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見聞--爹親娘親不如那啥親

又是三年沒回國了。僅從建築上看，北京的變化遠不如上次給我的視覺衝擊大。 下飛機不久，就去中關村的家樂福(Carriage Four)地下商城逛了逛。 雖已過了晚九點，裡面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不知是地域特點（地處科技園區和高校所在），還是真的青春不再，放眼望去都是有說有笑的比我年輕一茬的紅男綠女。 感覺自個兒就是個農村來的老大爺。商城的佈置，如果把中文換成英文或法文，跟在加州，巴黎所見別無二致。我想起剛出國時第一次逛Mall 時，還特意想要早日讓父母早日來美國開開眼，欣賞一下美帝國主義奢侈豪華的購物環境。 真是時空不在，斗轉星移。
下得返鄉的列車，親戚朋友早侯了一站臺。 跟上次相比， 老家又有不少變化。火車站就是新生事物。 回家的桑塔納沒開多久， 就看到路邊拿著飲料的姚明衝我微笑，那形象比在北京見到的還要高大百分之七十三。 新鋪的水泥路面也算寬敞，但我忽然發現我讀不懂這裡的交通規則 ---- 雙黃線兩側分明都是往同一方向行駛的大小車輛。 快到收費站時， 車子忽然劇烈晃動起來。往外一看，原來在一座小橋上，車子好像開在我的好友王二麻子的臉上。我的心裏一陣發緊，回來要開車駕駛在祖國的大好河山的遠大抱負就此灰飛煙滅。幾天後在這橋上發生的故事更讓我目瞪口呆。這是後話，按下不表。(BTW, 我就管它叫麻子橋樂)

回來是有重要任務的。先公後私；花一天時間參加了個大型集會。 事先被告知上午要做個大會報告，要上電視的。 搞不清是時差，還是緊張，總之我半夜就醒了，趕緊絞盡腦汁起草為時四分鐘的長篇報告。 太陽升起時，終於有了一篇自以為超過司馬光軋鋼水平的文字。仔細地有表情朗誦了兩遍，確認屆時會認識自己的書法，便小心翼翼地揣在兜裡，美滋滋地吃了早飯就出門了。 爹媽知我一宿沒睡好，很是心疼。 大會開幕。快輪到我發言了，正準備偷偷拿出草稿，溫習一下，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心虛地抽回伸向褲兜的手，扭頭一看，一個胸前掛著牌子的人滿臉微笑，遞過兩張列印好的紙：「麻煩您照這個講。」 我差點兒暈倒！！ 時不我待，我哆嗦地接過發言稿，飛快地掃了一遍，基本確定沒有不認識的字，就走向了麥克風。。。聽著台下雷鳴般的掌聲， 我彷彿從攝像機鏡頭裡看到了一種燕子播完泡泡球大作後的怡然自得。爹親娘親，還是不如組織親哪！！

相比之下，下午的報告就輕鬆的多，聽眾只有幾百人，報告對象是中學生和他們的老師。共有三個人報告，說好每人30-40分鐘， 我壓軸。 第一位報告者是位大學教授，準備充分，侃侃而談。我的心裏開始發虛了；說實話，我還不知道該講啥涅，更何況紐約的午夜，和之前的失眠讓陣陣睡意向我襲來。 看著幻燈片上跳動的中文，英文，拉丁文，。。。我終於被身邊的掌聲驚醒，抬手看表，已經一個半鐘點了。

我決心給青年學子帶頭示範，認真聽好下一場演講。 報告者是位B大畢業的老前輩吳先生，如今已是北京小有名氣的企業家。飲水思源，聽說已給家鄉捐了不少銀子，讓我這離鄉背井的打工仔不免自慚形穢。 聽著他的報告，我不僅睡意全無，面部開始急劇運動，一張老臉，彷彿嵌入一個三餅！！

企業家的報告治癒了我多年的記憶衰退。 這裡摘錄幾段，並附上我當時的感受，與大家共勉之。

「。。。要想出人頭地，只有現在多下功夫。別人6：30起床，你就得4：30 起床。什麼？宿舍沒燈? 還有路燈嘛。對了，一定要買個手電筒。。。」

我開始自責剛才一頭睡倒。比起人家天天4：30 起床，我這點時差算什麼呢？

「。。。我建議你們每個人，每個人，都要把元素週期表背熟。每次考試前再默寫一遍，包括質子數，中子數什麼的，統統都要寫下來。。。」

聽到這兒，我腦子轉得飛快：這麼寶貴的來自中國最好大學的高材生的經驗，要不要推廣到沙龍大學？野風MM是這麼學化學的嗎？以前我化學沒學好是不是因為沒這麼做？可老師沒讓我們這麼干呀？正疑惑間，

「。。我跟我的女兒也是這麼要求的， 她說：『我們老師沒要求我們背元素週期表。』我對她說：『你們老師之所以只能當個老師，就是因為他們不會最好的學習方法。。。不要以為你們老師講的都對。。。』」

台下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偷偷扭過頭，彷彿看見一兩位老師紅紅的臉。正暗自竊喜自己沒當老師，接下來的話，讓我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我常跟我的員工說，今天也跟你們說，要德藝雙修。什麼是德藝雙修？我研究生畢業那年，正值動亂。系裡190多人，170個出國。我沒出。 為啥？我家裡窮，弄不來那麼多錢。。。那些拿著國家的前出去的現在都在哪兒？。。。我也不想去給外國人刷盤子。。。我丟不起那個人。。。」

「當年那些動亂精英，如今都在哪兒？還不都跑到洋人哪兒去了？ 那個叫柴玲的，知道吧？當年多紅啊？可我看這個人德行就不行。我告訴你們，我對她還是瞭解的。當初她追我們系一個男生，在研究生宿舍樓下坐著一等就是幾個小時。。。一個女的，有什麼好等的？人家不要你就算了嘛。。。」

我一面為柴大姐叫屈，一面想，這位民族企業家，一定是不屑於跟洋人做生意的吧。

「。。。你們不要老想著出國發財，有本事要留在國內報效祖國。。我的公司，每年向國家繳稅xxxx萬，有yyyy項技術革新。。。最近我們剛剛擴大了生產線，生產一種以前由一家日本公司專門生產的一項產品。。。他們現在不想再生產這種產品了，特地挑選我們來做。。。知道嗎，魯迅先生以前在日本時吃的藥就是那家公司生產的。。。」

那家公司當初一定是沒生產足夠多的那種藥；如果吳先生早生八十年，魯迅先生斷然不會英年早逝。

企業家長達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鐘的報告在暴風驟雨般的掌聲中結束了。他逕直出了會場，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彷彿像魯迅先生一樣被他眼角的餘光看出了自己「賣國賊」般的小來。

看著周圍一張張年輕的專注的臉，我的心一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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