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女民主落幕,胡溫民主上演

作者:任不寐 發表:2005-09-11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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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9月7日起來,在網上看到一些國際媒體關於「埃及選民參加歷史性總統選舉投票」的新聞,真是感慨萬端。很多年以來,中國人一直帶著欣羨的目光註釋著亞洲和非洲一個又一個國家和地區打破「國情論」、「亞洲價值觀」的限制享受了民主和自由,這種旁觀狀態事實上已經成為一種真正的國恥。生活在這種恥辱中的人們,他的心靈是極端羞愧和飢渴的,他們希望在任何蜘絲馬跡上看見中國民主的希望。當「盛世」、「和諧社會」作為替代政治現代化的「封建」符號被提出來提供民族安慰的時候,那種民主匱乏症和前現代化羞愧被複雜化了,她們給羞愧參進了一些自負--我們要走一條保守主義的民主道路,或者,我們要通過別具一格的方式過渡到民主。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民主外圍的落後民族在道德上進行的自我辯護。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超女民主」事件,和剛剛成為新聞熱點的胡溫大談民主、甚至「胡錦濤打胡耀邦牌」等新聞,可以視為中國的民主焦慮症的復發,這一政治併發症與其說顯示了中國民主化進程中的某種鬆動,不如說顯示出中國人對民主的渴望、以及相關輿論對中國民主的迫切心情是如何的飢不擇食。這正如政治上的一個乞丐(如魏特夫在《東方專制主義》中所說的那種「乞討式民主」),由於飢不擇食,他看什麼都像麵包一樣。


一、「超女民主」在目瞪口呆中落幕

2005年9月5日,中國一些一些媒體報導說:「超女李宇春何潔將出演電視劇中紅軍女戰士」。報導說,即將在貴州開拍的20集紅色經典電視連續劇《紅星照我去戰鬥》向人氣超旺的李宇春、何潔發出英雄帖,邀請兩位「超女」出演紅軍女戰士。記者聞訊也聯絡了超女的經紀公司天娛傳媒,他們表示對此非常感興趣,並會安排檔期予以配合。我看到,這一新聞使大部分「超女民主」的「製造商」和網民目瞪口呆。「超女紅軍」無疑是對「超女民主」幻覺的真正終結--中國特色的「民主選舉」結果已經揭曉:成功地選舉出兩位紅軍傳人。當娛樂民主「高票選舉」出兩位「保先代表」的時候,這種「民主」的確該收場了。不要一廂情願地說超女是被迫的,被利用的,最多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或者說,她們被「民主」利用和被「紅軍」利用,在概率上是相等的。

「超女民主」正熱鬧的時候,我正在美國參加一個基督教的退休會。剛回到家中,一位朋友在電話中問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並向我推薦兩篇有代表性的文章:許紀霖《戳穿「超女民主」的神話》,及劉曉波「支持超女民主」的文章(實際上劉文並非「支持」,最多是傾向於支持)。他隨後把我的看法整理出來發表在網路上,題目是《超女,在許紀霖和劉曉波之間做著鬼臉--專訪任不寐》,該「訪談」內容如下

1、超女民主與政治民主無關,這點許紀霖是對的,但他論證的方式有問題。超女是一個純粹的娛樂性事件,許紀霖說得對。這種大眾娛樂活動在當代中國比比皆是,你不能說它代表了民主意識等等。無寧說,它們代表了民主無意識。由於這些大眾娛樂刻意迴避政治民主和包括礦難等「敏感話題」,這種娛樂活動在某種意義實際在淡化政治民主。但既然你認為它首先是純粹的娛樂性事件,就不要站在政治學的高度上評論它,什麼多數暴政等等,這完全是無的放矢(事實許先生不僅認為超女已經民主了,這個民主已經是事實了,而且認為這個民主已經走過頭了,到達托克維爾擔心的多數暴政的地步了。所以應該看到,他比自己所反對的人更確信超女事件是政治民主事件,這是非常有趣的)。

