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翔:政治失血與良知失守——當代中國精神剖視

發表:2006-03-20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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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性政治渾渾噩噩

從「文化大革命」的偶像崇拜,所引起的虛幻的政治狂熱,到所謂「改革開放」時期的一切向錢看,而導致的社會政治熱情衰落和冷漠,中國人任何時候、任何一個歷史階段都受人政治導向,其精神意識都自覺和不自覺地被人轉移而不自知。這種政治冷漠乃至迴避對社會政治的關注,其結果正是統治者的意願,也正中它的下懷;同時也出於被「導向」和「轉移」精神視向者主動或被動地與之配合。

今天的中國,是一個全民政治意識渾噩的時期,人們對專制政治和民主政治的實質含混不清,也無心過問甚至一概不問,政治全面降溫,從而衍化為全社會的政治疲倦和厭惡。面對自己生存其中的政治環境,少有拷問和質疑,在政治上表現或自卑、或自閉、或主動適應、或被動認同和漠然置之。政治成了統治者的事務和獨家謀利的營生,全民政治大缺席,全民精神失竊。也可以說是全民政治缺鈣、政治失血和良知全面崩潰、失守!所謂「缺鈣」,是指缺乏政治骨質;所謂「失血」,是指靈魂被偷竊、掏空、缺少政治生命意識;所謂「失守」,是指對良知的放棄、道德沉淪、精神上舉陽不起和全面撤退!

這一切既源於社會環境制約,也源於對社會現狀的無奈和木然,以及精神高壓下由來已久的心理恐懼的層層積澱。

沒有人挺身而出,沒有人勇於喝破,誰也不說話!奇怪的是,若有人大聲說出,反而為眾人所不屑甚至成為千夫所指!而竟不知其中作祟的正是一個民族隱忍的心性,和千年承傳的群體隱形的奴性!在一個崇尚虛幻而抽象的群體而排斥個體的社會,這種情況也超越了人們心理上所能承受和精神上所能認同的程度!

嘰喳之聲與雷鳴之音

不是說,沒有人說話,而是說沒有人敢說。其實,中國人並非「沉默的大多數」,只要一有機會和條件,中國人就喜歡咋呼,尤其是知識份子。說歸說,多屬嘰嘰喳喳,少有雷鳴之聲!嘰喳的是群禽、是禽鳥的合唱,雷鳴則為獨嘯;嘰喳是圍繞社會現實利益、包括個人功利層面,雷鳴是宇宙生命個體能量的釋放和外化;嘰喳受世俗權力、「道德」和現存「法制」制約,雷鳴是對「現實」多重的超越;嘰喳有「分寸」、有「底線」、受群體觀念和社會現有認識層次制約,雷鳴是以個體表達的「宇宙生命」之音。「嘰喳」者易驚散、易分化、易自行弱化乃至悄無聲息。「雷鳴」有時震耳欲聾,有時以「沉寂的震撼」超越振聾發聵。這種精神意義上的巨大的永存的能量超越時空,對庸常之輩不存在!

有說話的可能和機會,中國式的知識份子總顯得聰明、機智;但聰明和機智並非智慧,因為大智必大勇。前者諸多顧忌、以防傷身;後者注定天然地無所畏懼!

這是個政治上被強權和自身心性雙重扭曲和異化的民族;也是個視「政治」、特別是「獨裁政治」為畏途的民族。這個民族「敏感話題」特多、有形和無形的禁忌特多、人們也變得異乎尋常的「敏感」,並由此衍生出其他民族罕見的諸多怪異病症。就現階段而言,這類症狀可以簡單概括為恐、等、忍、避、躲。「恐」無疑是害怕。怕什麼?怕共產黨。這種由來已久的懼怕,海外的中國人比國內的中國人更甚!他們在自由社會也仍然擺脫不了對「黨」的恐懼,何況在極權社會體制內生活的人!「等」是指望命運遲早會變化。不僅是指望、而且是相信,所以人們才有心理能量一代一代的人「等待戈多」,哪怕戈多永不出現。「忍」是迴避對立和矛盾激化而引發抗爭。哪怕自己早已被人打入另冊,仍在避免別人對自己持有敵意、把自己視為「敵人」,典型的「溫、良、恭、儉、讓」。這裡的「忍」有別於佛家寬容和超脫的精神境界,純屬世俗社會層面、市井小人的忍氣吞聲。「避」是見危險就遠而避之,有時間是自己嚇唬自己,有時候還要指責直面邪惡的人,絕不奢談戰勝險惡的多重途徑的探索和嘗試。「躲」就是惹不起、躲得起,徹底的畏縮。哪怕自己失去正當的政治權利,也要宣稱自己「不搞政治」。

強權之外膽大包天

在一個現代社會中,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仍然將自己自外為社會「政治動物」。這是個僅沉緬、滿足於貪慾食利的人生之境的渾渾噩噩的族群,幾代人被共產黨文化意識灌輸、腦子早洗刷得發白的族群。他們不僅主動地將自己自外為社會「政治動物」,也不配稱現代意義上的「文化動物」。政治上人們早已習慣並安於任人宰割,羸弱的內心卻幾近絕望地期盼著頭頂出現青天,生活中出現所謂「清官」或「明主」,給自己帶來有限的公道。文化上純屬夾縫中求存,不求自己證明自己的自我價值,只求別人的接納和認同。最熟悉的是迎合,最陌生的是人格的獨立。中國人無論政治和文化,都極善運作和鑽營,人們在暴虐和高壓下也能與之相融而不是對峙,靠的就是一個「鑽」字。過去鑽「權」眼,現在鑽「錢」眼,並且「改革開放」地加了個鑽「肉」眼。除此之外,不知人生為何物?!

