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北美: 洋火鍋及其背後的故事

看到我像個小孩子似的，逢人便說洋火鍋，老公捂著嘴巴笑。

我說，八年了！別提了！

他說，那有什麼稀奇？

我當然知道洋火鍋對美國人來說並不稀奇，也許就像我們中國的糖年糕那樣，沒有快餐食品價廉物美和垂手可得，只是偶爾食之。但是，我和美國朋友外出進餐的機會數不勝數，卻從來沒有嘗過洋火鍋！兒子是個有心人，知道西雅圖有家洋火鍋飯店，馬上來通風報信。

洋火鍋飯店？在西雅圖？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九年前，那個時候我們住在舊金山，那一帶的飯店還沒有流行火鍋，我曾在家裡支起一個電炒鍋，買來芝麻醬腐乳海鮮醬等各種調料，把牛肉雞肉切成薄片，請美國朋友來大塊朵頤。火鍋的英文名譯叫hot pot，但是，美國人說了另一個名字：Fondue（仿丟）。

餐桌上空熱氣騰騰，一條條手臂從三百六十度的外圍伸向一個中心。沸騰的湯鍋裡沉下一個個網式金屬匙子，雪白的瓷盆上沾滿了狼藉的醬湯。吃下第一片食品，不論是魚蝦還是肉片，洋鬼子差不多異口同聲地嘖嘖讚好，幾乎同時驚呼，哇，中國式的Fondue。

Fondue？什麼意思？火鍋嗎？美國也有火鍋嗎？一連串的問題像機關鎗一樣從我的嘴裡射出去，把美國朋友逗得哈哈大笑。我大聲問道：美國也有火鍋嗎？

YES，它的名字叫Fondue。

Fondue，是從法語fondre轉換來的，fondre是融化的意思。朋友們指手劃腳七嘴八舌地告訴我，從鍋的形狀到用的燃料以及食品內容等，等我明白過來，竟然忍俊不禁。洋火鍋用的是乳酪，加熱以後蘸麵包吃，那也算是火鍋？別開玩笑了。這種不屑持續到某一天，老公帶我去廚房用品商店買了一個Fondue鍋，一個像中國茶壺狀的金屬鍋，扁圓形的肚子，鍋蓋的直徑是肚子的二分之一，下面有個架子，專門放燃料，我才重新拾回對Fondue的興趣，心中指望有人示範一下，或者帶我到飯店吃一次。但是，我始終沒有開口，這套設備一直存在車庫裡，每每見面，覺得心中有愧。Fondue　就此成為一個心結。

好像等了一輩子似的，我馬上上網把那個叫Melting Pot 的飯店地址電話記錄下來，再把它的歷史背景搞清楚，好像去赴約談戀愛一樣，定要弄個明白。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這家叫Melting Pot 的洋火鍋飯店從1976年創建以來，已經開辦了七十多家，在美國三十多個州開花結果。

中午打電話到Melting Pot 去預約晚餐，已經排到晚上七點半了。飯店五點開門，十點結束，每天只供應一次晚餐。

（2）

把鍋裡煮熟的食品統稱為中國的火鍋，這個定義非常勉強。有文章介紹說，中國最早的火鍋叫「鼎」，大約一萬年前，陶製的鼎，是一種非常大的鍋子，三足或四足，凡是能吃的食物，如肉類為主，通通都丟入鼎內，然後在底部生火，讓食物煮熟，這就算最早的火鍋了　

三國時代，魏文帝所提到的「五熟釜」，鍋內分格，可以同時煮各種不同的食物，成為「鴛鴦鍋」的前身。唐朝的火鍋叫「暖鍋」。

我認為，火鍋的特點是自助性質，打破了廚師和食客的傳統關係，親自參與烹飪，邊干邊吃，其樂無窮。從這個層次上尋找火鍋歷史，得從南宋開始，林洪所著的「山家清供」，提到了涮兔肉片。

在當時，林洪前往武夷山拜訪隱士止止師，止止師住在武夷山九曲中之第六曲仙掌峰，當林洪快到山峰時，下起大雪，一隻野兔飛奔於山岩中，因雪後岩石很滑，滾下石來，被林洪抓到，林洪想烤來吃，問止止師會不會燒兔肉，止止師說，我在山中吃兔子是這樣的，在桌上放個生炭的小火爐，爐上架個湯鍋，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醬、椒、桂做成調味料，等湯開了夾著肉片在湯中涮熟，沾著調味料吃　

洋火鍋來自瑞士，文字記載出現在16世紀，18世紀流傳開來。瑞士的農夫為瞭解決陳舊乳酪的硬化問題，把石頭一樣的乳酪加熱，拌入液體，或者牛油或者牛奶等，溶解和稀擇成乳酪醬，然後蘸著麵包吃，這種被稱為「農夫食品」的Fondue，在歐洲的普及得益於法國政治家兼美食家Brillat－Savarin（1755－1826）的推薦。