2、超女民主與中央電視臺及其背後的力量的資源壟斷有某種聯繫。這點正是劉曉波文章所關切的。但是,劉文有誇大的成分在裡面,有迎合大眾情緒的成分。(劉的觀點在接下來的《超女爭論:見縫插針的參與飢渴》一文中表現得更為明顯,他「不點名」地批判了許紀霖平把「超女狂歡」視為「資本操縱」、「民粹主義」、甚至「多數暴政」,是一種狂妄的精英姿態帶來的目盲。並結論說:此次「超女」選秀的全程直播,專家評委、大眾評委和觀眾投票相結合的選拔機制,即便不是政治民主,起碼也是娛樂民主。民間對民主的渴望之強烈,已經到了見縫插針的程度。在此意義上,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超女」的海選盛況和拇指投票風暴,完全可以稱之為娛樂領域裡自發的草根性的「審美民主」;知識界從「超女」現象中讀出的微言大義,與其說是「民主幻想」,不如說是「呼喚民主」!劉曉波這些評論已經把評論從實體世界遷入「策略」領域,直接可以與中國當局有時候也賣弄一下民主相連接。事實上即使在策略上,不在於是否「意淫」民主,而在於你「意淫」的是不是民主。如果我們在中國當局的民主秀中也能闡述出民主的「微言大義」,這種「見縫插針」不過是變相贊助專制演出而已)。中國文化的真相是,資源壟斷既是通過CCTV實現的,也是通過HNTV實現的。不能從HNTV壟斷的娛樂項目中看出所謂解構的意義來。這也是秦暉在「大共同體」和「小共同體」的概念中犯的同樣錯誤。多元理論是以經濟上產權多元、政治上個人自治為既定前提的,沒有這兩個前提,大共同體(如CCTV),小共同體(如HNTV),都是不真的。這可以類比,多個專制君主與一個專制君主相比,這種變化與進步無關。

3、許文和劉文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真正的文化關切點。許痛恨多數暴政,警惕人民群眾。但超女事件與多數暴政無關,最多是多數政治無意識而已。劉痛恨專制,但超女與反專制無關,即使在客觀上,也未必有利於政治解構(而那些希望從超女事件中「將計就計」地進行民主演出的評論,與其說贊助政治民主,不如說贊助了「庸俗」娛樂,至少機會均等。然而在中國的政治苦難中,「庸俗」娛樂與「政治民主」之間,即使在「策略上」也是對立的--屍體上的舞蹈和大眾狂歡正是那一年以後中國政治文化的導向性目標)。

4、但在道德上,甚至在政治文化上,在諸多敏感事件未能成為公共話題的前提下,在明知HNTV把商業炒作作為基本目的的前提下,「公共知識份子」們花費那麼多精力去聲援或贊助這個熱點,這是一種政治上的犬儒,一種道德上的偽善,一種智力上的炫耀。(人們注意到,當整個國家、,媒體、網路評論製造超女熱潮的時候,123位中國礦工死難的悲劇性事件完全被淹沒了。這種狀況正如最近幾天以來,中國媒體大肆渲染美國颶風災難而迴避國內同類災難一樣。令人深思的是,現在批評中國媒體渲染美國災難迴避自身悲劇的那些人,很多正是熱烈追捧超女卻無視礦工的人)。

5、超女的真相是什麼?她站在兩位文化精英中間無限廣闊的空地上,它根本不知道他們再說什麼,她最可能的反應是向她們做鬼臉--她這公共知識份子或文化領袖又誕生了。

我注意到,這篇「訪談」貼出來之後得到一些贊同,也得到一些批評。遺憾的是這些批評沒有注意我的評論的旨在強調:「大眾趣味」具有機會主義特徵,而在中國的政治結構中,任何遷就這種大眾狂歡的公共評論,是無法與我們所應擔當的苦難意識相切合的。

「超女紅軍」的報導出來之後,我注到一些曾經熱烈支持超女民主的朋友從失望中開始憤怒,遺憾的是,這種憤怒完全指向有關當局的利用,他們認為那些人強姦了超女民主。這仍然是一廂情願的。我不不認為超女們反對民主,當然也不認為她們支持民主,真相是她們對民主毫無意識,也根本沒有興趣。對她們來說,被大眾利用或者互相利用,以及被有關方面利用或互相利用都是服務一個目標--通過演出功成名就。我也不責備這種正常的成名欲和自我實現的方式,但它與民主沒有直接關係。不是所有的「選舉」都和政治民主有關。街頭鬧劇甚至悲劇也有眾人圍觀,他們也在用腳向那鬧劇或者悲劇「投票」,這與民主何干?民主選舉的前提是,「候選人」提出一個有關公共問題的綱領(這個綱領必須與公眾利益密切相關,內容不受限制,其中必須包含限制權力,保障權利承擔義務等內容,哪怕是間接的),並在辯論中由選民投票,這是民主最起碼的內容。超女只是針對娛樂項目,與公共管理無關。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民主選舉出青年紅軍這種「事與願違」的結果來。歌迷對歌星(無論什麼樣的歌星)的追逐與民主無關。再舉個例子,大家都去飯店吃飯,人們用腳和嘴「投票」了,但只是支持一種共同的生理需要(投票率高達百分之百),與民主沒有關係。--如果有關係,中國早就實現民主了。