當代現實中的中國人,是非常「現實」地「去政治化」的中國人。這類人,一般面對強權小心翼翼、膽小如鼠,強權之外卻膽大包天,什麼都敢搞。搞貪污、搞受賄、搞權、搞錢、搞假和偽劣產品、搞女人或男女互「搞」,就是不敢「搞政治」,因為怕「政治」反過來搞掉自己。中國人天經地義地把「政治」視為共產黨的專利,早已拱手讓給「一黨獨大」的共產黨獨家玩,而不是「要玩大家玩」,真是豈有此理!他們甚至在自己被侵權、起而維護自己的公民權利中,也把「維權」和「政治」截然對立。因為維權是「現實」的、「合理」的、「不違法」的;反之,政治是危險的、不戴「保險套」的。也就是說,人家讓你搞的你就搞,人家不准你搞的,你就不要搞。要求自己言行符合環境要求而不是質疑和挑戰環境。他們不僅把「維權」和「政治」分開,也把「維權者」和「異議者」分開。其實,維權本身不僅是法律行為,實質上也具有社會政治性質。異議者和維權者活動範圍不一、表現形式不同,卻都對社會懷有關注的熱忱,不應互相隔閡,而應彼此相融。

自外於羊圈的另類的「狼」

有人說,幾代中國人是吃「狼奶」長大的。在這個問題上,同是「狼」,也要對其不同性質加以區分,要看屬什麼性質的「狼」和吃的什麼性質的「狼奶」。我們不取「狼」的嗜血本性及其暴戾與凶殘,卻不妨取孤狼的獨立與血性。在這個意義上,中國人應多一點「獨立」的狼性,少一點軟弱的羊性。更不應把「人權」視為「羊權」,自劃羊圈,非「羊」莫入。在「長治久安」的極權社會中,中國人缺少的是血性,甚至視「血性」為「不理智」和「情緒」的東西,排斥陽剛氣重的男性或雄性的生命素質。陰柔瀰漫中容易滋長懦弱和馴服的品性。就東方民族來講,漢民族顯然沒有蒙古族人的血氣,甚至少了韓國農民式的剽悍。對於精神獨立者來說,血性是一種生命品質,卻絕非盲目躁動的亂世之惡,也非必然地成為弱肉強食的暴虐之源。當前,國內出了個高智晟,海外冒出個袁紅冰,以及國內外還出現與他們相類似的一批人,人們因而就這麼警覺、這麼擔憂、這麼害怕,甚至讓某些人感到某種程度的心理不平銜,完全無此必要。生命氣質和人生道路各異,各有各的選擇,世界因此而呈現多元。對於精神生殖器堅挺的人,你就讓他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去「操」專制,你拉住他幹什麼?你不鼓掌、喝采是你的權利,但你至少可以保持高貴的沉默和容納的心境。你指人激進、極端,強調理性;他視你偏於說教、甘於不爭,缺少感性。你不「操」他「操」,不是人人非選擇政治「性冷淡」或「政治陽萎」,而不以為憾、不以為弱、不以為羞。

「敢破」、「敢操」專制傳統貞操

我們在社會政治「圓桌會議」上全面「缺席」,對自身應有的權利自動放棄、自動終止,正是因為我們缺乏「政治血性」、缺乏「政治剛毅」,同時缺乏時代政治審美意識。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們把一些軟骨、貧血、缺鈣的生命素質視為「理性」、甚至視為值得肯定的政治品格,把政治審醜變成了實用功利政治的生存方式和人生藝術。不以懼怕政治暴虐為醜陋,反而成為被普遍接受和認同的公理。不敢以獨立生命的雄性意識去戳專制主義的處女膜,讓它永遠保存令人厭惡的老處女式的傳統貞操。在這個什麼都敢「搞」、都敢「操」的時代,為什麼偏偏專制卻絕對操不得、不敢操?!其實,你只要敢操、敢破、敢戳,它也只不過是一個密封的「洞」,就值得你這麼誠惶誠恐、唯唯諾諾,你不覺得你的生命意識太可悲、可憐?!對此,你還辯護什麼和有什麼值得為自己辯護?!戳開了,你就會見到另一個天地,人生另有洞天、另有風光。專制除了令你厭惡,根本不值得你為之依附、為之眷戀。它那虛幻的威風,也只是人自打屁、自驚惶而已!這話我在國內這樣說,在海外也這樣說。與其說是行使自己言說的權利,不如說是出於對「專制」的厭惡之情!僅僅就敢言、敢作敢為而言,今天,生活在國內的有些人比許多生活在自由環境中的「海外華人」更頭角崢嶸,這是事實!在精神上也活得更有生命質量!

「民主運動」深層精神透視

我並不以為,中國人被「運動」折騰得夠了,反而是專制的「長治久安」令人瀕於窒息!「運動」和「運動」不同,一是毛澤東的精神控制、全民洗腦運動,一是人權運動或民主運動。就爭自由民主、反獨裁專制、直指社會體制深層變革的本義來說,可以說現代中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真正的民主運動,我這裡所指的是對社會思想、精神、政治層面的自由追求而言。「五四」運動本應該完成文化變革和社會精神意識的啟蒙,以促成中國和現代世界的全面接軌,結果只變成了引進「馬克思列寧主義」、並隨後從中孕育出「毛澤東思想」。這場運動最後導致的是共產主義「革命」的勝利,共產黨一家獨大、獨坐江山,長達大半個世紀向全民實施一黨獨裁至今!!!「四五」運動以承認現行社會體制為前提,目的是為紀念周恩來或以紀念這位「助紂為虐」者借題發揮,卻跳不出共產黨思維框架,根本上同社會自由追求與變革無涉。而正是這位周恩來,卻為幕後下令殺害遇羅克的「大人物」。不但其罪行至今未受到清算、還其本來的歷史面目,反而其「崇高聲譽」和「光輝形象」仍繼續受到維護!這就是社會的虛假和無恥!也是這世界的渾濁和荒謬!「六四」運動是人們為悼念胡耀邦而聚集天安門廣場,其訴求指向為「反官倒」,而迴避或者根本就從未旗幟鮮明地反叛體制本身。即使就當時運動的主要訴求,官方與民間在這場運動中果然達成共識,其深層實質也只是一場中國式的「欽定革命」。

如果作為一場徹底反叛暴虐和挑戰體制的「自由精神」運動來衡量「六四」,讓我想起當時的湖南三勇士。這是幾個用顏料擲向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畫相的人,正是他們卻當場被學生抓獲並扭送官方、後來被判了重罪。「六四」運動中的這一「歷史插曲」正是這一運動的深層精神骨髓和象徵,但卻長久地被我們從「思想」和「立場」上迴避;從「精神本義」上漠然視之乃至持「敬而遠之」的疏離態度。而不自知可悲和自以為恥。對此事一直投以道義關注的是唐伯橋;從靈魂誠實反思並自覺內省的是盛雪。

一部真實的當代社會運動史,絕不能忘記和遺漏這三個名字:魯德成、余志堅、俞東嶽!

