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漣源市三甲農民大起義揭密

作者:陳少文(湖南) 發表:2006-04-13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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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中國,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度,一個永遠執著向上、不屈不撓的民族,數千年間,曾暴發了陳勝吳廣起義、黃巾起義、北魏各族人民大起義、隋末農民起義、黃巢起義、王小波李順起義等等波瀾壯闊的農民革命。這些聲勢浩大的農民革命,曾緩和了歷史的衝突,左右了朝代的更替,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歷史發展的進程。

湖南自古「好造反」,特別是在最殘暴、最黑暗的社會裏,湘人的反叛意識猶為濃烈。在清末的維新運動和辛亥革命中,湖南志士是救國救民最堅定、最富犧牲精神的。譚嗣同、唐才常、熊希齡等人,是維新運動的主力。在同盟會的創會成員中,湖南人佔四分之一(七十九人中有二十人),包括黃興、宋教仁、陳天華、柳揚谷、李燮和等。孫中山在評論湘籍志士時曾說:「革命軍中用一個人打一百個人,像這樣的戰爭,是非常的戰爭,不可以常理論,像這樣的不可以常理論的事,是湖南人做出來的。」

正是這樣不可以常理論的事,在二十世紀末,竟又重演了甚為慘烈的一幕──湖南省漣源市三甲鄉農民大起義。純粹以農民隊伍組成的「革命軍」,在教師黃主祥、黃國卿、肖早雲的帶領下,圍攻鄉機關,攻打市政府,逮捕政府官員,封鎖重要鐵路、公路幹線,抄滅市委書記別墅,以驍勇著稱的財溪農民,甚至迎擊政府的防暴警察與特警部隊,使當今社會最低層的農民一舉登上了故鄉的政治舞臺,開始點燃了轟轟烈烈的農民革命之火,幾乎燃遍全國。受其影響,安徽省、河南省、廣西壯族自治區曾相繼爆發了大大小小數十次農民起義,他們有的衝擊政府機關,有的攻擊中共黨的辦事機構,因此,三甲農民大起義才有著「黃花崗起義」的歷史作用與意義。

在萬馬齊喑的社會裡面,歷史往往是被歪曲的,真相往往是被掩蓋的,黃主祥、黃國卿、肖早雲三人在起義後被判重刑,其所組建的「三甲鄉減輕農民負擔協會」被取締,湖南省漣源市《市志》辦公室所編寫的《漣源市志》和中共漣源市委黨史研究室編撰的《漣源輝煌五十年》兩書中,把三甲農民大起義誣蔑為「流氓暴動」和「反革命活動」。顯而易見,中共是在有意識地強迫人民趕快忘掉這段歷史真相,企圖將謊言傳於後世。

不僅湖南人民記住了它,關注中國命脈之國人也記住了它,當然,現行的中國政府也對它忌恨於天仇,儘管歷史的風雲已經消失,儘管當局仍舊對它進行無窮的封殺,但無論無何中國的歷史必須有它凝重的一頁,無論無何,那些當事者應當且必須有它濃重、精彩的一筆!2002年春,我在中共層層統治者的「鐵拳」之下,對它進行了周密而又細緻的考實,以太史公無畏之精神,記錄這段塵封已久的歷史,但是,我因此而獲罪入獄三年,其罪名是「煽動顛覆國家政權」!主審法官言:「這是中央政治局已定的鐵案!」

2005年八月五日我出獄後,千萬三甲農民聞訊後,為我鳴炮奏樂,他們為真相的揭開而歡欣,為我遭到苦難而擊心,為我重獲自由而興奮!在他們的幫助下,經過重新整理、補充史實,現將這場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的真相昭告天下,以表明自已為民吶喊、為史獻身的精神!

          一、逼上樑山

公元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漣源市三甲鄉財溪片黃家村四組黃碧良家,竟陷入了「老年喪子,中年喪夫、少年喪父」這幕人間最大、最慘、最悲之淒慘境地。

黃碧良,三十八歲,生有兩個女兒。由於三代單傳,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意識下,且因中國農村社會沒有任何保障體制,黃碧良故而傳宗接代、養兒防老的觀念猶其強烈,於是連續七八年,他老婆的肚子一直沒有空過,被三甲鄉政府計畫生育辦公室強行刮了一胎又一胎,罰了一筆又一筆巨款。一九九六年「三八」婦女節,老婆又被計畫生育辦的特務們抓住了,被投進了鄉派出所禁閉室(其實就是非法監獄),十日後,鄉里下來通知,叫黃碧良送去民兵看護費(每晚五十元)、計畫生育例檢費(三百六十八元)、三胎罰款費(八千八百元),總計人民幣一萬元整。

黃碧良早已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生育二胎時,不僅使自已的瓦房化為廢墟──因沒有錢交罰款,被三甲鄉「人民政府」派出武裝民兵強行拆除了房子,自己的田土也交了公。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黃碧良死了心──要錢沒有,要命有四條!因此,他橫下心來,企圖扛著腦袋頂過這場災難。

然而,一拖就是一個月。鄉政府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刁民」,因每天五十元的「民兵費」日積月累已高達一千五百元了,如此之高的費用如果繼續拖下去,不僅使「罰沒款」雞飛蛋打,而且使「幹部的法律」無法執行。於是,三甲鄉計畫生育辦就派出一個強大的隊伍四處捉拿黃碧良。四月七日晚,黃碧良終於被鄉幹部綁進了鄉政府。

四月八日,鄉政府通知黃碧良父母,說黃碧良跳樓自殺,叫他們去收屍。屍體拖回時,黃遍體鱗傷,青紅紫黑,處處都有被毆打的痕跡。雖然原三甲鄉供銷社職工劉世和證明,在當晚十時至凌晨四時,曾聽到隔鄰的「計生辦」有慘叫聲,像是黃碧良發出的聲音,但因害怕引火燒身,畏懼鄉干報復,他不敢出庭作證。因此,由於「死無對證」,加上黃碧良父母異常愚鈍老實,儘管領導不許村鄰鄉友收斂屍體,但黃碧良父母的淒厲哭聲,還是使黃家村的村民們幫助二老辦起了喪事。伴隨著笛子、嗩吶、小班鑼的混合哀樂,竟有十幾個孝眷分成兩隊,跪在地上,哀號慟天。一個披麻戴孝的孝子仰天拍地大哭,他雖然只有九歲,但這個孩子傷心的慟哭卻使靈堂中的人紛紛落淚,川流不息的奔喪人禁不住這淒慘的哭泣,不約而同地悄然走進了靈堂的後院。

後院是一個破落的柴房,因靠山而建,光線自然很暗。加上這一天,老天爺又總在飄著幾根雨絲,柴房也就更顯得陰慘。柴屋中,燃有兩根白色的蠟燭,掛著一幅南海觀世音菩薩的畫像,還有幾個和尚在沒精打採地頌經念佛,所以,當前院靈堂裡的幾十個人一齊擠進這間搖搖欲墜的土房裡來時,這個不到十平方的土屋簡直就有些「人滿為患」了。

這時,正在敲打著木魚的老年和尚,竟突然脫掉了披在身上的袈裟,用銳利的目光朝門外的人群掃射了一遍,然後才用異常平靜的口氣對眾人說:「碧良兄遇害,並不是天災,也不是人禍,還是他老人家遺留下來的罪惡!」他指著掛在東牆上已被厚厚的塵土掩蓋了的毛澤東畫像,和畫像兩側那兩幅還可以隱隱約約地認讀出來的「對聯」──「幸福不忘共產黨,甘甜牢記毛主席 」,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今天到這裡來的目的,無非是要我拿一個主張罷了,為黃碧良討一個公道。請大家不要忘了,今天的中國已經沒有我們說理伸冤的地方了,在如今的世道裡,農民是奴隸,連外國的難民也比我們中國的農民強。你們要我寫狀子告政府的狀,這件事雖然我可以做到,但寫了之後向哪裡送?你們想過沒有?!」