超女紅軍為超女民主送葬是恰如其分的。

二、怎樣解讀「胡溫民主」

患了民主飢渴症的國人和輿論,剛放下超女民主,又開始被胡錦濤和溫家寶的「民主講話」激動起來--在這種多半是想像的政治樂觀主義氛圍中,中國人對民主的迫切需要表達的極其充分。這種急迫幾乎到達了令人同情和難過的程度。真正阻礙中國民主化進程的那種力量,在這種想像中卻不斷成為中國民主化的希望和根據。

關於「胡溫新政」的政治神話一度在「江胡交權」的過度期被廣泛談論,最後卻在政治的冬天裡不斷降溫,而今天,這一神話重新開始抬頭。人們根本不需要瞭解所謂內幕就能看出這些民主言論的表演性質--一個不斷抓人並徹底封鎖網際網路的政權,同時卻在大談民主,這不是極其荒唐嗎?事實上,這種「民主」幾乎是對民主變本加厲的羞辱。我同意,偽善的民主總比赤裸裸的專制要好,偽善是邪惡對正義表達的尊重,至少為政治對話提供了某種空間和可能性。但是偽善的民主也有比赤裸裸的專制更壞的方面,它也可能是邪惡用正義對自己的偽裝,是邪惡最後的抵抗。在中國,不斷點燃乞討式民主的希望,可以讓罪惡在這種幻想中被容忍,並為「罪惡」編造暫時性的權宜之計。

最近媒體談論的胡溫民主主要包括以下內容:香港文匯報連日報導,中共中央將在今年十一月二十日在北京召開紀念大會,紀念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九十冥誕。中共總書記胡錦濤將開大會紀念前總書記胡耀邦,這是中共中央自八九年以來首次大規模紀念胡耀邦。報導稱,中共中央電視臺屆時還將對此進行轉播。另一方面,胡耀邦故鄉湖南瀏陽市正在籌備「紀念胡耀邦同志誕辰九十週年書畫展覽」,當前該展覽正在全國範圍內徵集書法和繪畫作品,屆時將在胡耀邦生平事跡陳列館中展出。另據新加坡聯合早報6日轉引據路透社報導,溫家寶在第八次中歐領導人峰會召開前的一個記者會上說:「中國將推進其民主政治發展,堅定不移地重新構建(民主),包括舉行直接選舉。」「如果中國人民能夠管好一個村子,我相信幾年內他們將能管好一個鎮。這個制度將循序漸進。」國家主席胡錦濤在第22屆世界法律大會開幕式前接見與會代表時,也談到了中國「將繼續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保證公民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

有評論說:作為中國黨、政最高領導人,胡、溫兩人昨天不約而同地大談中國民主政治發展,是甚為罕見的。在上述新聞中讀出「中南海在試探民主」的「微言大義」來,不僅是一種政治幼稚病,也是完全的不長記性。在整個江澤民統治時期,江澤民和朱鎔基李瑞環等人在不同場合所談的「民主漂亮話」一點也不比胡溫遜色。中共前總書記江澤民難道沒有曾前往共青城拜祭胡耀邦嗎?不也通過「香港媒體」向全世界炫耀嗎?當時世界的反應也一樣,每一次這種民主演出和開明秀,都像政治趙本山一樣,勾引輿論和評論發揮無限聯想,也引起大眾不斷的「見縫插針」。而其結果呢?這些民主小品不過成功地為十五年的落後服務了,它們成為「盛世」的花邊新聞,也成為對所有「見縫插針」的人們的智力的侮辱。