民主牆運動的早期,也曾在天安門廣場有過同一性質的「行為主義藝術」的挑釁方式,即啟蒙社「四條漢子」立於安門廣場、以「那廝掏出那物」的動作面對暴君毛澤東像拉開褲子撒尿!並為此面對世界宣示:「在天安門廣場,撒泡尿也是大瀑布;放個屁也是驚雷!」這種行為方式及其精神品性既有別於那類以實際政治功利為追逐目標的「政客」的思維和行為方式;也與一代「山呼萬歲」並對一個邪惡體制抱有改良期望的人們性質上迥然相異並拉開了距離!

自覺和不自覺地依附、從屬於體制和對這一體制持清醒的認識和徹底否決的態度,兩者絕不可同日而語!

是「站」起來了還是「倒」了下去

其實,最大的「官倒」正是體制本身,而中國最大的「貪」正是「一黨獨裁」的共產黨!他們首先是政治之「貪」和權力之「貪」。以「孤家寡人」的特權方式向全社會發號施令,無恥侵吞全民的政治話語權。中國老百姓就這麼順從和膽怯,整個社會全自動不觸及「政治」。可見中國老百姓不到忍耐的極限,從不去也不敢去觸及統治者的命根。過去,對專制帝王如此;現今,對共產黨也同樣如此。所以,在強權的高壓下,中國式的「抗爭」首先是以「不搞政治」為前提。這一民族心性承傳的「光榮」傳統,早已由來已久。在政治霸權的基礎上,共產黨也同時貪錢、貪財、貪色,掌握和壟斷全國的經濟命脈乃至婦女資源。在「革命」地主、資本家後,共產黨不但成了最大的、唯一的「紅色地主」和「紅色資本家」;到了「改革開放」的今天,他們又把全國變成了一個「黃潮滾滾」的大妓院,獨裁者無形中增加了一個頭銜、即變相的妓女總管。事實上,中國正走著越南走過的路,即所謂不惜犧牲「幾代婦女的利益」,換取「民族經濟的振興」,並以此視為社會轉型時期的正常現象。當然,這種「正常現象」也包括與此同時並存的「全民腐敗」和「無官不貪」。「六四」時期中國老百姓的所謂「反官倒」,也僅是奢望在共產黨的「湯碗」裡分點殘羹而已。只要碗裡有一點,卻從不指望「碗」外的權力瓜分。但是,到了「全民下海」時期,自己也終於經不起誘惑,「官倒」未反成,卻自身受到「精神感染」。其結果是,「官」未在腐敗中「倒」下去,「民」反而「倒」於放棄政治和自己的權利訴求中。只求實惠、不問政治,就是整個中國全民「倒下去」的主要精神特徵和社會標誌。這是個徹底喪失和放棄權力意識和權利之爭的民族。在這個意義上,如果哪個刁民敢放「耗子藥」或「敵敵畏」,最好的首選目標是共產黨的「政治湯碗」。歷史上的「六四」僅停留在「反官倒」的層次上,就一場「運動」的實質而言,未免避重就輕、本末倒置。之所以如此,既為中國的特定社會環境所限,也反應出中國人的務實心態和政治意識的缺失。我以為,這不僅是中國人的精神生命的痼疾,也是「六四」運動隱而不顯的被歷史遮蔽的深層癥結!

「四五」運動以鎮壓而告終。「六四」天安門運動,統治者輕蔑自己的人民並公然對人民寸步不讓,最後竟膽敢以「血洗天安門廣場」為這場群眾運動劃上句號!

此前,正是在這同一個天安門廣場上,曾有過千百萬中國人在這裡向一個湖南農民齊聲高呼「萬壽無疆」。之後仍然同樣是這些中國人在同一個天安門廣場,再次又向一個「人矮心歹毒」的四川人打出「小平你好」的獻媚的橫幅。前者曾高踞天安門城樓上操著湖南腔拉長聲音尖叫:「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後者卻在血腥鎮壓「六四」運動中,用機槍和坦克發言並回應前者:「中國人民從此倒下去了!」

「四五」運動和「六四」運動,一個胡耀邦、一個周恩來。儘管這兩個中共黨內的人物個人的是非曲直有別、生前和死後人們對他們的評價不一,但他們都同屬共產黨人,本質上仍然跳不出對共產極權體制的共同維護。人們從未從思想實質和精神層次去衡量周恩來乃至胡耀邦,也從未對為紀念這兩個人而引發的這兩場「民主運動」往深處探本索源和引起深思。