「黃老師,你在民國做過大學生,天天告訴我們一些有關人權、民權的道理,但事到臨頭,你又打退堂鼓,真不知你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是膽小如鼠的小人之輩!」一個年紀不大不小的中年漢子氣憤地對這個和尚怒吼道,雖然平時他對黃老師是十分尊敬的。

這個「黃老師」,就是漣源市三甲鄉中學退休教師黃碧卿,曾畢業於國立師大(抗日時期曾遷移漣源蘭田鎮李燮和故居,「當朝宰相」朱鎔基也畢業於此),中共建國初期,他在新化師範專科學校擔任語文教學組長,因在「大鳴大放」運動中,被中共打成「反革命破壞分子」,被退回原藉強制勞動改造,二十年後被落實政策「平反昭雪」,一九八五年十一月,挂職在三甲鄉中學退休,退休之後竟墮入空門成了一位虔誠的佛教徒。

然而,此刻,這位中年漢子的話,卻叫他氣得七竅冒煙,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渾身發抖地從佛箱中拿出一個卷軸,大家一見,立即猜測他又要宣講什麼「無量佛法大無邊」的道理了,未想到,當他把這卷軸陡然打開來時,竟是一幅泛黃的孫中山畫像。接著,他便朝著那個中年漢子輕聲地吼叫起來了:

「你認為我拜菩薩,就是信佛認命了嗎?菩薩救不了水深火熱中的人民,更救不了災難沈重的中國,要救就還要靠他─ ─國父孫中山先生!」

黃碧卿已是在咆哮了。

人們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言行鎮住了。

黃碧卿緩過一口氣來,才繼續說道:「黃碧良與我雖是同輩兄弟,但整整比我小了三十歲,正是風華歲月、黃金時代,好比就是我親生的兒子、同胞的兄弟一樣。他被三甲鄉政府奪去了生命,我不痛苦誰痛苦,我不傷心誰傷心!當然,傷心與痛苦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事情得不到解決,今天死了黃碧良,說不定明天還會死一個劉碧良、肖碧良!因此,我整整想了三、四十年,要想徹底地解決問題,使黃碧良的冤屈得到伸張,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靠孫中山的真正三民主義!」

激動起來的黃碧卿,居然就痛快淋漓地歷數起共產黨在三甲鄉的八條罪狀來了:

一、他們仍舊把我們農民視為被征服了的奴隸來對待,從不給我們平等的權力。六十年代,中國餓死五千餘萬,其中農民竟然佔百分之九十九,單我們鄉在六零年至六四年就餓死六百七十二人,而革命幹部家庭竟沒有一個餓瘦了的人。這是何等的罪惡!

二、他們侵害了我們不可讓與的生存權、自由權和財產權。我們為了不餓死,出去逃荒討米尋求生機,人民公社竟然要收取所謂的「投資費」,這不僅是剝了我們的皮,還要抽我們的血,竟然比龍山土匪還要殘忍。出門要飯,必須幹部們開證明;娘家來了人,「革命委員會」竟然要上門盤查戶口。

三、他們限制我們受教育的權利,阻礙我們在智慧和思想方面的發展,實行愚民政策。在毛澤東時代,我們這些不是共產黨員的人也要天天背語錄;在鄧小平時期,我們這些共產主義的門外漢也要被迫學習《鄧選》;到了江澤民第三代手裡,我們這些社會主義的受害者,仍舊要學習總書記的 「講話」。田裡荒了,土變黃了,政治挂帥使我們成為新的蠢種、新的文盲和新的窮光蛋。

四、他們縱容官場的貪贓枉法,驅使黨徒惡霸迫害無辜百姓,我們三甲鄉總共只有八千六百多人,卻要養活四百五十位 「革命幹部」,就這樣,也還是滿足不了他們的慾望,民兵守一個犯人每晚竟要收五十元的費用,抵得上三甲鄉一個家庭一個月的收入。哪朝哪代有過這樣的惡法?

五、他們壓制我們農民講話的自由。中共選舉的那些 「人民代表」,有哪一個是真正的農民身份?無論是鄉政府,市政府,還是中央人民政府,那些代表不都是在盜用我們農民的稱號嗎?他們只代表中共幹部的利益!而我們農民的呼聲,又有哪一級政府真正在傾聽?而且,就是我們能喊出一點微弱的聲音,也只能被他們的無產階級專政給壓迫精光。

六、他們禁止結社的自由。在國民黨政府裡,我們從來就有著自己的農會,農民享受著真正的自由,享受著真切的種田人地位。但是,在今天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這五十多年的歲月裡,我們農民竟然不被准許有任何一個真正屬於我們自已的農會、協會、或其它任何一種組織。這並不是我們不懂得辦農會,是政府不允許我們農民有組建自己農會的權力。

七、他們不經我們的同意,就向我們徵收沈重的苛捐雜稅,人均不到一畝田地的三甲鄉,畝產所入不夠一個人的生存,鄉政府竟然還要收取畝稅一百多元。辛辛苦苦餵大的豬,政府還要剝掉一層皮;在自已田地上種植經濟作物,革命幹部也敢收取「特產稅」。

八、他們不能依責保護我們的生命與財產,今天黃碧良的死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龍山土匪也還知道忠義二字,只要交了保護費,土匪也能做到秋毫不犯。而如今中國,官逼人命、枉殺無辜的事情,竟然司空見慣……

黃碧卿講得激情昂揚,土屋裡的人們聽得驚心動魄。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深奧而又淺顯的道理,也從來沒有感覺到身邊社會的殘暴性。此刻,他們對這位似乎是佛教徒的教師完全刮目相看了,心情異常感奮。

於是,人群裡立馬站出二個人,一個就是剛才怒訴黃碧卿為「偽君子」的人,他叫肖早雲,是三甲鄉財溪村辦小學民辦教師,另一個是新邵縣花溪中學民辦教師黃主祥。他們兩人都曾是黃碧卿的學生。

黃碧卿、黃主祥、肖早雲三人都是三甲鄉最富盛名的 「知識份子」,凡鄉鄰大事小事皆熱情相助,特別是黃碧卿被人頌為「濟公再世」,他操辦任何婚喪大事不收一文錢,他規劃宅基、辯別風水更不要事主有所破費,像婆媳扯皮、夫妻互毆的小事他也能做和事佬。因此,三甲鄉的農民非常擁戴他。凡他的言行許多人都願意聽。

「黃老師,聽您的口氣,關於碧良的死您老還是有譜的,說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黃主祥與肖早雲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要想讓碧良之死的真相大白於天下,要讓農民真正得到解放,我們只能依靠自已的力量,組建農會。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利用群體性的活動,造成聲勢,法不責眾,迫使政府進行調查立案,進行改良。 」

見土屋裡有人立即關閉了門窗,黃碧卿卻付之一笑,繼續說道:「目前,我不革共產黨的命,共產黨也無法革了我這副老命!」他叫人打開了房門,然後才說:「既然要創辦農民協會,是為農民服務的,又不搞特務組織,何必害怕呢!古人說得好:明人不作暗事,豪傑不懼強暴。我雖然不是英雄豪傑,但卻是一個大丈夫,大丈夫頂天立地,如果共產黨真的抓了我,那共產黨的末日也就到了!」說完他走出大門,對著屋內的人說:「你們要真的想為碧良兄報仇,真的想為自已的前程考慮,明天出殯的日子,就是三甲農民自治協會成立的日子!」

        二、成立農民自治協會

按照漣源的風俗習慣,出殯日的早晨是要做送行酒的,鄉鄰親友大多在這一天於死者作最後的告別。

一九九六年四月九日上午八時,人們開始從四面向黃碧良家聚集。但這一次與往常相比卻出奇地反常,當地鄉鄰親友不僅來了當家的男人,而且還帶來了妻子與兒女,甚至扶攜著年老的父母,各自扛著竹椅木橙(沒有送奠儀的人不能上酒席),然後一起凝重、竟又是「興奮」地來到了黃碧良家。

靈堂裡,已經與昨天的布局完全不同了,外面書有一幅鮮紅的對聯,上面赫然寫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內堂裡,特別醒目地掛著一個大大的燈籠,這是中國農村辦喜事的一大特徵,與喪事完全相諱忌。東牆那個碩大的「奠」字已被國父孫中山的畫像所掩蓋,在畫像下面貼有一張對開的大紅紙,上面用正楷字寫有「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自願加入簽名單」。

