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被處決的校長---劉步繁

只要在網際網路與國家圖書館的資料庫裡隨便搜索一下，便會湧現太多的名人。開明大氣的廣東先驅者們為中國的進步，作出可歌可泣的貢獻。

有一個人，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他。在中國大歷史名人的星空中，他不是星級人物；他是一個好人，一個民國時期鄉紳的模範。在方園幾百裡的縣城，他是一個名人。他就是民國年間廣東省級名牌；紫金縣中學的老校長。他叫劉步繁。

劉步繁不是清未山東的武訓。但他是當年唯一放棄更好前程，「傻乎乎」地跑回窮山惡水的粵東地區，紫金縣教書的「廣東武訓」。

他聰穎好學，節儉樸實。是書香園成長的；後經嚴格篩選；千里擇一地考入國家大學勤書苦讀學子。

在那個匪亂迭蕩的舊時代，央牌的大學生真是少而又少的「珍品」。他們或出東西洋；或投筆從戎；或從政；或留校教書；或去南洋、上海經商…

劉步繁畢業後謝拒了親友、老師、同學的安排！那都不去！要去一個交通極為不便，都是盤山小路；生活物質相當稀缺…十萬大山裡的一個小縣城。

親友們勸他：步繁呀！好馬配金鞍；你的成績、才華那麼好。應用在當用的地方；回那種地方…？豈不是名玉當石鐮了…？

劉步繁說：家鄉夠窮啦！鄉親們世世代代地貧苦著…讀書不容易。多少年來，優秀的讀書人一畢業都往省城，京城跑。家鄉的孩子們由誰來啟蒙？又由誰救助…？

無奈的多年同窗只好講：步繁呀！步繁！你真是一個「不凡」的教書先生。有你受的…！

劉步繁就這樣：在世俗與高貴之間；騰達與清苦的命運關口，他選擇了後者。

不凡就是不凡，他在簡樸的校園裡牛一樣地耕耘；他省吃儉用，救助一個又一個貧苦的學生；也栽培了一批又一批同樣返鄉間小學教書的青年；每年也向省城京城送去一批又一批學生；他當上校長，這一當，就當了幾十年。當到持拐、蹣跚、白髮之年。

他的學生近及南中國遠至南洋…有的在國軍中擔任要職；也有的在共產軍隊裡縱橫東西…。他是粵西的一顆星，老百姓把他當作「耶穌化身」。口碑太好了，連侵華的日本憲兵與山裡的土匪也不敢傷害他。

有一日，山那邊傳來消息…共產黨的部隊快打過來了。省城和香港的同學派人捎信給他：「步繁，走為上計…趕緊來港…上海武漢早己淪陷了！什麼樣的名人、官人、商人都如潮逃亡香港…」。

「不凡」在命運的轉折點上又「不凡」地固執一次。

有一日，國民政府任命的縣長和一營守軍，憲警撤走…。失去政府的無人管理的縣城亂了起來…縣裡太平紳士們和商會社團的長輩找到步繁：老校長呀！只有靠你啦！請你帶頭維持秩序…也請您勸進城的共產黨部隊不要擾民…！

劉步繁真是一個一身錚骨又太自信的書獃子。

我，一個年邁書生從來不參國共政治，誰能奈我！

他鋪開大紙，提筆書寫了一份「安民告示」請縣城百姓不要抵抗共軍進城…
同時在城門口公告欄上也寫了一份「告共產黨軍書」書示：本城己無國家守軍，請勿擾民…

這是1949年的深秋。一日，縣城朝北方向的盤山道上，響起激躁的馬啼聲…碧綠的山腰裡升起米黃色的沙塵霧…偶爾有槍聲響起…

全城人的心都跳的厲害，許多人掩門躲在家裡…

劉步繁要去城門口。

鄰居們和全家人跪在地上求他：老爺呀！您躲起來吧！要麼趕緊跑上山…

步繁寧死不從。老人拿起一根竹竿，繫上白布，舉著走到城關迎接大軍…

騎馬荷槍的大軍進城了；劉步繁組織鄉親鞍前馬後地伺候這一堆子北方軍。大軍也誇獎這位不凡的老夫子。滿臉鬍鬚的軍管會主任在大會上講：劉步繁是一個好同志…革命需要他…

步繁高興…又忙碌著學校復課和開課後的教學。

大軍又朝南開發…城裡也留下了共產黨的幹部，他們臨時招來參加革命的農民充當執法的武裝。

第二年五月裡的一個上午，步繁正戴著花鏡在學校伏案批卷。一個本地新入黨又新上任的幹部，帶著二個持槍的解放軍士兵，將步繁校長用麻繩反綁雙手帶走…

倚半山坡而建的美麗校園，依舊書聲朗朗，學生們正在大聲地背誦新印的課本：「萬惡的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是大救星毛主席和共產黨把鬼變成人…」

老師們和老校工們含淚為老校長送行…他們以為，過幾天他會回來的…

步繁在年輕士兵的看押下，一步、一步、又一步地邁下近百塊青石板砌起的台階。當他向下走完最後一個台階時…老人回過頭來朝二位士兵慈祥地微笑了一下。停了一下，舉首深情地望了一眼仍在教學樓陽台上為他送行的同事…

帶著微雨的山谷清風穿過一排排，老人在二十多年前親手種下的木棉樹；揚起稀疏的雨珠；挾帶著雨一般的；五月裡才鮮紅的木棉花辨向老人紛紛飄下…。

老人終於沉默了。

也許，他的耳邊又響起當年同學的聲音：步繁兄：別回去…！步繁：快來香港…！

幾天以後，一張寫著許多人名的將被立即處決的告示，不歪不斜地粘貼在老校長曾貼過的佈告欄的位置上…

他的名字寫在第一排第一位…。

他被埋於何處…？至今無人知曉…？

他就這樣無聲地消逝了…

自那以後的五十五年以來，除三年大飢荒和十年動亂，紫金中學每年都舉辦隆重的校慶…

四海來賓；八方賢客；桃李相簇；高朋滿座…一屆又一屆的校友在一屆又一屆校長帶領下，唱著校歌；聽著動心過電的演講…

沒有人提起老校長…以後也沒有人提起老校長…

也無人知道，這一所近百年的名校，歷史上曾有這樣一位真正不凡的「教父」…

也許是，那些起伏在挺拔參天木棉樹林後面的青山才知道：中國有一個劉步繁！他不應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

2006.5.12
此文於2006年05月12日做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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