告別這種政治幻想,人們必須認識到1989年中國政治的基本轉變。在我稱為江澤民主義的新政治文化中,赤裸裸的專制主義和威權主義已經終結,鄧小平作為政治強人死了,他的那個時代連同意識形態狂熱和自信也一同隨著天安門事件和蘇東事件隨風而去。新上臺的領導人是「理性務實」的,他們知道民主化是政治合法性唯一能被普遍接受的意識形態,共產主義已經沒有任何動員能力了。在這種政治大失敗中,江澤民集團開始轉變統治策略,一方便是在「經濟基礎」上通過建立「腐敗封建制」取代「權力佔用制」;另一方面,在意識形態上主要通過文化復古主義、一知半解的保守主義和中國特色的民族主義,偶爾通過表演民主支持者的角色來進行自衛。這種民主表演使江澤民集團成為政治趙本山,他們通過這種政治小品想達到以下幾個目的:第一、這些胡蘿蔔是為大棒統治服務的,緩解國際國內關於中國民主化的壓力;第二、把民主製造成未來可以實現的事件,或者慢慢實現的事件,以便給當下的黑暗以及經濟機會主義製造口實;第三、把自己打扮成開明的形象,「江澤民背誦林肯的演說」於是成為這個丑角時代極具諷刺意味的象徵性符號,這一政治演出並非只是使江澤民成為丑角,整個民族被這一演出所羞辱。第四、為特殊時期的外交需要服務。訪美或者訪問一些民主國家之前,他們都要聰明地諂媚一下民主,在這方面,中國領導人的政治「智慧」是西方媒體無法理解的。第五、為國內政治鬥爭或與左派爭權的需要服務。中國的既得利益階層是最恐懼政治民主化的,新的領導人(未得利益者)每次牽動一下民主這根敏感的神經,都會在政治上處於競爭優勢地位。一旦他的權力穩定了,民主這一鬥爭手段就會束之高閣,留給下一代繼任者「還治其身」。

最近幾天,由於「中國領導人對民主改革發表大膽意見」(聯合早報語),輿論開始談論「民主改革的前景開始展露難得一見的曙光」。然而這一屢曙光一年前曾被經濟學者茅於軾先生宣告後很快消失了,而在幾十年前,更被毛澤東說的眉飛色舞。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毛和英國記者貝特蘭的談話中說:「我們是主張普選制的,因為只有普選制才能徹底地表現民意。」一九三八年二月毛答合眾國際社記者問是說:「我們所主張的民主共和國,便是全國所有不願當亡國奴的人民用無限制的普選方法選舉代表組織代議機關這樣一種制度的國家,這種國家就是民權主義的國家」。一九三八年七月二日毛與世界學聯代表團的談話中說:「共產黨的主要任務,一句話,是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民主國家。……在這個國家內,人民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信仰完全自由。」一九四四年六月十三日毛答中外記者問是說:「民主必須是各方面的,是政治上的、軍事上的、經濟上的、文化上的、黨務上的以及國際關係上的,一切這些都需要民主。」「政治需要統一,但是只有建立在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與民主選舉的政府的基礎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七日毛答路透社記者問是說:「『自由民主的中國』將是這樣一個國家,它的各級政府直至中央政府都由普遍平等的無記名選舉產生,並向選舉它們的人民負責;它將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林肯提出的民有民治民享原則與羅斯福的」四大自由「;它將保證國家的獨立、團結、統一及與各民主強國的合作」(以上文字均摘自文革期間紅衛兵出版的《毛澤東思想萬歲》)。

無疑,中共領袖機會主義地、或者說策略性地重視「民主」的「工具價值」,根據形勢需要「對民主改革發表大膽意見」,這是一種政治傳統,一種「團結,鬥爭,團結」的統戰方法。「過了黃洋界,險處不需看」。遺憾的是,輿論卻絲毫不長記性。即使是今天,這些政治盤算本不是什麼政治秘密,它通過江澤民的十五年「盛世」和胡錦濤的兩年「和諧社會」,已經清清楚楚地展示給世界。後極權主義社會在西方或者擁有各種不同的政治表現,當在中國,它的性質是極其獨特的。「東方專制主義」已經發展到這樣一個新階段了,它可以肆無忌憚地通過贊同民主的意識形態而實施專制統治,這的確是駭人聽聞的。是的,一邊談論民主一邊實施專制,這是前所未有的。同樣前所未有的事件是,輿論竟然被這種政治詐騙所誘導,每一次都贊助這些民主演出,這才是令人費解的。當這些新聞僅僅被海外媒體談論和國內喉舌鴉雀無聲的時候,這種政治圖謀已經昭然若揭了--絕非不能指揮喉舌,而是在保證國內穩定的同時給國外放一些肥皂泡;換句話說,在保確保國內專制的同時讓海外媒體「民主」起來。

事實上輿論在進行另外一場「選舉」,他們用他們的版面和筆進行投票,把這票投給了胡錦濤和溫家寶。他們從「胡溫」兩位「政治超女」的「想說就說想唱就唱」中讀出了「民主的微言大義」,可結果怎麼樣呢?江澤民時代預告了這一結果,那個政治超女現在可以竊笑了:你們這些加拉和摩利啊,怎麼現在才知道我本是「青年紅軍」呢?!

如果說江澤民是政治趙本山,胡錦濤和溫家寶不過是政治李宇春與何潔--胡溫民主就是超女民主。

2005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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