前來弔唁的人群首先向孫中山畫像鞠了三個躬,然後用毛筆、鋼筆或圓珠筆鄭重地簽下了自已的名字,再到黃碧良靈前行跪禮,以表哀痛之情。

儘管黃碧卿、黃祥主、肖早雲三人在靈堂裡忙前忙後,沒有時間招呼接踵而至的鄉鄰,更沒有空閑去解釋目前的情況,他們知道,慰藉孝家、料理喪事更是他們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同時,模範執行農協會自願組織、自願參與、自願協作的「三自方針」,讓老百姓享受到真正的自由、平等、博愛與協助的權利。

十時二十分,喪宴開始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男女老少一掃頹喪情緒,齊聲叫「通唱」(喪事總理)說幾句話,特別是靈堂外面的鄉鄰更是急不可耐了,紛紛要求黃老師為「三甲農民自治協會」做報告。場面顯得很熱鬧,燦爛的春光照在黃碧卿並不魁偉的身軀上,像是拂上了一層輕紗。他舉起酒杯向眾人朗聲說道:

「今天,是我們團圓的日子,我既悲痛又驚喜,更感覺無比的自豪,為黃碧良慘死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悲憤,為在靈堂裡成立農協會而悲傷,但我驚喜的是你們大家的思想開始覺醒了,為你們不懼、不畏、不怕的勇敢行為而驚喜……」

接著,黃碧卿宣讀了《三甲農民自治協會》章程與宗旨──全文摘自湖南省漣源市人民法院刑檔97號06字第三頁(記者未作任何改動):

「……政府實施苛捐雜稅之策,縱容酷吏惡霸,貪贓枉法風盛於世現在已達極點。故而革命幹部因私廢公,大肆剝削、掠奪、搶佔、侵害農民利益之害,已成草根百姓最大的禍患。然黨政領導幹部,仍舊粉飾太平、虛張聲勢、重權壓人。農民生存之道完全破滅,與其一人獨鬥,不如集成一團而爭,為了減輕農民負擔,摧毀精神枷鎖,解放農民思想,為謀子孫福祉,三甲鄉農民自願組成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本會宗旨:驅逐中國共產黨所豢養的惡吏與暴徒,恢復真正的農民自治制度,創立由農民真正作主的社會,平等、公正、合理分配地權、地產、地利,真正貫徹全心全意為農民服務理念,達到自由、民主、博愛、互助之目的。

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集聚三甲鄉全體農民,富民強鄉,同舟共濟,榮辱與共,相互幫助,協同抗爭,謹訂章程,希望會員共同遵循。

一:本會正名──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在未註冊前,稱三甲鄉減輕農民負擔協會。不立辦事地點,不設辦公機構,不備專業人員。

二:本會由全體會員公開推舉召集人一名、監督人二名,召集人行通知、號召、操持之事,監督人行分析、監督、審定之事。本會會員亦可為本會出謀劃策,制定對策措施,規划行動方案,召集人與監督人均採納少數服從多數意見。本會一旦付出行動之後,本會會員必須奮而為之。

三:本會採取自願參與、自願組織、自願協作原則。每個村民均可自願加入鄉級、村級農民自治協會,每村均可自願設立村級農民自治分會。有事時,特別是重大突發事故發生時,本會有權通知各村分會,各村亦可有權通告本會,共同協作、共同努力、共同保護本會會員的合法權益,特別是保護孤、寡、殘、弱之戶的切身利益。本會定期捐款捐物給五保戶、孤寡老人、殘疾人、重大災難戶,本會會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與反對。

四:本會不謀任何利益,義務為全體會員進行合法、合理、合情的協助,會員遇有如下情況,本會責無旁貸進行幫助:

A:重大天災人禍。B:遭遇強權欺壓。C:酷吏藉機報復。D:官府敲詐勒索。E:執法機關肆虐。F:流氓地痞行凶。G:莫須有之冤屈。

本會在上述七種情況發生時,本會將召集全體會員舉行大會,表決對策方案,在緊急情況下,亦可由本會召集人通知行動辦法,本會會員應積極參與行動,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文化出文化,有關係出關係,使大災大難化為最小限度,使損失減輕最低程度,使正義得到伸張,使冤屈得以昭雪。

五:本會根據民主、平等、公正原則。本會一視同仁平等對待會員,本會依照輕重緩急、大小敏雜實行救援行動,為本會會員謀得最大的利益,本會得到捐助之後,本會不貪一分利、不收一文錢,直接交與受援對象。本會會員不准牟取私利,亦不得以本會名義進行招搖撞騙。

六:本會嚴禁賭博、嫖妓、吸毒、行竊、貪贓、詐騙之類惡行,嚴禁有違公德、刑案人員入會。本會反對為此類人員進行任何的協助與支持。本會崇尚忠貞愛國、忠孝勇義、仁愛慈善之風氣,特別彰顯孝敬父老、忠義朋友、高風亮節之士。

七:本會愛國愛民不愛黨派,不參與任何政治上的活動,不為任何政治組織服務。本會會員因政治上的原因遭受迫害,本會有責任為本會會員進行抗爭與伸訴,亦可用本會組織形式為本會會員在社會上尋求到道義上的支持。本會反對暴亂、恐怖行為,本會會員必須遵公德、守法律、循村規、行民約。

八:本會支持教育,啟迪思想與智慧,倡導村辦教育權歸村民,反對任意歧視農民子女接受教育,更抗議官僚實行所謂的貴族教育制度,因人施教。因才施教是基礎教育的根本大計,本會支持會員反對任意開除、留級、處分農村學生,亦支持本會會員抵制任意盤剝學生、增加學費、集資辦學等行為,反對會員重男輕女所造成的女童失學之行為。

以上諸條,本會會員入會之時,必遵必循,如有違背各條款之一者,本會勸其退會,亦可自行退會。」

黃碧卿宣讀完《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章程》之後,靈堂內外的人一齊站起來,三百多農民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並且還有許多農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甚至從人群中突然衝出兩個老農民,像發狂似的跪在孫中山畫像前,把腦袋砸得叮噹響。嘴裡唸唸有詞:「終於有自已的農會了,我們農民盼了五十年了啊!我們有救了!」

黃碧卿怒了:「你們這是什麼行為!足跪則危!這是五千年歷史告示我們的教訓,我們農民難道跪出青天了嗎?!」

聽到黃碧卿厲聲喝道,農民不禁呆了,驚了,寂靜了片刻之後,遂齊聲歡呼:「從今以後,我們永遠不跪了!」

        三、為民請命「綁架人質」

三甲農民自治協會成立的第五天,公元1996年4月14日,農曆丙子年二月廿七號,三甲鄉發生了轟動全市的「綁架 」大案,綁架者系三甲鄉全體農民,被綁架者則是三甲鄉黨委副書記兼計畫生育辦公室主任梁和建、三甲鄉武裝部長梁漢升,三甲鄉派出所副所長譚四清。綁架的理由,就是要求查清黃碧良的死因,追究行凶者的罪責,要求政府救助黃碧良年老體弱的雙親。

黃碧卿在黃碧良出殯的第二天,立即寫了一份「屈死成冤魂,何處尋青天」的報告,強烈要求三甲鄉派出所立案調查黃碧良的死因,並要求三甲鄉人民政府對計畫生育政策作出合法的解釋,在報告中,他特別地提供了政府非法拘押無辜公民,採用酷刑導致死亡的證據──黃碧卿在收斂屍身時,暗中拍了幾張照片(此照片已呈送公安部鑑定,記者無法得到)。

黃主祥、肖早雲二人拿著這份報告在田間地裡、牛棚豬圈裡宣讀之後,九百八十四位農民鄭重簽署了自已的名字,其中竟然還有四十二位劃破手指,用自已的鮮血簽下了自已的大名(記者在調查這件事時,竟然還有人仍舊要用自已的鮮血為黃碧卿等三人伸冤)。黃主祥與肖早雲兩人一邊宣讀一邊流淚,那些忠厚老實的農民也陪著哭泣,不到一天的光陰,四頁信箋就被密密麻麻地簽滿了。

