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之：改朝換代有規律

中國歷史上的亂世，無一例外是君昏臣暗吏貪民困，最後逼得地球上最能容忍的乖順民眾也忍無可忍了，於是改朝換代恢復升平。第一可恨的，當然是昏暴帝君與貪官污吏。但是，檢點史籍，細揣亂世的局勢，有一種人的作用確亦不可低估與忽視，那就是舞文弄墨之士。繼亂世而興的新朝盛世的出現，固然總是有賴於文士的策劃，凌煙閣上少不了他們的畫像，而亂世之衰卻也少不了文士的推波助瀾，多虧他們逢君之惡，才助成了惡貫滿盈。

古代雖然沒有「宣傳部」，但那顛倒黑白的本領古不輸今。古今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明明混亂不堪的局面總能形容成漪歟開明的盛世，明明是殘酷暴君總能描寫成曠世無雙的大主帥；而且偏巧愈是昏亂之世、暴虐之主，愈多豐功偉績，足可炫燿當代、驚世駭俗。遠如桀紂的酒池肉林，想起來大概也豪華富麗，可惜當時的歌功頌德的馬屁文字沒有流傳下來，應亦壯觀。

後來的秦始皇的大手筆就有幸載入史冊了，什麼統一文字之說固然是吹牛，中國文字本來屬於同一體系，手寫自有差異，但異寫字體自有逐漸統一的趨勢，秦始皇只是發了一道詔告，曉諭天下要「一文字」，硬性規定在文字中「去其不與秦文同者」，結果文字確實漸歸一統，卻並不完全遵行秦文，所以秦始皇在文字上沒起什麼實際作用，然而他把各國舊筑的長城接連了起來確是實事，修筑馳道驛站也是實有其事。耗盡了民力，也斷送了他「一世二世以至萬世」的美夢。歌頌其大功大德的碑石還沒有立完，他已垮了，但兩千年後仍有人稱之為「英雄」，可見馬屁精是代代不絕的。

再後來的隋煬帝，昏暴到了極點，但有沒有值得吹噓歌頌的呢？當然有。接連南北的大運河即其佼佼者，是個現現成成明擺著的偉大工程。然而，偉大工程救不了暴君性命，反而加速其滅亡。史實如此，天理如此，但暴君的宣傳文章和卑瑣文人的馬屁歌絕不如此認為。一條規律是：有暴君，必有馬屁蟲；有勞民傷財的工程；必有謳歌不絕的豐功偉績。一件件前無古人的大工程都是值得大吹大擂大崇拜的，到頭來豪邁的明主和拜倒的馬屁蟲全都遺臭萬年固然不足挂齒，可憐可悲的是當時那些飽受災難的黎民百姓！

這樣一個歷史現象和歷史規律，實在值得後世深深記取和研究。至少可以從中得出一條教訓：凡是星羅棋布出現大批驚天動地的偉大工程，就可必知這個王朝的末日不遠了；凡是滿空飄揚著盛世偉業的妙樂佳音，就可必知其下一章定是喪歌哀樂了。當然，人類是生生不已的，哀樂之後必為鈞天正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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