「民主牆」:體制外的反叛與抗爭

中國人要不在萬不得已時鋌而走險,被迫起來「打倒皇帝當皇帝」;要不受制於另一種思維,即期盼出現「明主清官」救民於水深火熱。如果果有稍為開明的執政者出現、稍有寬鬆的社會局面,中國老百姓就感恩不盡。不管是胡耀邦,還是周恩來,這兩個人只是引發「四五」和「六四」的某種「合法」的「藉口」,卻絕不是運動性質本身。唯有「民主牆運動」是一場徹底否定現行社會體制、在精神意識上與世界接軌並以「人權」為主要訴求的自由精神運動和思想啟蒙運動。這場運動自發地來自民間和底層,不以紀念誰為藉口、也不受人隱形操控,完全是草根性質、來自體制外的反叛與抗爭的力量。但它很快就被慘遭封殺,各民刊被取締,各社團主要成員被逮捕、投入監獄,一代人受到全面打壓、並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官方網開一面,唯一放出的是「朦朧詩」。而在「朦朧詩人」在「朦朧」地「放聲」歌唱和「自由」喧嘩時,民主牆卻成了「啞牆」和「死牆」。它不僅在歷史中「被拆除」,也在人們的心目中「被拆除」。「朦朧詩」取代這場體制性的挑戰運動本身載入歷史,而「民主牆」作為一場運動卻至今在當代社會歷史中未留下任何真實的記錄。不僅如此,它還被持「體制內」立場的權勢依附者對其性質蓄意歪曲,協同官方在海內外混淆視聽、對人們認識民主牆及其歷史真相起到誤導作用。

我所瞭解的民主牆一代人,其主體精神就是反叛現行體制。這些人中的多數始終不改初衷,說,不說給官方聽;做,不做給官方看。在國內的時候置身「靈與肉」的雙重困境,流亡海外也不是人們想當然地獲得雙重解脫、天然受寵,只不過「生存」的困厄換了另一種形式,可以說,某種意義上比國內倍加艱難。但這代人無論身處國內或國外,其理念追求和行為方式本質上都不偏離民間立場,因為它本身就是貨真價實的民間。這代人總體上有一種樸實的品性,那就是從不站在官家立場說話,也不在任何意義上迎合官方,在官方和民間之中巧妙斡旋。

政治權利的行使就是最根本的維權

總有一些人,其品性始終跳不出久經「體制」熏陶性質,卻代替官方成了「體制外」的民間發言人。這類人的思維屬「體制思維」,他們與生俱來地就認同現存體制、只想適應它卻無意於否定它。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越體制的雷池,注定跳不出「體制」本身的窠臼。共產黨不喜歡的,他們保持距離;共產黨打壓、排斥的,他們視為病害和異物,比如對法輪功信仰者群體和海內外民主運動。由此必然引伸出「維權」與「政治」無關乃至對立,而法輪功與民運也就對他們變得十分敏感,在這個意義上他們與「黨」高度保持一致,其言行如此走偏、其思想如此「正宗」、其精神視野空間如此狹隘,致使他們的行為和思想動機幾近令人生疑,簡直不可思議!

我個人並非法輪功成員,但尊重人們的不同信仰選擇,不管它是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道教乃至不同黨派,都有存在的權利,法輪功也如此。當這些精神信仰者受到暴政摧殘和迫害時,我選擇站在受害者一邊,對其投以人性、人道、人權的關注!我只是個獨立詩人和作家,不屬於任何黨派的成員,但我支持和認同人們針對極權制度組織反對黨的權利。在反對這個世界的黑暗、暴虐和邪惡的意義上,我至始至終是中國民主運動的一員、也是所有反對暴政的反對黨的一員。我宣稱自己「超越黑暗」卻不「超越政治」、特別是人類良知的「大政治」!任何時候都是自由精神的堅守者!

政治,是每一個社會成員應有的權利;而自覺行使自身的社會權利,既是對權利本身的行使,也是最根本意義上的對自身權利的維護。

一個人如果不放棄自己應有的權利,而是理直氣壯地維權;不拉開良心和現實的距離,對黑社會和流氓當道聽之任之;不迴避強權和暴虐的高壓,而與專制者達成微妙的默契,卻絕不會在一個極權的環境中視「政治」為畏途、對法輪功和民運敬而遠之!面對專制者,「政治」無可超越、也無可疏離。執政者與平民不是主奴關係,而是在「政治」上平起平坐。人在社會中,就是「政治動物」,舉手投足無不涉及政治。你要「維權」就是因為受到「侵權」,權利之爭既是法律行為,也是政治行動。若你堅持抗爭,你就必上黑名單;若你放棄抗爭,你就是卵蛋。若你尋求法律途經、依「法」解決問題,這只能在一個法制正常的民主社會中,在無法無天、警匪一家的專制環境中近乎空談和自欺欺人!維權無關乎理論,也無關乎學養,它只要求「法律」兌現。維權不靠熟讀死背共產黨「法律」的繁文褥節,它只要求行動。維權不排斥「政治」、不迴避、不害怕接觸法輪功和民運,而維權者要警覺的是自行孤立而沈迷於與專制「法律」黑白親善的幻覺。追求中國民主,不同群體大方向一致、途經和方式不一,應不妨互為溝通和兼容。在精神意義上,要尋求的是盟友,要孤立的是專制!

海內外華人什麼都怕:無異於自辱

中國人總活得這麼憋氣,不是捏著嗓門說話,就是夾著屁眼放屁。這樣,話說出來朦朧變形、有違初衷和原意。屁放出來聽不到、聞不出,無「屁聲」可捕捉、無「屁人」可指認。中國人應杜絕這類謹小慎微的說話方式和傳統表達「藝術」。有話要說就說,有屁要放就放。不要安於做罩在網罩裡的大小不一的禽鳥,在有限的空間內無奈扑騰、嘰喳鳴叫。每個人都應該有「破網而出」的「鵬鳥精神」,如果其中有一隻大鳥承頭破網,眾鳥不必對此驚惶、恐懼、指責!