4月12日下午三點,黃碧卿、黃主祥、肖早雲三人懷揣著全體鄉民的希望,帶著近千顆焦慮而又悲哀的心,來到了三甲鄉人民政府。他們首先找到鄉黨委書記王日平(後因鎮壓三甲農民有功,竟被提拔為漣源市委副書記兼市長),不想,這位王書記冷眼瞧了瞧他們──彷彿他們就是逃飯的乞丐,不等看完報告,竟然對他們三人吼道:「政府辦事難道還有錯嗎!人命關天的大事一句話能說得清嗎!誣蔑人民政府,誹謗革命幹部的大罪,你們能擔得起嗎?」三個碩大的問號使三位學究啞口無言,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但是,他們畢竟是一些執著認真的「臭老九」,通曉「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的妙招,於是乎,他們乾脆還以顏色,同樣怒吼道:「政府辦事能獨裁嗎?含冤而死就不能伸訴嗎?革命幹部個個都是神仙皇帝嗎?」激烈的爭吵聲震動了整個三甲鄉政府機關大院。

這時,鄉武裝部長梁漢升(因護主有功,後被王日平提拔為漣源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從門外竄進,氣勢囂張地朝他們三人揮了揮拳頭,惡狠狠地喝道:「你找挨揍嗎?我可是海軍陸戰隊轉業回來的!」鄉派出所副所長譚四清也從外面衝進來,咆哮道:「你們擾亂社會秩序,干擾政府的正常工作,我可以拘留你們半個月!」

圍觀的人越集越多,形成了明顯的兩條陣線,穿著西裝或制服的人為王日平等人鼓吹拍掌,而衣著褸爛、面黃飢色的農民則為他們三人助威叫好!後來,戰場由辦公室轉到了機關大坪裡,激烈的口角鬥爭進行了大約兩個多小時,後因天色已晚,雙方才息鼓停戰各自回家。

4月14日早晨八點,三甲鄉機關大院還沒有開門上班,鐵門外已經人山人海了,有老人、有兒童,有婦女,更多的還是青壯年,在這春忙季節裡,三甲鄉農民放下手中的活計,不約而同地趕到了三甲鄉「人民政府」大院。

鄉親們沒有喊任何口號,也沒有做出任何意外的動作,二千多農民似乎很有組織性和嚴密性(記者在調查黃碧卿三人在此時起到了什麼作用時,許多農民幾乎都說是自動來的,後在法院定性時也證實了此次事件是意外事件,根本沒有組織)。他們個個坐在機關大院前的草坪上,等待三甲鄉的官員來上班。

八點四十分,鐵門打開了,守門的老漢死活不讓農民進去,說鄉政府今天放假,農民問為什麼要放假,老漢說是星期天。「扯他媽的鬼謊,今天還是禮拜四,我看他們是不想見我們了,是龍潭,還是虎穴,今天老子到底要瞧一瞧這裡面的把戲!」人群中突然發出驚天的呼嘯,幾十位農民於是擠進了大門。

真所謂「不看不知道,看見嚇一跳」,農民進入大院後,所有的辦公室全部被鐵將軍把門,只有二樓鄉黨委書記辦公室裡面傳出麻雀牌的聲音,農民敲門不答,擂門也不應,有些性急的人甚至於用磚頭砸門也不開,於是農民憤怒了,有人開始用木棒敲擊擺在機關大院裡的公安摩托車,有的開始用紅磚砸著貼在外牆的鈾面瓷磚。

農民在義憤填膺的情況下,找不到發泄的對象,就在機關大院裡進行喲喝吶喊:「人民政府怕人民,這是哪裡的人民政府!」「心中沒冷病,膽大吃西瓜,革命幹部為什麼要躲藏,像老鼠一樣見不到陽光! 」就在這時,鄉外公路上傳來嗚鳴怪叫的警笛聲,一輛嶄新賊亮的三菱吉普車飛馳而至。

從車上跳下來三個人,一個是身著警服的三甲派出所副所長譚四清,手中拿著一隻高壓電擊警槍,一個是身穿高檔西服的鄉武裝部長梁漢升,雙手緊握一根狼牙警棒,另一個則是被孕婦們視為魔鬼的鄉計畫生育辦公室主任梁和建,他把一付精巧的手銬玩得賊響賊響,似乎是在向農民挑戰。三人下車後,站在車旁,對著怒目相視的農民咆哮:「你們想造反嗎?我們手中的傢伙可不是吃素的!」

農民被激怒了,一齊湧到車旁,幾百隻拳頭紛紛砸向了三個道貌岸然的傢伙,電擊槍、狼牙棒、小手銬不知什麼時候全到了農民手裡,警服被齊刷刷地脫了下來,西服被撕成了一塊塊破片,三個傢伙被農民痛打得鬼哭狼嚎,只能跪地求饒。

「昨天我們向他們下跪,今天他們向我們下跪,嘿嘿,人心齊,泰山移!」

「黃碧良被他們抓了,關了,毆打了,今天我們要他們嚐一嚐我們的厲害!」

「兄弟們,拿幾個麻袋來,把他們裝回家,好好教訓他們,看他們還敢囂張不!」

農民一邊怒打恨踢三個黨匪,一邊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討下一步對策(在記者調查中,農民們大多確證這完全是局面失控所造成的),不知何人竟然從人群外拋進來三個麻袋,在大家的鼓躁下,三個活生生的黨匪,就像三隻瘌皮狗一樣被裝進了麻袋。而農民卻開始唱著「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好漢歌》(電視連續劇《水滸傳》主題歌),踏著歡快的腳步,抬著三個沉甸甸的麻袋,然後竟將三個黨匪藏匿在三個不同的山洞裡,由本鄉的農民輪流看管起來。

        四、接管學校、 驅逐黨徒

真所謂一波末平,風浪再起。三甲鄉「教育辦」藉口三甲鄉民辦教師五個月沒有發工資,於是,在「人民教育人民辦,人民教育為人民」這面造謠旗下,三甲鄉所轄的四所村辦小學、一所鄉辦初級中學在五月二十四日發出通知,以三甲鄉人民政府之名義,強令所有在校學生家長向學校捐獻集資辦學經費六百八十元,沒有子女上學的農民竟也被勒令交出二百八十元的集資款。通告中並明令抗交該項目費用者,政府將處以嚴厲的制裁──罰款與拘押。換言之,就是政府要採取專政措施強行榨取農民的血汗,公然地再一次向已經陷入生存危機的農民伸出了魔爪。

本來,每年開學季節,三甲鄉 「教育辦」都要收取數額不菲的集資辦學經費與學雜費,儘管農民很苦,但善良純樸的農民還是勒緊腰帶,願為下一代的幸福付出不該犧牲的犧牲,因此,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農民們到處東借西挪地為孩子們籌措學費。如今,書還沒有讀完,又要交一筆喪盡天良的學費,對於飢寒交迫的農民來說,無異又是一個睛天霹靂。通告一下發,沒有交錢的孩子們只好停學在家,不敢繼續去學校讀書了。於是,農民憤怒了,五月二十六日,三甲鄉所有農民聚集到三甲片管理區老梁村新屋組肖早雲家裡,由黃碧卿、黃主祥、肖早雲主持三甲鄉農民自治協會第二次大會,讓農民討論「孩子要不要讀書,農民要不要生存」這個主題,策劃對付三甲鄉教育辦非法收取高額集資款的辦法。

「我們農民自已辦的學校,為什麼要政府來統治管理!學校的房子是我們自已節衣縮食蓋的,學校的桌椅用具是我們自已出錢做的,學校的老師(民辦教師)也是我們花錢雇佣的,但是我們農民的孩子為什麼不能自由上學!」一個中年漢子激動得不能自已,他憤怒的表情感染了所有在場的人。

「對!肖孚清說得很正確,學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頭、每一張課桌無不是我們農民流血掉汗換來的,但我們卻管轄不到學校的任何事,老師很苦,我們不怪他們,他們也已經五個多月沒有發工資了,但我盤算了一下,將每一年的集資費與學校足足可以養活每一個老師,盤活每一座學校,甚至於還有剩餘與積累!」肖早雲本是三甲中學教師兼學校後勤組長,對學校的管理體制與內幕很甚瞭解,他用堅定的語氣肯定了那個肖孚清的看法!

