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小會兒,她像自言自語地說:「老北京有句俗話,叫『人死不結怨』。死『了
』,死『了』,一『死』百『了』,人和鬼有什麼怨不可以解開的呢?我和李蓮英的事也算一『死』百『了』了吧!
「他可以算我的恩人,也可以算我的仇人,在宮裡七八年,不管人前人後,總是維護我,使我十分感激;但最後,老太后指婚,把我賞給劉太監,無疑是他的主意,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世上,也是他造的孽。不過,拋開個人的恩怨不說,平心靜氣而論,我對他還是十分佩服的--無論是處世,或是為人。
「因為多方面的原因,我對他知道得比較詳細,但說詳細,也只是頭尾部分。至於他怎麼吃賄賂,怎樣弄權,怎樣陷害人,那是他的秘密,當然我無從知道了。
「他是冀南河間府大城縣李家(賈)村的人,緊靠在子牙河的邊上,距北京大約有300里,是一個十年九澇的低窪地帶,夏天雨水一多,莊稼就澇得顆粒不收,用他們那地方的一句土話說,是『蛤蟆撒泡尿就發水』。所以,這個地方很窮。
「過了子牙河就是河間府,那一帶是出太監(俗稱老公)的地方,清宮裡十分之九的太監,都出在京南二三百里的圈子裡。像有名的崔玉貴,就是河間府靠子牙河邊,隔著一條河,離李家村不到30里路的崔張吉莊子人。崔張吉莊子和李家村鄉土相連,兩村的人,互有婚嫁,可以說是近鄰。像大名鼎鼎的安德海,也是京南青縣人,距崔李的家鄉也不過幾十里路。他們那地方的人,說話口音很重,帶有很濃的鼻音,很遠就能聽出他們的鄉音來。這裡有一個辛酸的笑話。
「那個地方有一種蛙,不能叫青蛙,因為它們一律是黃褐色,跟地皮一個顏色,尖嘴,瘦瘦的,兩條後腿很長,比青蛙略小。長的樣子很不得人心,可是有兩個大大的鼓囊,叫的聲音非常宏亮,帶著很濃重的鼻音,而且節奏感很強,悶鼻腔一放一收,『嗯--哪,嗯--哪』。當地人管這種蛙叫『骯鼻子』。這種蛙我見過,老劉的鄉親帶到北京來,養在院子的魚缸裡,很是吵人。
「一般的人為了尊敬旁人的意見,或是晚輩聽到長輩的吩咐,常常恭身說『是』,而大城附近的人,則常常應聲作『嗯--哪』,『嗯--哪』,並且鼻音又重。如果他們家鄉人聚集在一個屋子裡彼此談話,在窗外聽著,『嗯--哪』,『嗯--哪』的聲音不斷,無怪京南別的縣的人,稱他們為一群『骯鼻子』。
「真正的骯鼻子有個特點,不是春天『鬧坑』(繁殖期),而是夏天在下連陰雨的時候鬧坑,所以當地有這樣的諺語:不怕雨下的暴,就怕骯鼻子叫。夏天下雨,一陣就過去了,不太可怕,可骯鼻子一叫,就要連陰天不開晴,發水淹地了。隨之而來的是當地人挨餓度飢荒,所以有這樣的話:骯鼻子亂叫,嚇得人心驚肉跳。青年人四處逃荒,老年人挨餓上吊。路上也到處可以聽到年輕人的對話:嗯--哪,嗯--哪,找秋去吧,找秋去吧!『找秋』是當地的土語,出外打短工的意思。這話等於說:『我們認命啦,逃荒去吧,逃荒去吧!』於是破草帽子一戴,小鐮刀往腰後一別,舊小褂往腋下一夾,渾身的家當,肚子裡的乾糧,沿街乞討,不知流落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可以說是李蓮英家鄉的情況。
「李蓮英的爺爺奶奶就是在連陰雨季裡挨餓躺下的,雨後又遇到秋瘟,連遭不幸,所以嗚呼哀哉,兩條老命,一路歸西去了。只撇下一個男孩子,剛剛十幾歲,大名叫李玉,小名叫鐵蛋子,這就是李蓮英的爸爸。--俗話說,撒謊瞞不了本鄉人,知根知底。這話全是崔玉貴說的。鄉下人,祖祖輩輩在一塊土上住,親連親,親摞親,李蓮英的叔伯姑母,嫁給崔玉貴的堂兄,李蓮英管崔玉貴叫表叔。當年李家的事崔家差不多都能知道。
「李玉埋葬完了爹媽,也就一無所有了,鄉下叫『拍拍屁股就搬家』。他只能靠討飯、打短工活著。好在是個孩子,光圖吃飯,不要工錢,就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這時有位同宗叔叔叫李柱的,老倆口無兒無女,時常賙濟他。李玉是個有心計的年輕人,認準了這是個可以長期倚仗的靠山,所以春種秋收,不用招呼,就自動上門幹活,尤其對這位嬸母,餵豬、推磨、掃雞窩,樣樣都替老太太干了,很得老太太的歡心。過幾年老頭老太太漸老了,就收養李玉當了兒子。李玉這時已是一個能挑家過日子的壯勞動力了。
「再說李柱老倆口,無兒無女,進一點,攢一點,二十多畝地,半畝園子,過的是葫蘆頭日子,有進無出,也仿照大宅門的做法,立個堂名叫永德堂,為的是趕集上店也有個稱呼。這可不得了,後來李蓮英的永德堂李聲震冀南 ,有幾百頃地,十幾個莊頭,光永德堂李的收稅折子往外一擺,就幾口袋,連縣太爺也嚇得打哆嗦。這些題外的話,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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