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權國家裡,人治氾濫,要告倒權勢並非易事。由於這些掌權的人上上下下的人際關係,就像蜘蛛網似的佈滿了整個官場,而原告者像一隻小昆蟲,一旦掉進蛛網,想掙扎求救也是枉然,往往從此走向不歸之路,成了大大小小蜘蛛的美食。近期拜讀了一本名叫《我告程維高》的紀實文學,作者是小人物,因檢舉龐然大物的省委書記的腐敗,險些成為中共官場蜘蛛網的殉難者,讀後令人不寒而慄!
小人物告省委書記的艱險歷程
程維高應該說是繼廣西成克傑、原國土資源部部長田鳳山被判刑的另一個在位不低的官吏。這個被人們賦予「河北省第一『包工長』」稱號的程維高是如何毀盡了自己的仕途?他的劣跡對當今仍在位的高官們究竟有什麼啟迪?程維高輕判後被發配回老家常州,人們的反映又如何?我帶著一系列的問號讀了郭光允撰寫的《我告程維高》(下稱《我告》,該書的副標題為「一個公民與一個省委書記的戰爭」,北京東方出版社出版,2004年一月版)。
作者郭光允系河北省石家莊市建委一普通幹部,出身於草根階層,出於良知,自一九八七年至二OO三年,與程維高及其走卒較量了十六年,其中他與老伴毅然走上了漫長的上訪路,長達六年。
程維高江澤民非一般關係
最早,郭光允發現石家莊的建委主任李山林有嚴重的經濟問題。他曾寫信給新到任的程維高檢舉了李山林。由於李山林「貼」程維高很近,檢舉信便如石沉大海,從而發現程維高的問題。程維高是從南京市委書記被調任中共河北省委書記。他在河北主政長達十年,儘管「四套領導班子中均有為數不少的人對他頗有微言,並多次將意見上達中央,但程仍能屹立冀中十年不倒,其政治能量可見一斑。」這個沒有進一步明說的描述是出於記者們的手筆,事實上程維高在中央有非同小可的保護傘,是眾人皆知的。他與江澤民有著非一般的關係,因此對他的輕判,人們也只能噤若寒蟬。但是,郭光允的艱險上訪路倒是給人們另一啟示,那就是中共官場之黑實在是令人膽顫心驚。鑒於篇幅所限,筆者不想將眾人皆知的程維高的劣行描繪太多,只是試圖將這場小百姓與大人物之間的戰爭和形同飛蛾投火的上訪遭遇,來作一 個點評。
在中共的官場上能青雲直上,除了有一定的業績外,沒有人際關係,想繼續攀登更高的官位,簡直是難上加難。程維高在五十年代初大專畢業,後來入了黨,當上了一名極為普通的小小幹事。他在五十年代未期成為抓工業揚州市委副書記的貼身秘書,於六十年代中期當上了揚州拖拉機廠的第一把手,與工人共同研製了「東風──12」拖拉機,成了他登上仕途的第一大步。這時的程維高只是一個「黨的馴服工具」,這也是「文革」特定的歷史環境造就的特定幹部。在四十四歲的不惑之年,程維高得到重用,任常州市計委副主任。由於解決了「文革」遺留下來的居民住房緊張和城建混亂,於一九八三年被提升為常州市委書記。到了年底,被調到南京任市委書記。一九八七年,任河南省委副書記、代省長。一九九O年,程維高一躍成了河北省代省長、省長。程維高連升三級的仕途,在中共官場應屬司空見慣,這是因為在中央有人撐腰的結果。
我在一些資料裡找到了程維高為何爬得那麼高,在東窗事發之後又得到輕判的蛛絲馬跡。在另一篇文章裡,一位記者這樣報導程維高是如何得以飛黃騰達的往事。「從一九八二年起,三年之內,從黨的總書記到國務院副總理,先後有十多位中央領導視察常州的居民小區。如此多的高層領導在短時間內視察一個地級市,實屬罕見。程維高一鳴驚人。」由於「實屬罕見」,在中央的大保護傘下,程維高獲得輕判也就見怪不倥了。
在南京市當市委書記時,程維高只負責黨務,與市政無關。可是當他坐上河北省的第一把交椅時,他的真面目漸漸暴露無遺。新官上任伊始,他向河北省的主要官員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對於那些不顧大局、不管老百姓的冷暖,一門心思拉山頭、搞派性,任人為親,搞裙帶關係,你爭我奪、明爭暗鬥的幹部,要堅決調離!」這段表白,連程維高自己都沒想到,會成為自己腐敗、墮落的寫照。程維高成了「獨斷獨行」的「河北省第一包工長」,並漸漸走入犯罪的深淵。他的口是心非掩蓋了他的罪惡行為。他反對「裙帶關係」,事實上他與老婆、孩子構成了極為龐大的犯罪網。郭光允從程維高重用、縱容李山林覺察到這些犯罪團夥,並決定寫出檢舉程維高的匿名信。
得罪了官場小人
郭光允在《我告》」書中,描述了他與石家莊市原市建委主任李山林「惡鬥」而成為與程維高之間的「戰爭」的序幕。在《我告》第一章的「小人不可得罪」中的「小人」,指的正是李山林。
由於李山林負責城建開發,因此,從招標、承包工程,在整個建委都是李山林一個人說了算。李山林的膽子大到「利用手中的減免大權,滿世界撒胡椒粉。張三給他幾瓶酒,他大筆一揮,免幾十萬,李四給他幾條煙,批好,免幾百萬……幾年後李山林私慾惡性膨脹大肆收賄,查實一百多萬,入獄十五年。」