「我們一家的生活費一年只有八百幾十元,而學生每一期的學費在400至500元,初中高達千元以上,換句話說,一個學生一年的學費竟花去了我們全家的生存費,這還不包括建校集資費和辦學集資款。我們供不起學生,更供不起教育辦的『革命幹部』,我看村辦學校與鄉辦中學是不要辦了,我們的孩子也不要讀書了!」看似年紀已近老態,而實際只有三十四歲的婦女梁麗芬悲淒淒地訴說道。

「你他媽的窮瘋了,正是我們農民沒有知識,才受到酷吏與惡霸的欺凌,同時,正是因為我們沒有文化,我們伸冤和控訴也道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此,孩子們一定要讀書,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父輩們的艱辛與社會的黑暗,在他們長大的時候,用他們的文化來為我們謀真正的幸福,更為我們寫下悲慘的歷史,來教育後人。」有人又這樣慷慨激昂地說。

大會進行得非常激烈,氣氛也顯得格外沈重,雖然大家爭得面紅於赤,但還是答成了一個共同的看法--孩子個個應該讀書,但集資款一分不交!

「我們頭上現在壓著三座大山,一座大山是土皇帝的淫威,一座大山是官僚政府的權勢,更厲害的大山是共產黨無法無天的政策,在這三座大山的壓迫下,我們農民也就沒有了生存之路。同樣,學校也沒有出路,土皇帝們的少爺小姐、三舅四叔、六姑七奶被安排到學校、教育辦,名義上是吃皇糧,實際在吸我們的血,是我們用鮮血與汗水在餵養著他們,但他們仍舊不知足,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學校的權不奪過來,我們的孩子們將墮入萬劫不復的災難中!」 黃碧卿突然老淚縱橫地對他的鄉情們說道。

「大家同不同意把村辦、鄉辦學校管理權奪過來,讓我們自已管理自已,驅逐土皇帝們的親戚,辭退那些黨匪惡霸,如果同意,大家舉手!」黃主祥在會場上高聲倡議。

「同意!」「同意!!」「同意!!!」隨著震天於地的呼喊聲此起彼落,幾千雙手齊刷刷地揚得天高。

翌日八點,三甲農民自治協會組織三百多農民首先衝進財溪村富民小學,把學校招牌取下來,把準備好的「三甲農民自治學校第一完小」的大紅告示張貼在校門口,並勒令學校校長梁和平(梁和建之弟)立即離開學校,並動員學校的其它領導、特別是黨員幹部成員自動退出學校。

肖早雲宣布民辦老師和分配來的大學生照常上課,並通知他們的工資從本月始加薪八十元,其福利待遇全部與國家公辦學校一樣,工薪每月由農民自治協會無條件地發放。聽到這意外的消息,無權無職的老師們不僅驚訝不已,而且高興得不能自已,他們紛紛給前來助威的農民倒水、讓座、敬煙,其實老師們都知道,與其說他們是國家的教育工作者,倒不如說是官僚們的「賣身奴」。在工作中,他們從來沒有享受到任何自由,也沒有得到過絲毫的尊重,更沒有獲取應得的報酬。因此,當農民當眾宣布三甲農民自治協會決定時,他們禁不住向農民雙手捧拳連連致謝,並支持三甲農民自治協會接管學校。

這就是人心。

黃碧卿站在高高的土台上宣布 「三甲農民自治學校第一完小」成立時,全場歡聲雷動,失學的兒童,被逼回家的學生重又回到了學校,他們也許是激動萬分,也許是興奮極致,和家長們興高采烈地在土坪上跳著不倫不類的舞,共同歡呼,共同慶賀,其場面顯得異常的熱烈。

與此同時,梁和平攜肖玉湘、黃春生、劉南兵、譚然良、胡艷麗(六人全是黨員)和胡星雲、梁煥新、梁代彬(三人為黨乾子女)慘然離去,梁和平在離開時,竟敢朝著黃碧卿高聲喝道:「我胡漢三是一定會回來的!」

果不其然,「胡漢三」回來了,不僅胡漢三一個人威風凜凜回來,而且還帶來了一個百多人組成的工作隊(農民們說是還鄉團)。

漣源市人民政府在聽到三甲農民自治協會竟敢在自已的眼皮下接管學校、驅逐黨干,不禁大怒,立即上報婁底市行政當局,於六月九日組成了由民政、司法、公安、法院、防暴、教育、文化等部門的工作組,由婁底市政法委書記譚顯棟(因涉案黑社會大案,2001年被審查至今)親自帶隊轟轟烈烈地開到了三甲鄉。

首先,在鄉間公路上、村院裡、市集中張貼《嚴禁成立非法組織,打擊違法犯罪活動》的緊急通告,六輛宣傳車上高懸著十二個大喇叭,連篇累牘地宣傳緊急通告,工作組分成五個小組進住自然村組,挨家挨戶地進行宣講工作,名義上是解釋政府政策,其實,是由公安、法院、防暴組成的特別分隊護送梁和平回到學校。

在強大的專政機器面前,黃碧卿、肖早雲、黃主祥毅然走進了工作隊辦公室的大門。

「依照憲法,公民有言論、結社、集會的自由,你們為何要取締?」黃碧卿責問。

「田地可以由農民承包,工廠可以由工人承包,學校怎麼不能由老師承包呢?」黃主祥怒問。

「村民可以自由選舉村長,主席可以由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為什麼學校不能搞民主選舉?」肖早雲憤斥。

婁底政法委書記譚顯棟無言以對。但他不愧是一個老到的政客,他避其鋒芒,陰陽怪氣地說:「成立組織必須經民政部門審批,你們是知識份子,想必連這種知識也不會不懂吧!學校更是一塊淨土,來不得半點污穢,農民自治,恐怕不是用大糞小便就能養活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對牛彈琴空枉然。當黃碧卿、肖早雲、黃主祥三人剛要離開時,門外已經站列著警戒的防暴隊員了。於是,三甲農民自治協會的領導成員全部失去了自由,他們當場被工作組扣押。然而,不知為什麼,一個堂堂的政法委書記竟然「忘記」辦理法律手續,2002年7月,律師在黃案中竟無法查到有關此事的任何法律檔案。

1996年6月28日,黃碧卿正式被拘留審查,肖早雲、黃主祥被監視居住。7月1日,三甲鄉辦中學、村辦小學全部恢復原來的體制,三甲鄉的集資辦學通告仍舊有效,於是,三百多名無辜學生仍舊回到了田間而無學可上。

胡漢三們真的回來了,三甲鄉的土地上處處瀰漫著恐怖的狼煙。

          五、暴風驟雨前的戰鬥

湖南人性格是異常堅韌的,連德國地理學家希霍芬在十九世紀考察中國時,也不得不嘆服湘人的氣質:「中國軍人主要產生於此,很多將軍也出生在湖南。而這些才華出眾的將帥都是一些不畏死、不懼強的農民。忠實、正直、強烈的自我意識,加上粗獷、反叛之心,更是該省人民的性格特徵。」

三甲,更是湖南人特性的集合,勇猛、彪悍的精神曾使這塊熱土上誕生過無數位國民黨高級將領,像梁化中、梁之六、梁漢凡。尤其以梁化中所領導的「三甲梁家軍」,為抗擊倭寇的入侵,曾在潭寶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為漣源市免遭日本軍隊洗劫而成為民族英雄。因此,三甲人才成了漣源的驕傲。