活得憋氣的情況不僅指國內,也包括海外,奇怪的是,你走遍美國和世界各地華人社區,竟發現生活在自由社會中的中國人比國內的中國人更怕共產黨。不僅是華人,也包括洋人。不僅是個人、群體,也包括西方一些主要國家。他們把自身利益置於人權理念之上,無視中國人權和中國人的政治生存的惡劣現狀。這些人中既有商人、也有政客;有親共和「愛國」普通人,也有文人和「漢學家」。這些所謂漢學家、包括一些大學的東亞系,他們形同中國官方的作家、學者和共產黨的海外文化機構,自覺不自覺地與中國的獨裁者變相合作,共同轉移人們的精神視線,讓世界壓根兒就看不見一個真實的中國和中國人真實的命運!還有某些所謂「流亡」詩人和作家,在國內同官方十分合拍,標榜不接觸「政治」,並「美學地」宣稱藝術應遠離政治、詩人是藝術家而非鬥士,非政治「反叛和抗爭」者。這類人來到海外,面對西方世界,在「拿準火候」的時候卻也會「政治」一下,當然他絕不給你玩真格的、只點到為止。如果讓他沾邊民運或法輪功,他肯定會臉色煞白。相比較於真正的敢作敢為者,中國式的文人未免既虛假又軟弱,他們在專制環境中浸泡得太久,長於「功利性」的表演,卻少有人發現和聞出自身的靈魂發臭!真正敢言而且說得率性的,就國內而言,既有劉曉波、也有餘傑,還有個叫王怡的人。王怡們生活在共產黨統治下,本想做一個精神上「自由」的「海外華人」,結果發現自己比享有言論自由的海內外華人,更敢於自由言說,更敢於在精神上藐視共產黨!我讀他的文章,有些話簡直鏗鏘有聲。他向唐人街的海外華人發問:「唐人街也需要自己的高智晟律師,你們有嗎?讓共產黨滾出唐人街,你們敢嗎?」

的確,這些人不敢,許多海外中國人不敢,包括遍及全球的許多華人文化組織和那些「獨立」的作家和詩人,他們是不是有自由的靈魂,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心安理得的海內外的中國知識份子們,幾乎都是「不搞政治」,即使咕噥幾聲,也非常自覺恪守共產黨政治底線。這些人什麼都怕,既怕共產黨,反過來又怕民運和法輪功。怕的原因和對象不同,卻是兩頭怕,一頭怕沾邊,一頭怕惹禍。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怕,也不是個別孤膽英雄不怕。維權律師作為一個群體已經在中國國內出現。這樣的群體出現在當代中國大陸,正是標誌著在共產黨統治下社會「司法獨立」意識的覺醒。他們的出現及其訴求,有助於打破專制制度下大一統的社會格局,成為促進社會政治變革的不可低估的力量!活躍於這一領域者各有不同的維權方式和姿態,不必強求一致,但整體上應該同民主運動和信仰群體互為溝通和彼此支持,而不是持「政治」上的距離和「思想」、「觀點」乃至「立場」的隔膜。維權本身不應自外於民主政治,維權也不應成為與政治異議者和精神信仰者相對立的單一的社會活動。各類社會群體橫跨各個領域,其中不管是文學、藝術、法律、政治、經濟、哲學、宗教等任何一個領域都不是各自孤立。社會本身就是一個以政治、經濟和文化為主體的大結構。如果跳出階級和階級分析思維方式來看政治,簡言之,「政」就是公共事務,「治」就是管理。公共事務管理者,在專制社會是主宰;在民主社會是公僕。前者不受法律制約、自身就是「法」的化身,必引發政治異議。後者依法治國,政治是一種文化、也是社會文明的體現。這裡的「文化」就深層意義上來說也是政治、大政治。反之,極權社會的政治是獨裁政治,以結黨營私為目的、以黨派利益為宗旨,是渺小的小政治。這樣的政治我們必反對。如果誰面對我們的反對、討伐之聲,宣稱自己「不搞政治」、「遠離」或「超越」政治,輕則是他的「政治缺席」,重則是他的政治生命貧血、社會良心失竊!這樣的人無異於弱智,視共產黨的「政治」為天經地義,不可褻瀆、不可質疑和挑戰、不可否決!自己甘當作為無權無勢、失權失勢的弱勢者膽顫心驚地匍匐其下。

筆和槍都應同時「睜開眼晴」

共產專制的邪惡遠勝於納粹,是暴虐的代名詞。你不敢惹,是你的選擇;別人偏要惹,有別人的自由。面對血性和正氣的生命,我們懷有敬畏之情並願與之協同作戰。你不認同,請保持高貴的沉默。只有不同的生命氣質和行為方式,沒有誰認定自己的行為方式是唯一正確的嘗試,它只是維護自身權利的活動中多元表現之一。在特定的社會條件和生存環境中,有時候,「法」消失了、或者根本不存在;而和平、理性、非暴力,也不是絕對的。它有另一種解釋,或另一種解讀方式。比如一個美女面臨遭受暴徒的強姦,在這種緊迫的情況下,美女是否只能等待「法律」裁決、「依法」維權呢?還是應該另有作為呢?我想,如果這時美女手裡有一把刀,這把刀絕不代表和平、理性、非暴力,情急之中她理應以「正當防衛」的方式把暴徒那玩意割了、丟去餵狗。這就是特定情況下最好也最正當的維權方式,舍此別無選擇!

在這個意義上,絕食維權是對的,全球萬人大絕食是正義之舉。支持它,就不僅停留在思想上的認同,更應見諸行動。所以,作為一個獨立詩人和作家,我和我夫人都決定加盟!