李山林同時也是中共官場上極為典型的兩面派人物。從他的身上可以看到中共官場上假面具的惡劣行徑。郭光允對李山林這個小人之所以得以青雲直上有不少「不解之處」,他只能以「怪現狀」來解釋中共官場的「連升三級」事實上,在中共的官場,李山林只是已成為落水狗的典型,那些現仍在位的污吏則隱蔽起來而已。後來李山林背靠程維高更加大膽,因此,當郭光允將李山林的問題捅到省委書記程維高時,對他的迫害便接踵而來。
程維高:誰反對我,我就整誰
起初,郭光允對程維高存有幻想,親自給他寫了一封勸誡不要重用李山林的信,並檢舉李山林的嚴重經濟問題。由於問題越來越嚴重,郭光允「經過前後後的反反覆覆考慮」,決定以 「匿名信」 的形式發到省委的各機構。
原河北省建委主任靳慶和曾多次提醒程維高關於南京二建在石家莊的違法亂紀行為,向中央反映,後來靳慶和也挨了整。程維高在石家莊的強大關係網包括了原國稅局局長、程維高秘書李真、李山林、石家莊市市長張二辰、原省駐京辦事處主任王福友、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楊益銘,都是程維高一手提拔的貪官族群。這些貪官一一落馬,成了中共官場的一 大醜聞。
郭光允的匿名信給他帶來了極為沈重的代價。程維高在一次省委會議上公開聲言:「誰要反對我,我就整誰,誰要想擾亂河北,誰要想破壞河北安定團結大好局面,是斷然沒有好下場的。」在省委收到郭光允的「匿名信」之前,也收到題為《程維高──河北的大蛀蟲》的另一匿名信。事實上這封匿名信並非出自郭光允的手筆,但程維高卻認為這兩封「匿名信」的作者就是郭光允,為此利用手中的大權,向手無寸鐵的小人物下手。
寄檢舉匿名信後厄運降臨
在《我告》的第二部分,作者極為詳盡地描述了這場驚心動魄的「一個公民與一 個省委書記的戰爭」。郭光允的「匿名信」成了這場戰爭的「序幕」,他是這樣描繪當時的內心活動的:「儘管有豁出去的心理,但是我沒有想過要扳倒程維高,力量太懸殊了……程維高握有大權,握有重權,我這種小人物,在權力層面上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事實也是如此,他的「匿名信」一發出,也是他厄運的開始。
「信是寄給中紀委等部門的,然而我還是決定寄一封給省裡的有關部門……那天是個大晴天,寄完信我站在路邊摩擦著手,臉上帶著笑意」,這時的郭光允感到異常的輕鬆。然而郭光允雖然身處「大晴天」,卻沒有見到背後的烏雲已滾滾而來,暴風驟雨式的迫害就要來臨。一開始,省紀委的高主任以及挨過程維高整的省建委主任靳慶和,到郭光允家裡表示對他的「匿名信」內容表示贊同,但背地裏卻為程維高整郭光允備足了「炮彈」。這種中共官場小人的背反現像在郭光允的《我告》一書中,描述得淋漓盡至。這些小人以「落實政策」為名,把郭光允騙到建委,實際上是秘密禁錮在看守所。
在看守所,郭光允受盡了種種折磨,他以「投寄匿名信,誹謗省主要領導」的罪名,被判勞改兩年。奇怪的是,郭光允的老伴兩年後才看到判決書。中共的所謂「法治」只是徒有虛名而已。老伴為此多方奔走,終於在中紀委的干預下,他獲得了自由,然而程維高的問題並沒有完全解決,為此他開始走上漫長的上訪路。一九九九年,中央巡視組來到河北省,組長是已屆七十六高齡的陰法唐。陰法唐曾任西藏自治區第一書記、二炮副政委。程維高「惡人先告狀」,而陰法唐則從原省紀委書記劉善祥得知郭光允的冤案。經過反覆的覆查,陰法唐發出指示.「郭光允可以撤銷誹謗罪。」至於程維高的問題與省紀委無關,他的問題屬中紀委。這一下,天下大白了。
無悔意就無法阻止悲劇重演
作者郭光允在《我告》第十五章「寬恕自己」描繪了一這些緊跟程維高、助紂為虐的小人的醜惡嘴臉及其可悲的下場,讀後令人大快人心。在程維高指揮下,作者認為:「執行程維高、李山林的旨意、貫徹程維高意圖的活動中……介入人員之多,矛盾糾葛之複雜,要我完全忘掉過去,泯滅那些恩和仇、傷和痛,我是做不到的。」郭光允在程維高垮臺之後,看到了跟他關係很深的一些人灰溜溜的樣子。他回憶了「好朋友」落井下石的一樁往事:一位定額站站長,曾經是好朋友,在郭光允挨整時,跟他要賬本以示自己清白,這位好朋友不僅表示與他已「劃清界線」,而且還趁人之危不拿出賬本,使郭光允「罪加一等」。郭光允被平反之後,那位站長託人帶話表示懺悔,並邀請吃飯賠罪。郭光允對這個人情冷暖的態度是:「我不承這個情,我不吃他的飯!」
郭光允的遭遇使我沉思,同時也回憶起「文革」的往事:北京師大女附中是高幹子女雲集的名校,當時有一位副校長被鄧小平、宋任窮的女兒斗死。按理,她們是間接的「殺人凶手」,然而今天她們這些人,有的身居高位,有的渡洋鍍金,享盡榮華富貴。這些當年的「殺人凶手」在今天從來沒有表現出半點懺悔。聯繫郭光允的遭遇與「文革」期間「殺人凶手」毫無悔立息的表現,我油然產生莫名的恐懼感,無悔意就意味著無法阻止悲劇再發生!
(摘自爭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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