1996年七月開始,三甲人又成了漣源市矚目的焦點。

7月12日,當婁底市工作組正在三甲鄉清查農協會員時, 208國道漣邵路段被切斷了,數以千計的農民把柏油路挖掘成四米見方的大坑,並在兩旁的榕樹樹幹上貼上了「草民小命如韭菜,官府惡吏死勁踩,農民求生無活路,大家齊心毀馬路」的標語,導致交通繁重的國道被迫中斷三天三夜。在此過程中,三甲農民自治協會已經改喚為三甲鄉減輕農民負擔協會,並制做了四百黃、白、紅、藍大旗,在每面大旗上順序書有四個大字:「三」、「民」、「主」、「義」 (後在黃案定罪時,竟被誣陷為反革命組織)。

其實,這四個大字有著雙重的意義,一是黃碧卿成立農協會就是在倡導「三民主義」。二是在行動中,這四面大旗卻有著不同的內涵:黃旗上的「三」字是代表三甲鄉的人民,因為黃、梁二性是三甲鄉兩大族系,而白旗上的「民」是代表廣大市民,因為三甲鄉起事必須依靠人民支持。紅旗上的「主」則是要求現任政府官員暗中支援三甲農民的正義行動,藍旗上的「義」,顧名思義,就是要求全體農民要以「義勇」之精神,相互幫助、相互救援(在以後的行動中,這四個大字真正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漣源市人民政府立即感受到了前所末有的恐懼和疑惑:黃碧卿、肖早雲、黃主祥三個「主犯」在囚,工作組正在進行嚴查嚴打工作,為什麼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還會發生這樣幾千人的「群亂」事件,三甲農協會組織為什麼還敢於這樣囂張呢?

政府立即調動全市的警力到三甲進行鎮壓,但執法人員還沒有到,農民已經回到家裡悠然自得地喝著茶、搖著扇子納涼了。頗有些「來無影,去無蹤」,使政府處處有草木皆兵之感。

8月12日早晨五點,湘黔鐵路三甲段被一群婦女用黃色的警戒旗幟所阻,列車在遠方一見到這些警號,必須立即緊急剎車。此時,立刻便有四、五十位婦女跑向這趟列車,車身上貼滿了「三甲農民真苦,漣源官府真黑」、「應該讓全中國人民都知道政府盤剝農民的真相」、「三甲農民自治協會是合法的!」「反對政府鎮壓農民組織」等標語。她們還向旅客遞上了一張張宣傳單,上面寫有「三甲農民自治會」成立的經過與黃碧良被害的真相。列車在停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又重新啟動前行,在車輪剛剛轉動時,列車突然鳴了三聲汽笛,以示火車司機對三甲農民的支持……如今的中國人,誰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漣源火車站震驚了,立即報告懷化鐵路局與長沙鐵路局,鐵道部門立即責令地方政府必須維護鐵路安全,漣源市人民政府立刻發出嚴禁令,嚴禁令強調對擾亂鐵路的犯罪份子要實行嚴厲制裁。可是,三甲「鐵路游擊隊」的農家婦女們,就好像是天兵天將一樣,使一輛輛呼嘯而至的列車,一到三甲地段,就「自動」地停了下來。從此,「三甲農民自治協會」名噪大江南北。

三甲農民無畏強暴的行動使漣源官場發生了強烈的地震。在這一個月裡,漣源市委、政府、人大、政協領導班子接二連三地換了人,在無人敢任漣源市委書記之後,婁底市只好從新化縣調來一個文盲出身的陸家康出任漣源最高領導。政府走馬燈式的換將,竟給了三甲農民無窮的「鼓勵」與機會。

8月29日,三甲農民在市府前舉行第一次大遊行。十點鐘,太陽高照,暑氣逼人,然而,三千多農民打著大書著「三、民、主、義」四個打字的黃、白、紅、藍四面大旗,頂著炎炎烈日從漣源市交通路、紅旗路、新建街陸陸續續地向市政府聚集。農民們呼喊著獨特的口號,高唱著本土口音的花鼓調,引得市民紛至沓來。

也許是領教了三甲農民的厲害,三甲農民遊行隊伍還沒有抵達市政府機關大院,漣源市勿勿忙忙地就調集了全武警中隊的官兵把守大門,把沈重的大鐵門關上,嚴禁遊行隊伍與市民進入市府。

然而,數千農民與市民圍坐在市府前的大操坪外,三個人一夥,四個人一群,秩序井然,就像是在開一個聯歡會。市民們則以非常熱心的態度歡迎農民們。不久,一個激動的場面便開始了。

在一片歡呼聲中,三甲農民把手中的一面白旗交到了一位市民手中,在交接過程中,三甲鄉洪水嶺村村長黃偉站在高高的點將台上,大聲地向圍觀的人群喊道:「農民和工人是社會流血流汗貢獻財富的群體,但是,政府不僅以國家的名義剝奪我們獲取利益的權力,還大肆侵害我們應得的利益。我知道,工人兄弟在改革開放中,不僅沒有受到絲毫的好處,反而遭受到下崗失業的迫害,我們都是中國最悲慘的群體,我們來到市府,革命幹部害怕我們,不准我們申訴,因此,我需要工人的支持,需要廣大市民的支持,我們來市裡不容易,請你們接過我們的大旗,為我們助威,為我們吶喊,為我們伸冤……」

這時,只見漣源閥門廠下崗工人譚德仁沉沉地走到前臺,莊嚴地接過黃偉手中的白色大旗,正色道:「我代表漣源市民接過這面大旗,等於代表市民接受一種正義、一種企盼。我們為國家、為共產黨奮鬥了大半生,換來的卻是一無所有。為國謀福,做出犧牲,我們無怨無悔。但官僚們為把國家財富據為已有而害民,共產黨更為謀天下之財而施暴政,以怨報德,這是我們工人與農民永遠不能答應的。因此,我願付出我個人的犧牲,同時,我希望市民大眾也能做出犧牲,為我們自已,也為了我們農民兄弟,一起把這面大旗高高揚起,一起奮鬥在同一條戰線上,共同為自由、平等、公正而努力!」

大操坪沸騰了,真正是旗旛似海,歌聲如潮,市民與農民們全都沉浸在一片激動的「波濤」聲中。

         六、野火秋風斗古城

中國的腐敗,不僅僅是官僚政府的腐敗,而是社會制度、意識形態和組織結構諸方面腐敗的大結合。在這種腐敗的摧殘下,農民自然成為最受壓迫的階級。然而,中國又是一個小農經濟勢如汪洋大海的國家,如果繼續維繫榨取農民血汗之政策,繼續維護當代專制統治者的利益,不徹底解放農民,不砸碎殘暴國家機器,那麼,導致官逼民反的農民起義將如秋風野火,勢如破竹… …

1996年11月13日,這是一個最平常的日子,卻又是一個秋風蕭蕭的季節,一個風暴即將來臨的時刻。

上午七時,從漣源荷塘鎮開往蘭田鎮市府所在地的第一輛客車抵達了五馬廣場,從車上走下來六十多位衣著褸爛的農民,人人手裡持著一根五尺許的木棒,身背著一個黃色軍用包,裡面裝有飲用水、乾糧和宣傳單。

此後,每隔半個小時左右,五馬廣場就有一輛相同的客車在此停站,載來的便又是像剛才那樣的農民們。

五馬廣場是漣源最漂亮、最繁華的商業區,也是漣源市重要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之一,這裡平常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可在不到三個小時時間裏,因成百上千的農民來到了這裡,竟使得貫有的熱鬧氣紛有些顯得壓抑與沈重。上百家商店的老闆開始用警惕的眼光注視著這些不速之客,但農民們卻卻坦然地對他們說:「我們今天是到市政府請願,你們大可不必驚慌,如有時間,請你們也能為我們助威與吶喊!」

蘭田三角坪,是一個農貿市場,成千上萬的市民與農民在這個地方進行交易與活動。在平常,這裡人海如潮,果蔬壘山,可今天早晨,卻沒有一輛運菜車輛抵達這裡,大坪上顯得空蕩蕩,那些喜歡早操完之後順便帶菜回家的家庭主婦,卻不得不空手回家。特別是上午八點整,突然有四輛大型黃河牌客車在這裡停了下來,三百多位裝束奇特的農民立即下了車。他們一個個黑衣黑褲,頭戴一頂爛草帽,手執一柄月牙型的鋼板,背著一個橘紅色的小挎包,裡面同樣裝著飲用水、乾糧和宣傳單。然後,每隔一小時,這四輛大型客車便循環往復地載來一批又一批農民,使這裡頓時成了農民的天下。市民非常驚異,開始紛紛打聽他們的來處與事由。而他們一概答道:「我們來自金石鎮與灌眉鄉,今天要到市政府進行請願活動!如有時間,也請市民們為我們擂鼓助威!」