政治,不由共產黨一家坐大,應該把全民「政治缺席」變成全民「政治入席」。全民入座、各就各位。好的「政治」,我們保留和愛護。壞的「政治」,我們理應淘汰,將其列入「去政治化」的實施對象,如極權政治。今天,理應是一個筆桿子和槍桿子同時覺醒的時代。兩者都應該同時「睜開眼睛」。無論筆和槍都應具有獨立意識,不依附強權、不受人指使,協同專制者進行欺騙和傷害無辜,而是應該一起來共同討伐社會的邪惡和黑暗,掉轉頭來維護人權!在此,也提醒社會「司法體系」,請不要再為虎作倀,不再聽命於專制獨裁者並與之同流合污、繼續夥同一起對整個社會犯罪。每一個執法者都應以「清正」自律並自覺抵制「人治」傳統、弘揚現代「法治」精神!在執法過程中,維護真正的法律尊嚴,執法如山、不怕丟官!不違心製造大量新的的冤案和假案,而是保護所有弱勢者、無罪者!不濫捕濫抓平民、包括平民中的政治異議者和精神信仰者,並敢於對這些人當眾宣布無罪釋放!!!這個時代只有一個高智晟是不夠的。英武之才不嫌太多、而是太少。一個人物的出現及其價值決定於其生命品質和精神能量,也決定於歷史的機遇。高智晟引起世界的關注和認同是個事實,你承認這個事實或不承認這個事實,胸襟都應該坦蕩、寬宏。維權不是由誰獨自承包的事,卻不排斥敢於「登高一呼」的人,包括手握如椽大筆的人,持槍統率和平與正義之師的人。時代呼喚並期盼新的領袖人物,也呼喚自由覺醒的筆與槍!而輕蔑受人豢養、匍匐強權的無恥的文奴,和純屬任人駕馭和頭腦簡單的一介武夫。那些曾經參與鎮壓天安門運動者,請加入專制黑暗討伐者和社會公義維護者的勇者的行列,起來!不做聽命於人的愚昧的工具,而接受偉大時代良知的呼喚!

重樹個體生命存在意義和價值

這個時代是群體和個體價值和位置重新顛倒的時代。不是先有虛幻而抽象的「人民」和「群體」,而是先有真實而具體的「個人」和「個體」。必須重新確立備受排斥的個體生命價值和人生的意義。個人對自由的追求才更富於勇氣也更富於智慧;為自身價值的確立也更自覺、更於敢作敢為。而群體是由無數獨立的個體匯聚而成的,卻不是無生命的個體整一的群聚,後者隨時都可能自行分解、作鳥獸散。我們不僅不應該迴避法輪功、迴避民運,也不應迴避每個具體的個人存在的價值!應該重申,這個時代不需要政治木偶和道德傀儡,不需要「雷鋒」、「焦裕祿」式的樣板人物。這類政治和公共「道德」標本,什麼時候嘴裡都掛著「國家」、「集體」、「群眾」和「人民」,他們背後總似乎有什麼同他們連為一體的共同體,其實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空洞的概念,一個虛幻的名詞。只有個體是真實的。人們總以群體的名義、以人民的名義來取代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和個人宇宙人生的意義。他們恰恰忘了,統一的群體不但消解活生生的個體、使個體趨於僵化,也消解了由一個一個真實的個體構成的鮮活而能動的社會整體本身。共產黨的「革命」就是以「人民」的名義進行的,美其名曰「為人民服務」的共產黨,恰恰把人民全體從肉體到靈魂都變成了服從於它的對象,並成為服務於其獨裁併受其駕馭的社會基礎。專制者眼中沒有人民。

「人民」、「群體」是渾沌的一群。它在傳統上是屬於儒家倫理範圍;在當代,特別在專制社會,是個非本質的指稱,純屬社會政治欺騙。所以,這是個偽善和虛假的觀念,是空泛的「革命理想」的外化。

魯迅風及人文精神的本義與多元

這個時代也是人文精神本末倒置的時代,由於受制於特定的非人性的社會環境,致使主體上的人文追求邊緣化、暗淡無光,而魯迅風在社會精神空間全面氾濫,使這個時代真正的文學和精神情趣蕩然無存。人文精神全面朝這種文風傾斜,使人文精神整體失去平衡。人們的眼睛和心靈全面置於尖銳而灼熱的刺激,精神陰陽失調、缺少相應的綠意或藍色的清涼。一個時代不能只有魯迅和唯有一個「橫眉怒目」面對「千夫所指」的魯迅,而把胡適人為地長久遮蔽。也不能在整整一個時代的文化中,竟消失了沈從文和林語堂們,也找不到這類超越社會表象、抵達人生深層底蘊的文化的精神傳人。人們筆頭下越寫越偏執而不是多元兼容,越寫越狹隘而缺乏內在的空間,越寫越乾巴、枯燥乏味,使人們失去了閱讀的興趣、也喪失了精神的品味。我這裡非指被炒得紅得發紫的受官方寵幸和容納的東西,也不指無聊猥瑣、走馬燈似的商業文化,而是指如何全面拓展非官方的自由文化,使之健全發展、五彩絢麗和多元紛呈。促進一個社會從根本上達到深層變革的不是表象意義上的政治,而是人文啟蒙和非功利的文化本身。使一個時代人們精神達到淨化和升華的也不是政治說教或僅侷限於血熱火旺式的撻伐,而是在當代中國失傳並為一代習慣於「紅色教化」的人們所陌生的人的性情和性靈。共產黨把人的精神平面化而不是立體化;簡單、平板、貧乏化而使之失去豐富和飽滿,我們不應該認同和繼續沿襲這些早就該拋棄的東西,把天地萬物和風花雪月視為「個人主義」和「資產階級」的「精神垃圾」,把與大自然息息相通的東方生命情韻斥之為輕薄和無聊的閑情。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應該為「詩化人生」和「東方閑情」正名。不應再以物質和精神雙重「赤貧」為榮,也不以對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擁有為恥。做物質和精神富有的「資產者」,正是所有「無產者」人生應有的追求。

我們出於受愚弄而丟失的東西,不但我們的東方先人喜歡,西方人也喜歡。正如晉代的詩人陶潛所言:「此中有真意」。也如唐代的詩人王維的詩中深藏禪機。我們的生命被置於暴政黑暗的精神背景上,消隱了其自在的風光和宇宙生命的奧秘,終其一生掙紮在物質匱乏和精神貧困並且飽受欺凌的社會人生層面上,與高境界、大智慧和「應當如此的生活」完全絕緣,難道我們還不應該為之激發起爭取和維護人生正常的權利而應有的勇氣和熱情?!

