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前言〕認識千北的時候,她還是個年輕時尚,充滿激情、幻想和浪漫的女孩子,在我朋友中,像她這樣時尚而有品位的女孩子,一個個都活得自我、灑脫、無牽無挂的。然而,前不久我才聽說,千北已結婚,還生了一對雙胞胎,而且,為了生下一個和丈夫的愛的結晶,她兩次宮外孕,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為了做母親,她承受了常人所無法想像到的苦。我真的想像不出,是什麼力量,能讓一個年輕的女孩,如此珍惜生命,珍惜愛。幾次找她,希望她可以講一講她的故事,的確,讓一個人回憶曾經的痛,是不容易的事,感謝千北,她理解我和讀者的心情。在讀她寫來的稿子時,我流淚了。我相信,讀完這篇文章後,誰都會在心中,深深地向所有熱愛生命、熱愛生活、走過坎坷、走向好日子的人們致敬!
一、手術後的第一夜我反覆地做同一個夢,夢見黑的夜,我努力尋找,我在星星點點中尋找一顆眨眼的小星星,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丟失了……
小時候沒什麼人疼我,我與外婆相依為命。5歲那年,突然患急性腹膜炎昏迷一天一夜,差點兒丟了小命。手術後僥倖活了下來,腹部卻因此留下了一道十多厘米的刀痕。只是當時沒有想到,這次手術會深刻地影響到我的一生。
1998年春天,大學畢業不久後我就結婚了。結婚後我住在武漢月湖橋邊,單位在漢口,每天上下班都會乘公交車經過漢水河,滿腦子想的是那些意義不明的忙碌,還有迫切地想投入喧囂生活的慾望。
1999年5月,外婆突發急病去世。25歲的我,因為外婆的去世,突然感到了自己像海綿一樣汲取著愛卻不太懂得去愛,就在那一刻我決定要和我愛的人生一個孩子。
從那天開始,我認真地戒菸戒酒戒咖啡,戒熬夜的習慣戒喧嘩的音響,還戒掉自己飄忽不定的情緒,我全身心地迎接孩子的到來。2000年10月,我懷孕了,然而到醫院檢查時卻說是宮外孕。醫生告訴我,是因為小時候動過大手術的緣故,腹腔內各器官相互黏連,而且炎症比較嚴重。我躺在手術台上接受了右側輸卵管切除手術。無影燈下腹腔被打開,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我一直很平靜,沒有用氧氣罩。按照慣例,手術後醫生會將切除的部件拿給病人看。於是我看見了裝在潔白托盤裡的一團模糊血肉,那就是一個將要形成的生命,是我和先生血肉滋養的孩子啊。躺在手術台上還在麻醉之中的我陡然感到尖銳的疼痛,一時竟窒息過去。
手術後的第一夜我反覆地做同一個夢,夢見黑的夜,有無數的星星朦朧且遙遠,我努力尋找,我在星星點點中尋找一顆眨眼的小星星,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丟失了……
二.再一次宮外孕,再一次死裡逃生。我這樣的情形就叫「血崩」,死劫是在所難逃了。
半個月後我出院回家,醫生告誡我,如果想再次懷孕,得先治療,而且懷孕的概率已經降低一半,就算懷孕後也必須比普通孕婦更加小心謹慎。
在此之前,總以為孕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卻不料我要遭遇挫折,我心生蒼涼,但有個名詞是如此神聖如此榮耀,我渴盼擁有,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母親。於是,年輕的我成了一個喜愛看醫生的女人。
我清晨5點到醫院排隊挂專家號,有時連續幾個月隔天便去醫院進行B超檢查;我穿梭於武漢的大小醫院,一提一提地買回各種中藥,並甘之若飴;我做子宮內膜穿刺檢查做輸卵管通液治療,前面的女子疼得哭叫而我一聲不吭,輕撫腹部面帶微笑。治療與等待的過程如此漫長而艱難,可是我心懷著一個希望。
2003年3月初,我再次去醫院檢查懷孕情況,看見試紙上兩道紅色的橫槓,簡直難以置信。醫生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的孩子現在已經來了,他順利地走過狹窄的輸卵管通道,走到溫暖的子宮。一整天,我都傻傻地笑,搭乘公交車時,端坐辦公桌前時,吃飯時,臨睡時,甚至夢中都是彩色的花,一朵朵綻放著一個孩子的笑臉。
然而,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身體有粉色的血隱隱滲出,我的擔憂一下子湧上心頭。我不得不去醫院做B超檢查,那天是3月8日,那是一家武漢市硬體設施幾乎最好的大醫院。檢查單拿到了,我快樂得幾乎要蹦起來,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子宮內可見孕囊,孕囊內可見少許胚芽組織,約2.0Ⅹ1.3厘米。這就是說,我的孩子在肚子好好的呢。