到了20世紀，稀澤物中添加了美味的白葡萄酒。1940年，瑞士Fondue到美國參加展銷會，得以在新大陸插隊落戶。真正在市場上立住腳跟，花費了將近20年。

我們要去的飯店Melting Pot 連鎖企業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於1967年建立，發展到西雅圖已經是1985年了。

（3）

Melting Pot 座落在西雅圖市中心一個繁華大樓的側面。兒子開玩笑說，第一次來這裡吃飯，竟然錯進了同一棟樓街面的一家飯店，等到閱讀菜單時，才發現名稱不對，只好灰溜溜地退出來。由此可見，Melting Pot 的生意九年來興旺不衰，真有點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姿態。

真的是酒香飄逸，推開大門，濃濃的酒味扑鼻而來，令人陶醉。餐廳很大，每個餐桌都是一個小包廂。餐廳分成上下二個層面，客滿為患。當我們被引領到一個幽靜的角落裡時，蘇姍和兒子都不約而同地看了手錶，八點了。

光線很暗，燭光閃閃。蘇姍不得不手持燭臺讀菜單，我湊過去借光一起看。按照西餐程序，開胃菜，沙拉，主食和甜食，Fondue 同樣有四個組成部分。除了沙拉，其他三道都是火鍋。餐桌中央有個電磁爐，火候由招待員調劑，絕對保證顧客的安全。

洋火鍋就是從這個我以前非常不屑的乳酪火鍋開始的。幸虧我們粗讀了一遍菜單，否則根本無法接受任何服務。招待問我們，你們點那種乳酪？用什麼酒？菜單上有瑞士，墨西哥，美國三個產地四種組合的乳酪火鍋，有白紅兩種葡萄酒和啤酒三種稀澤液體。食品以切成小方塊的新鮮麵包為主，還有去殼的螃蟹腿肉和胡蘿蔔西芹菜以及青蘋果塊。

主食是清湯火鍋，生葷為主，湯料有四種，HERB（香草），蔬菜，哥倫比亞和歐洲風味。湯和主食的價格分別計算，根據不同檔次，差價很大。我們要了最完整的主食，其中包括：三文魚，龍蝦，牛肉，雞肉，海蝦，蔬菜是碗口蘑菇，花椰菜，義大利黃瓜，土豆和RAVIOLI（義大利填料PASTA）。點了香草湯，僅湯一項，價格八美金。

清湯里加一匙紅葡萄酒，一匙蒜蓉，半匙辣醬油和兩匙蘑菇碎片。湯的作用純粹是加熱，不喝，吃完倒掉，沒有米飯相伴，豬肉和羊肉缺席。十個小碟子裝著不同的調料醬。

甜食火鍋有九種巧克力，黑的，白的，半黑半白，加硬果的，加乳酒的，加乳奶的，加酒精燒藍火的，等等。不愛甜食者如我，沒聽完已經墮入五里霧中，不知如何選擇。而且，我們主餐沒有吃完都已經趴下了，誰要吃甜食啊？兒子說，我要吃！你有空間先把剩下的三文魚吃了，浪費了可惜。我說。他笑著答道，吃不了魚肉未必不能吃甜食，媽媽，你得嚐一嚐，空間自然會出來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黑巧克力火鍋香味濃郁，清苦帶甜，用長叉插入菠蘿，草莓，香蕉以及蛋糕和餅乾，每一塊都裹上巧克力的外衣，一口接著一口，竟然也吃下去了，完美地經歷了洋火鍋大全。

（4）

吃完洋火鍋，心中樂淘淘，不由地浮想聯翩。網上最大的電子書店amazon.com有19本關於Fondue的書，其中除了近200種菜譜以外，還有器皿和燃料的介紹。引起我注意的是，Fondue，在英文世界裡不分東西南北，中國火鍋和日本shikiyaki都包括在內。shikiyaki在香港被直譯為日式好燒，就是把薄切成條狀的牛肉，洋蔥，大蔥，加少許糖，鹽，醬油之類的到火鍋裡去煮，湯不多不少的，煮完後在碗裡打生雞蛋，攪拌勻，再把煮熟後的牛肉放進碗裡裹生雞蛋吃，增加肉入口後的滑度。

我發現書中有一個錯誤，把日本的tempura（面拖油炸食品）歸入了Fondue。

但是，根據手頭一本舊版的英文牛津詞典，Fondue的解釋恰恰是包括了油煎食品：用熔化的乳酪，巧克力和熱油三種調料烹飪食品，而清湯卻不在其中。這讓我找到一種憑據，說明今天美國的洋火鍋其實是東西方兩種火鍋的結合。想到這裡，我很難不聯想到中國歷史上的鞭炮到了西方被發展成殺傷武器的火藥，中國的麵條到了義大利成了風靡全球的PASTA，而我們卻不知Fondue為何物？

當我再次回顧當晚吃洋火鍋的一些細節時，突然發現作為主食的清湯火鍋價格最高，是乳酪火鍋的六倍，巧克力火鍋的二點五倍。難道說，Melting Pot是靠著東方火鍋的支撐而成長壯大的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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