在這個意義上,一個人為個體生命價值的實現而拚搏,遠比為幻而不實的「人民」、「群體」而抗爭,其動機更純粹、更真實、更同生命而非理念貼近,也更富於生命感。我們作為一個人從投生人世起就兩手空空,有的只有同我們無關的高懸我們頭頂上的五星紅旗和「鐮刀斧頭」的黨旗,兩面旗幟交叉籠罩了我們全部的人生,迫使我們不僅長期處於物質匱乏,也同樣處於精神匱乏,沒有感知、沒有思維、沒有思想也沒有自己語言。一切都受控於人、一切都被人巧取豪奪,唯有憤怒與絕望的沉默、唯有舉起同精神暴虐與黑暗無奈抗衡的「匕首和投槍」。這就是我們注定無可逃脫的「文化」環境及其色彩和性質。

人生不只是個魯迅、也不主要是魯迅,但我們唯有魯迅甚至連魯迅式的「直麵人生」的自由也沒有。更沒有魯迅之外的別的什麼人、別的語言、文采和風格。前面提到的魯迅的同時代人胡適和林語堂其文化影響力較之魯迅更大,在東西方文化交流中被稱為「文化大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魯迅只是因老獨裁者毛澤東「賞識和容忍」而倖存。如果活到文化大革命年代,魯迅絕沒有郭沫若這孬種所受的寵幸,只有進共產黨的勞改隊「脫胎換骨」的命。稍晚於魯迅出生的沈從文,也曾長期湮滅無聞,等到「發現」和「發掘」其「文化含量」時,此人也接近風燭殘年。胡適、林語堂、沈從文們的名字為一世代的黑暗所吞噬,幾代人許久都不知曉他們,甚至至今其人文遺產也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特別在幾代統治者的人文視野裡,只差形同外星人。在現當代中國文化領域和精神舞台上,獨領風騷的不是文化創造者而是「反文化」甚至「無文化」的獨裁者本身!

現實:逼迫你面對黑暗與血腥

此文寫到這裡,一位匹茲堡的女建築設計師邀我們去觀摩她新近設計的「茶屋」,其實也是書屋、詩屋、琴屋、夢屋。她設計的是一間單獨的亭屋,既有日本和中國風味,也兼容東方和西方的建築風格。這座小屋撂在一間巨大而空曠的大廳一角,準備參加匹茲堡家居用品展銷會,這個會尚未揭幕,人們還在忙著作事前的準備。那兒還有一片別的人設計的不同形式風味的小屋,「茶屋」鶴立雞群躋身於群屋之中。它一眼就引人注意。一看就讓人喜歡。我第一個感覺就是,它只是居室,我真想擁有這麼一座小小的房舍,感覺它同自己的生命息息相關。它同血腥和邪惡沒有關係,同侵權和維權沒有關係,同維權的方式之爭與時下流行的時評文章沒有關係……正在這時,我接到一個電話,是電臺打來的,採訪的原因是:中國瀋陽有一處叫蘇家屯的地方,被揭露有一座集中營,這座集中營內設有焚屍爐,每天冒著白色的青煙。此處集中營內關押了六千多名法輪功學員,這些人進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而是陸讀死在裡面。這些人都是被折磨致死的,死前器官被醫生摘除,由警方對外出售……

這消息幾近令我窒息,感覺沈重得難以承受甚至難以置信!

我握著手中的筆,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寫和寫些什麼?抨擊、揭露社會黑暗,還是在筆下探索人生夢幻和濁世之外的隱逸生活?我置於極端的矛盾中,心靈彷彿因撕裂而滴血!

接下來,又是一個令人不堪忍受的消息:蘭州大學管理學院旅管系02班,全班同學因參與支持維權律師活動,受到警察鎮壓。警察先抓了班長鮑瑩,消息傳出,受到海外關注和呼籲,鮑瑩釋放了,又抓捕了另一個大學生劉西峰,揚言要重判他15年。其間,一位勇於向海外媒體發出呼聲的黃琦同學也受到隨時可能逮捕的威脅,該班別的同學也同時被人軟禁。

大學生們要支持的律師是維權活動中被警察和流氓毒打的郭飛熊,他們要為在維權活動中受到侵權的律師伸張正義,要上法院控告、要求「依法」追究警察和流氓。單純的大學生們僅僅只是要求依法維權,但儘管如此,也不能為這個社會所容忍,他們之中的人就有可能因此而長期失去人生自由!

當下的中國需要真雷神出現!!!

法!法律!中國你有「法」嗎?!有「法律」和「輿論監督」的什麼框架存在於中國大陸的社會現實中嗎?有現實生活中的公正與自由嗎?一切持信仰自由者、持政治異見者或從事維權活動者,如何措詞「表白」都是無濟於事的,都難免成為專制者骨子裡、眼瞳中的「敵人」!都是其從靈魂到肉體絕滅的對象!這個體制本身對所有具有「自由意識」的人都懷有敵意,不管你如何迴避、如何「非政治」化、非「意識形態」化,你不想與人對抗,別人要對抗你。你訴諸「法律」,別人以「黑社會」方式對付你,「執法者」本身無法無天!你考慮現實環境中的策略,但不等同於放棄原則、形同卵蛋,本質上認同和從屬於專制政治。你維權,他侵權,他根本不給你任何權,你有何權可以維護?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結社自由?遊行示威自由乃至自由組黨和民選萬眾公僕?!哪一項權利在現實中是兌現了的並真正為你擁有?!維權就因為權利被壟斷、權利被侵害,所以必然不排斥起而抗爭。抗爭就是合法,抗爭就是政治!在一個無法可依的社會中,奢談「依法維權」並在維權中「去政治化」,等同於承認專制「立法」、等同於安於極權體制、等同於放棄人類生而自由的權利、任暴虐踐踏和宰割!面對這種大實話,不要對人反而「倒打一釘耙」、輕易指人「情緒化」、「非理性化」、「自視立於『道德』的至高點」、「站著說話不腰痛」,自有天生挺直腰桿、不因共產黨的牢門太低而隱忍彎腰的人。這類人在中國人中過去有、現在也有!他們的勇氣來自精神的高度而非世俗社會層面「道德」的層次!這裡,僅就現象而言,不確指任何人,但我們必須對此有所區別並具清醒意識。