與此同時,漣源火車站、汽車東站、南站、芙蓉廣場等交通站點,來自毛坪鄉、島石鄉、大塘鄉、溪水鄉、六畝塘鎮、楓坪鎮、橋頭河鎮、伏口鎮等地的農民都紛紛在此下了車,他們也是個個背著一個口袋,裡面裝著飲用水、乾糧、宣傳紙品,手裡有的拿著木棍、鐵鏟、有的持著篇擔、鋤頭。

此後,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農民,轉瞬間便秩序井然、有條不紊地向著光明山市政府所在地彙集了。

九時許,漣源市公安局、交警隊、武警中隊在同一時間裏接到了市政府的緊急命令:「派出強有力的干警隊伍,在通往各鄉鎮的主要公路和婁(底)漣路、漣邵(陽)路、漣新(化)路設置路障,勸阻農民進城,動員廣大農民自動回家!」

十時,漣源市人民政府成立以武警、公安、司法、行政、交警、城管、衛生、文化為主的聯合指揮部,並速報婁底行署,要求增派力量給予支援。

然而,一個波瀾壯闊的場面,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和一個風聲鶴唳的場面,卻眼看著就要來了……

在蘭田辦事處四周進城的公路上,警笛嘶鳴,警燈閃爍,荷槍實彈的警察在阻擋著進行的車隊,成千上萬的群眾被公安武警截下車,但無論是農民、工人、商人,還是婦女、兒童、老者,皆在力拚,皆在抗議,竟使外城陷入一片混亂。正在城外的農民乾脆放棄坐車,紛紛步行著向城區前進,政府的阻撓行動只能流產了。

然而,在通往婁底、泠水江、新化、雙峰的公路上,一輛輛警車正在趕奔蘭田,一輛輛裝甲車也正在轟隆隆地扑向古城。警車上載著武警、防暴、特警隊員,並配有六隻德國狼犬,裝甲車上伸著高高的雷達天線,架著錚亮錚亮的機關鎗,彷彿是在奔向一場現代戰爭的戰場……

十時三十分左右,從東南西北湧來的農民終於在光明山大操坪彙集成了一股強大的洪流,衝向了鐵門緊閉的市政府。

人民路、五馬廣場、交通路、三角坪的商家全部關門停業。漣源閥門廠、工具廠、冶煉廠、湖南煤礦機械廠、湖南華達機械廠湘中分廠全部放假。

因此,工人來了,商人來了,打工者來了,老闆們也來了。

於是,老人送來了茶水,婦女捧來了橘子,兒童也抬來了橙椅……

此時,光明山雖然人山人海,怒濤掀天,但還是有著嚴密的組織性,秩序並沒有混亂,而三甲鄉的農民,卻在這人海中,已成為核心中的核心。

黃主祥、肖早雲正在忙前忙後地指揮著示威者的行動,他命令將「三」、「民」、「主」、「義」四面大旗插在光明山四個不平的角落裡:

在黃色「三」字大旗下,三甲鄉、六畝塘鎮、毛坪鄉的農民聚集在一起,呼喊口號,張貼標語,散發傳單;

在白色的「民」字大旗下,成千上萬的下崗工人、失業市民組成「慰勞隊」、「宣傳組」、「通訊隊」、「聯絡站」,以為一萬餘名農民解決後顧之憂;

而紅色「主」字大旗下,有許許多多的老人(大多是一些退休幹部、勞動模範、先進工作者)圍在一起,商討示威方案,且有不少幹部模樣的中年人,也走動在其間,進行秘密地鼓動工作,其中就有公安局副局長劉長河與人民法院副院長黃佐富;

而藍色「義」字旗下,則彙集了漣源各鄉鎮的農民,猶如一片人海……

十一時,在光明山左側「三」字旗下突然爆發出了一片驚天於地的歡呼聲:「讓人民真正當家作主」和「真正的人民政府萬歲!」的口號,一時間猶如萬鈞雷霆滾過了光明山頭。在群情激昂之中,肖早雲和黃主祥高高揚起了一幅碩大的標語《官僚政府從此休矣!》,在又是一陣滾雷似的呼喊聲之後,他倆便站到凳子上,開始舉著電喇叭宣讀《示威宣言書》:

「……毫無疑問,我們今天的行動是被迫、被逼的無奈之舉,身為草根百姓,誰不盼望國家穩定,誰不希望社會安寧,但是,我們農民已經沒有任何活路可走,……我們一年又一年在痛苦與失望中渡過,我們一月又一月在掙扎與呻吟中熬煎,等不及了,熬不過了,只有行使憲法賦予我們的權力,進行最後的抗爭,進行正義的示威,讓政府知道我們農民的力量……

「抗議政府以黨的利益為名,行掠奪民眾利益之實!抗議官僚惡吏搜刮民脂民膏、盤剝侵害群眾……

「我們示威的目的是明確的,讓農民覺醒,讓大眾團結,讓社會前進,使政府畏懼,使官僚害怕……

「縱使我們被拘押、被逮捕、被暗害,但我們不怕、不恐、不懼,我們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讓我們的淚,我們的血,換來民眾的新生,換來子孫們的幸福,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

        七、掃蕩市政府,砸爛書記家

數萬示威者正在認真傾聽肖早雲、黃主祥《示威宣言書》之際,從婁底、雙峰、冷水江、新化調來的武警、防暴、消防隊伍開到了光明山。

位於市政府左側的市廣播電視局六樓上安放的高音喇叭開始連篇累牘、循環往復地播放市政府《告全市人民書》,在三樓、四樓的窗口裡不時閃爍著鎂光,人們知道,這是特務們在拍照。位於右側的市賓館樓頂上架著高倍望遠鏡與攝影機,幾個閃動的人影時隱時滅,老百姓知道這是具有特殊身份的記者在攝錄現場。與此同時,漣源市消防中隊的武警在市府內已接好高壓水槍,應急武裝民兵則分隊在機關大院裡壘起了路障,並設好高壓電網,本市的公安局、武警中隊、防暴小組正在圍著市府重要辦公室「流竄」。

外地警車鳴著尖叫的警笛,呼嘯地從人民東、西路逼進,在距離市府還有四百米路程時,警車與裝甲車被人海阻塞在市五交化公司門口。人群裡,竟然衝出一位中年婦女,手拿著一個五鎊重的大錘,死勁地向著警車砸去,然後又用腳踢著警車前的探照燈。她橫眉冷對嗚嗚怪叫的公安車隊,冷漠地鄙視著閃爍的警燈與警笛,警車被迫停了下來。她就是五交化公司下崗職工劉星雲,一個烈士的後代(其父曾為國民黨抗日將領,在中共肅反時被鎮壓)。

這時,有三個如狼似虎的特警隊員終於縱身從車上跳了下來,二隻德國狼犬亦尾隨著他們扑向人群。一剎那,人群驚叫著,拚搏著,狼犬被激怒了,眼睛發著幽光,口裡嘯著猩紅的舌頭,張牙舞爪地就要向人群扑去,頓時,車前的四五個人被撲倒在地,立即便被狼犬撕咬著、扑騰著,但特警隊員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制止手勢,而是在縱容著狼犬的肆虐與瘋狂。但是,後面的人卻前仆後繼,像潮水一般地湧到公安車隊面前,一邊大聲地呼叫著「公安公安,人民不安!特警特警,百姓跳井!」的辛辣民謠,一邊開始用手中的棍子、磚頭擊打狼犬,迫使特警只好牽回了狼犬。

