。娘不放心,可又攔不住我,只得一遍遍叮囑著把我送出了村。肚子開始叫的時候,我才只走出一半的路。我沒發慌,因為我懷裡還揣個野菜團。早晨喝的棒子麵糊糊,料定會餓的,娘把昨天剩下的那個野菜團給我帶上,囑咐我說只有這一個,要等實在走不動時再吃,吃早了再餓就沒法了。越走天越熱。越走腿越軟。越走肚子越空。碰上水泉把肚子灌得漲圓,心想能頂上一陣兒,可不一會兒又都放了出去,沒一點「剩餘價值」。手老往懷裡摸,幾次要掏出手絹包,卻又忍住,吃了就沒有了。走不動了,坐在路邊歇一歇。使勁按住懷裡老想往外溜的菜團,勸它也再忍一忍,待走上前邊那個土崗。走啊走,走上了土崗。又走了一會兒,過了路邊那棵楊樹。再走一段,前邊有塊石頭……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該吃菜團了!手絹包打開,抓住菜團要往下吞,手到嘴邊又停住,耳旁又想起娘的囑咐:菜團只有這一個……是呀,就一個菜團,且不算大,吃了一會兒還會餓,可最難走的那道山梁還在前邊。使勁咽口唾沫,菜團只放到鼻下狠很地聞兩聞便又包好揣回懷裡,一口沒敢咬!咬一口怕再忍不住。本來沒了一絲力氣,本來再也邁不動一步,但那沒吃一口的野菜團卻又為我添了勁。我的肚子是空的,心裏卻有了底。野菜團不斷安慰著我:別慌,別怕。野菜團不斷鼓勵著我:堅持,往前走。走,再走。終於望見了那道山梁。終於走到了梁根下。手絹包終於掏出來,又放回去。不行,現在吃了,上到半梁再餓就沒招了。上,我有野菜團,怕什麼,看還能走多遠。走。走。再走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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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再上一點!
再走一步,再走一步就拿出菜團……一步……兩步……三步……
頭昏沉沉,身子輕飄飄,腿腳軟綿綿……當我實在擠不出一絲力氣,一下子癱倒下去時,忽然發現我已登上了梁頂。啊,梁下就是姥姥的小村,小村正飄起親切的炊煙……顫顫地打開手絹包,捧出那個黑綠間黃的野菜團,我卻怎麼也捨不得吃了!有了這個野菜團,我不再害怕路遠山高。空著肚子走了五十里山路,我只有一個野菜團,我始終有一個野菜團,有了這個野菜團,我空著肚子走到了姥姥家。捧著一個野菜團,站在高高的山梁頂上,一個12歲的孩子勝利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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