人們敬畏的「法」,既對民眾有約束、也對執政者有約束,不能讓他們享有特權、置身法外、並任由他們對「法」進行解釋。公正的法尊重並維護人權、具有普世價值,並真正保護公民的各項正當權利。而共產黨的「法」是一黨之法,建立在「黨文化」的基礎上、維護的是一黨專制,從毛澤東開始到今天的胡錦濤,人們觀察多年、未見胡錦濤同鄧小平乃至毛澤東執政綱領和性質有別,反而在打壓並嚴加控制言論自由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繼續貫徹執行其前輩「暴力加謊言」的「無產階級」的「革命路線」。一代一代的人,就這樣,從童年到終其一生都束縛於共產黨「法律」的緊箍咒動彈不得。如果今天誰還在相信共產黨的「法」、繼續仰首渴盼這個罪惡體制「一點一滴」的改變,純屬思維扭曲和心理失常!就「民主牆」一代人、包括其中年長的我個人來講,就曾一次一次相信法律、相信有法可依,但仍然還是一次又一次被人「立案」、「偵查」、「起訴」、「審訊」和「判刑」。我這一輩子,先後就有六次因「言論自由」和「寫作自由」被「依法」丟入共產黨的黑牢。別人曾問我:「你事先不知道嗎?為什麼不跑呢?」我說:「我沒有犯罪,為什麼跑呢?」再說,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都是共產黨「法律」的天羅地網,對於那時的人來說,往哪兒跑呢?!跑也跑不了,躲也無處躲,丟進黑獄就等於沉入黑淵。不像今天的人有幸生活在網際網路時代,共產黨動什麼手腳,就環球雷聲滾滾、滿世界發出回應,誰也不敢無端「非法」公開打壓你、封殺你、整個兒置你於靈肉湮滅。而像我這樣的人,被人封殺、打壓已大半個世紀,短暫的一生都快完了,至今還不能在大陸享有一個公民的「出版權利」、還不能讓自己的作品在大陸與同時代人見面。我是否因此應放棄生命抗爭、等著「積累」和「擠出」子虛烏有的精神生命自由的空間呢?由人「安排」並木然承受「寂寞身後事」的人生結局呢?!結論必然是相反的。一個人如此奴性、任人主宰自己的一生,這對自己負責嗎?!在後人包括同代人面前不自覺赧顏嗎?!這樣做,等同於自己對自己犯罪!

我呼籲中國要有真雷神出現,霹靂一聲,而不是放陰屁,繼續「大多數」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沉默。「沉默」地被人送進集中營;「沉默」地被人開膛剖腹摘取器官、高價出售;「沉默」地面對專制警察的槍口、並從「槍口」中窺探「自由」與「法律」;「沉默」地被人投進血肉和精神的「焚屍爐」而最後只好徹底沉默?!

沉默沒有風險,沉默最為安全,沉默符合專制者「法制」的要求,沉默不會使「弦」繃得太緊而突然繃斷。中國人,你說究竟應該怎麼辦?面對維護自己的權利,自然不同的人方法各異,眾說紛紜也是正常現象。但是,難道就沒有一個公認的共同的尺度?!

做人就理應「免於恐懼」和無所畏懼

最後,我對海內外所有「不怕共產黨」而是「共產黨怕他」的人表示尊重!對現實和歷史中始終如一的從「民主牆」時代走過來的一代人表示肯定!對國內的高智晟們和海外的袁紅冰們表示認同!丁子霖們有自行表述的權利,人們對不同觀點應持理解和兼容的態度。不管丁子霖對維權乃至民運、法輪功持什麼看法,她仍然是一位「天安門母親」,不能也不宜以「馬列主義老太太」一言以蔽之。「天安門一代」如今已屆中年並飽滿成熟,這個年齡段中的王丹、盛雪、費良勇等一大批人長期堅守信念、從不退縮、言行舉止光明磊落,已成為未來民主中國的中流砥柱!如果有誰出於「明哲保身」的「理性」而遠離民運、而自視清高就由他去。只要其對自身靈魂和性情是否扭曲和不潔有自知之明!!!

一個自由人,生活在這世界上,就應該理所當然地「免於恐懼」;也應理直氣壯地無所畏懼!「人」怕「人」、包括像怕這個世界上的「恐怖主義」似的怕「共產黨人」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最大的荒誕!

另外,在此順便談一下袁紅冰。關於袁紅冰其人,我以為不讀袁紅冰、不解袁紅冰;讀了袁紅冰,未必懂了袁紅冰。如果我們對共產黨體制內的某些「反對派」敬重有加,為什麼卻視袁紅冰似有「不可容忍」的「前科」而揪住不放?我認為袁紅冰「臥薪嘗膽」、「十年磨一劍」正是忍辱負重,也是他人生自由選擇。國內高智晟、海外袁紅冰都是「不怕共產黨」的人,當然這類「不怕」者遠不止他們兩個,而是具此品性的人越來越多。我讀袁紅冰的四部、六卷文學作品,首先讀出他從未信仰共產黨;然後讀出一個不拘泥「大我」、「小我」界說、不舍棄「理想主義」傳統的人;讀出他的不痞俗、不功利、不失落於共產黨的思維框架和新、老「美學趣味」的規範標準;讀出他的作品形式表現上與通常意義上的「個人寫作」迥然相異;讀出他的詩化藝術風格和絢麗的文采;讀出他的「辛棄疾」似的風骨和常人中罕見的生命「血色」和正氣!而後者正是一個人生命不「失血」、良知不「失守」的體現!所以,正是像袁紅冰這樣一個氣血旺盛、精神頭角崢嶸的人,無論從政治角度或法律角度,無疑都具備躋身「共產極權制度」審判者群體、並成為其中引人注目的一員的資格!

2006年3月9日深夜草就
2006年3月17日夜修改
2006年3月20日夜再改


首發民主論壇(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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