場面終於開始失控了。光明山的示威者在聽到五交化公司發生狼犬咬人的慘劇之後,立即開始了反抗行動:抗議人群分成三個縱隊,由「民」字旗下的市民圍攻進城警車,由「義」字旗下的各鄉鎮農民阻擋人民路、交通路、文藝路、紅旗路的交通,對過往車輛實行強制扣留,由「三」字旗下三甲鄉的農民發動向市政府進行首次衝擊──

只聽「啪」、「轟」兩聲,光明山十字路口的一輛挂有湘A-448201的小轎車被掀了起來,小轎車悠晃悠晃地搖了幾下還是平靜了下來,卻嚇得坐在裡面的《婁底日報》記者面色剎白地從裡面逃了出來。

「砰」地一聲,一輛公安摩托巡邏車突然被點燃了,熊熊烈火衝天於起,駕駛這輛摩托車的蘭田派出所幹警黃昊,被火焰嚇得爬地逃竄,其狼狽不堪的表情逗得許多群眾哄然大笑。然而,廣場上立即黑煙瀰漫,充滿著恐怖的氣氛。

「衝啊!」在肖早雲的鼓動下,示威人群開始講究戰法與策略了。他們把被扣留的小轎車,一輛輛地推向市府,而人群則躲藏在後面,慢慢地逼近市府大門,而高壓水槍在這些龐然大物的威脅下,已完全失去了作用。

這時,有人開始爬圍牆,砸大門,藏匿在市府內的武裝民兵則開始向這些膽大的示威者拋擲石頭,許多農民和工人負了傷,有人從牆上被砸得摔了下來,有的被砸得頭破血流。但是,人潮還是無情地向市府淹去……

中午一時許,市府大門終於被砸開了,成千上萬的群眾在一片歡呼聲中湧進了警戒森嚴的機關大院。不知什麼原因,也不知有什麼奧秘,市府機關大院裡的革命幹部與武裝人員,就像地鼠般地突然消失了,高幹家屬樓也是人去樓空……

於是,在無任何阻撓下,示威者的掃盪開始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市委書記陸家康的住宅。

在常委樓二層,三甲鄉農民踢開了陸家康的防盜門。當人們進入漣源市最高領導者的住宅時,不禁使農民義憤填膺,這位上任不到三個月的市委書記,卻已經是金銀滿櫃、寶貝如山。農民把一個足足五公斤重的觀世音純金菩薩從保險櫃裡搜了出來,抬到了市委辦公室的門口,引得圍觀的群眾嘖嘖稱奇。這時,不知哪個人在人群裡大聲喊道:「我們到了阿里巴巴的寶洞裡了,快去搶啊!」人群轟然一聲便超前擁了過來。

進入機關大院的農民看到異常混亂的人群正在湧向常委樓時,立即組成一百多人的糾察於維持秩序。黃主祥在大坪裡向潮水般的群眾大聲喝道:「我們不是土匪,我們不搶任何東西,把這些贓款贓物搜出來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見識見識,請大家要好好支持我們的行動!」

陸家康剛剛置辦的緬甸高檔紅木傢俱被挪出了裝潢豪華的住宅,義大利真皮沙發被農民抬到了常委樓下,一個亮晶晶的水晶球,二顆透著五彩繽紛的夜明珠,三十五瓶法國人頭馬酒,二件極品白沙煙,一瓶真正用虎骨釀成的酒,六根白裡透紅的高麗參,一支完美的鹿茸,八隻勞力士手錶,全部被搜了出來。令農民遺憾的是沒有搜到任何現金與有價證券,所有被搜的東西,農民一一登記在冊,用一張白紙張貼在大門外,以示清白。但事後,政府竟賠償陸家康損失十八萬餘元。

市委書記家被洗劫一空後,幾個有文化的農民便在他家牆壁上用毛筆盡情的塗書道:

「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種紅薯。」

「農民大哥在此一遊,多謝書記盛情款待。」

「昨天忘恩負義,今朝家破名滅 」……等等。

還有幾個農民的小孩子竟然在席夢思床上撒了尿,弄得臭燥熏天。

然而,筆者與老百姓始終不能明白的是,與陸家康一牆之隔的市長高超群家竟然絲毫無損。

那些被農民抄來的高檔家當、希世珍品,全部作為戰利品,在市府機關大院進行展示。與其說,三甲農民在展覽這些贓物,倒不如說是在鼓動著人民的憤怒。因為成千上萬的群眾,在看到這些東西時,無不氣得發抖:「這些狗官,我們前世三代都無法看到的東西,他竟然擁有這麼多,這麼齊!一個小小的縣衙門芝麻官,竟然比大清皇朝的和坤還富貴、還奢侈!真正是共產黨的天是黑暗無比的天,難怪我們老百姓無法生存啊……」

示威者與圍觀民眾都被激怒了,他們不顧三甲農民糾察於的阻攔,紛紛用磚頭向這些東西砸去,並且有人企圖用汽油點燃這些東西,使這些名貴的寶物化成灰燼。但是,三甲農民還是不顧一切,拚命地維護著現場,他們大聲地呼喚說:「這畢竟都是人民的血汗錢,只是被狗官所霸佔、所侵吞,我們要毀滅的不是它們,而是共產黨的貪官污吏們!」

抄滅市委書記家之後,因三、四萬農民沒有見到任何中共官員,致使農民的情緒更加激動起來,於是,他們衝進政府機關,開始拿著政府的窗戶、桌椅、沙發出氣,嶄新的隔音玻璃被砸碎,高檔紅木辦公桌椅被砸爛,真皮義大利沙發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皮帶……停在大院裡的小轎車、警車更成了襲擊的主要對象,新華社湖南分社婁底記者站的桑塔拉2000型豪華車被砸成了一團廢鐵,漣源司法局的三菱小麵包被掀了個四輪朝天,特別是本市公安、法院的三輛吉普車,已經被人放火焚燒成了一堆黑煪煪的爛鐵……

政法委辦公樓是一棟別墅式的洋房,因為它的敏感性,其地理位置建在大院裡西側一個不很顯著的地方。在平常,普通百姓是斷然不敢獨自上那裡去的,但是,現在,卻有幾百名示威者一齊湧到那裡,把森嚴的帶電防暴捲閘門砸了個稀巴爛。衝進去的三甲鄉農民,就更要發泄自已的怒火了,他們把一尊昂貴的五駿銅雕砸碎並投進了衛生間,使下水道阻塞,然後打開水龍頭,使龍王爺大發神威 ……

市信訪辦位於市府傳達室左側,因與大門緊鄰,受到的損失最大、最慘,不僅招牌被焚燒,而且裡面的辦公設備與檔案資料全部化為灰燼,農民大多在這裡方便,屎尿成河,臭氣熏天,似乎泄盡了他們對這個虛偽無恥官僚衙門的痛恨之情……

農民很是滑稽、也很幽默,他們還把家屬區餵養的幾百隻狗、雞放出來,使莊重的政府機關立即成了一群「畜牲竄動」 的地方……

暴動一直延續到夜晚六時,在太陽落山之後,來自各個鄉鎮的農民才自動地撤離了。而來自外地的警車與警隊,也只有在「三」、「民」、「主」、「義」四面大旗消隱之後,才敢於進入現場,進行「清場」……

          八、秋後算賬的結局

當代湖南三甲農民大起義不僅使中共層層專制政權驚惶失措,而且為了不產生「連鎖反應」,特別是不造成「總崩潰」 的及早來到,他們非但死死地封鎖了新聞,而且痛苦地「隱忍不發」,直到三年之後,他們才為了預防更新一輪、甚至是全國性的農民大起義和工人大罷工的爆發,而決心 「秋後算總賬」了。

在三甲農民大起義之後第三年,即1999年3月,漣源市政府對「犯上作亂」的「暴徒」黃碧卿、黃主祥、肖早雲終於進行了開庭審判,並以擾亂社會治安罪、綁架人質罪、反革命煸動罪(其罪名早就被中共廢除)、非法組織罪判處黃碧卿有期徒刑十三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罰款 1500元。以擾亂社會治安罪、綁架人質罪、非法組織罪判處黃主祥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以擾亂社會治安罪、非法組織罪判處肖早雲有期徒刑十年,剝奪政治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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