為了保胎,我請假在家休息了一週。然而就在恢復上班的第一天,也就是3月14日下午下班時,我突然感到腹中一陣銳痛,到了半夜三點,我被一陣猛過一陣的刺痛驚醒,血開始不停歇地湧出來。無論穿多少衣服,衣服都被汗浸濕,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堅持不肯去醫院,潛意識裡我是害怕啊,害怕又要失去我的孩子。我以為只要拼了命忍住,就可以保住腹中的孩子。
120急救醫生來時,我的意識已漸漸潰散,只聽醫生說:「快送醫院,已經量不到血壓了。」擔架在狹窄的走道裡跌跌撞撞,先生一直緊握著我,他在我耳邊反覆說:「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再醒來是在武漢市第一醫院的手術室裡,確切地說,是手術刀劃破皮膚與腹部的銳痛驚醒了我,也許僅一秒鐘吧,那痛感終身難忘。後來我才知道,我被做B超的醫院誤診了,我再一次宮外孕並且胚胎撐破了左側輸卵管導致大出血,我失血2000CC,而且因太緊急沒等麻醉藥發揮作用就開刀了。
被推出手術室時是3月15日的清晨7點,先生告訴我,迷糊中的我反覆念叨著兩句話,一句是「有人拿刀要殺我」,另一句是「我的孩子呢」。
三.我告訴自己:是的,我要有一個凝聚著愛的新生命,我要孩子,要我們一生相系,血肉相連。
那天夜裡,先生很慎重地和我談話,他說:「我們不要孩子了,太可怕,總像是拿你的命去賭博。我要你平安,我不要你的身上再增加任何傷痕。」他說這話時眼眶紅紅的。他是個冷靜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失態,可是我知道清晨時他在手術室外失聲痛哭了。
說沒有猶豫是假的,因為我那麼真切地在生死邊緣掙扎過,我實在是有些虛弱了,從身體到心理。而且我清楚地知道,雙側輸卵管切除,我已經沒有可能自然懷孕了。於是,懷孕生孩子這事不再提起。那段時間先生為我買了新居,因為我身體還未恢復,所以裝修等一切事宜都由先生一手經辦。那是個星期六的晚上,我一人悶在家裡實在無聊,就偷偷跑去新家。新家在頂樓,還送了一個空中平臺。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看,滿心歡喜,最後走到通往屋頂平臺的房間。我一進去就愣住了,那是一間兒童房--房間地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娃娃和小動物,四壁都貼著藍底熊娃娃的壁紙,而天花板上,竟是一片星星。
靜悄悄地上樓,就到了屋頂空地,那已經不能稱為空地了,因為已全覆蓋了泥土。而先生,正背對著我,躬著腰專心致志地在泥土裡忙活。腳邊是小半袋草種籽,顯見得已播撒了大部分,腳下的泥是濕潤的,顯然剛剛澆過水。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流淚。我好想哭啊,因為他默默地在這片空蕪的泥地裡種下草籽,而且他從沒對我說過。
他回頭見我,高興地說:看啊,種子很快會發芽,草長出綠色,我們的牽牛花也會開的。那一瞬,我只說了一句話:「我要去實行IVF手術,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試管嬰兒。」先生問我為什麼,我沒有回答他。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一句詩,智利女詩人米斯特拉爾《母親之歌》中的一句:「一個懷孕的女子,在被吻時,她的愛情會天長地久。」
2003年9月,術後半年,我拿出全部的勇敢走進武漢市同濟醫院遺傳與生殖中心。
「試管嬰兒」其實並不是真正在試管里長大的嬰兒,而是從母親卵巢內取出幾個卵子,在實驗室的試管裡讓它們與父親的精子結合,形成胚胎,3天後轉移胚胎到子宮內,使之直接在媽媽的子宮內著床,然後正常妊娠。教授為我開出了一系列的治療清單,非常繁瑣非常麻煩,而且對於已經囊中羞澀的我們來說,一次兩萬元費用是昂貴的。同時,資料上清楚地註明:成功率為30%-40%,世界上有記載的成功懷孕分娩的患者最多手術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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