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紐約大停電

昨天剛從涼爽的舊金山度假回來，才知道紐約前幾天經歷了滾滾熱浪，有些地區一度停電，至今仍有上萬人處在盛暑無電的煎熬中，使我想起了那大停電的一幕。

紐約是美國最大的金融、商貿、文化中心；是繁華美麗、處處驚艷，入晚霓虹閃爍的不夜城。這個舉世矚目、閃閃發光的大蘋果，禍不單行，經歷了九一一恐怖襲擊，2003年8月14日又發生了難以設想的二十九小時的世紀大停電。不覺將近三週年了。

如果說九一一事件發生時，我是在電視機前的螢幕上和事件交融在一起，那麼大停電，就置身其中了。那天下午，我和先生去曼哈頓華埠的一家醫院進行常規年度體檢，在六樓的候診室等候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輪到護士叫我們進去，突然燈光全部暗了下來。大家第一反應是大樓裡老舊的線路出了什麼問題，醫生也說，沒事，一會兒就修理好了，可是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還沒恢復。有人從窗戶望下看，發現情況有些異常，大街上紅綠號志燈不亮了，汽車大排長龍堵塞在那裡。大家開始低聲議論、揣測發生什麼事了。醫生同意體檢改期，我們和大家一起疏散，從樓梯間走了下去。

由於正值下班高峰，大街上已經匯成了人的海洋，不知真相的人們沒有喧鬧、沒有抱怨、沒有驚慌、靜悄悄的向各自的方向走去。我們要回布洛克侖的家，地鐵停駛了，於是向Express Bus（快車）車站走去。到那裡一看，已是人山人海，大家耐心的、靜靜的等著，難得有一輛車過來，也是坐滿人，到站不停，也不可能指望出現空載的計程車。這時旁邊有個年輕人從手機得到消息，說是美國東北部和加拿大部分地區大面積停電，短時間內恢復不了。後來知道，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停電事故，但無關恐怖襲擊。

看來在這大災難面前，只能靠雙腳步行了。

許多人朝布洛克倫大橋方向走去。想到路途遙遙，步行回家不現實，和先生商量，還是到兒子在曼哈頓43街的寓所歇腳吧。這時電話已打不通，只好去了再說。

就是43街，路還是相當遠，我們走走停停，累了就地坐在夕陽下的街道旁，看著四周行色匆匆，秩序井然的人們，並未驚慌失措。有巴士過來，也是排隊上車。沒有擁擠，沒有人搶先。當交通發生堵塞時，路人自發地指揮交通，揮動雙手，奔走呼叫著維持秩序，看著令人感動。

一路行來，大街上熱熱鬧鬧濟滿了人，有的酒吧和餐館維持營業，桌子上的燭光閃爍出浪漫情調。附近的小商小販正在起勁地兜售蠟燭，電筒等物。盈利第一的商人並沒有乘機抬高價錢。

天色暗將下來，有人似乎焦急起來，到馬路中間攔車，有順路的，一定不會拒載。一輛警車呼嘯而至，被一個帶著小女孩的媽媽攔了下來，警察讓母女倆上車後飛馳而去。我先生也行動起來，攔到順路的車。很快就到了42街時代廣場。

夜幕底垂，見不到舉世聞名的密集的霓紅燈和大螢幕上不斷更換的耀眼的廣告。只有警車和電視臺採訪車閃著燈光。阿姆斯特丹劇院久演不衰的The lion king（獅子王），也取消演出，平日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獅子王頭像金光閃閃，如今沒有了光輝。號稱世界最大的McDonald (麥當勞) 連鎖店門前張揚的燈標停止了轉動。對面一家經常顧客盈門，口味特好的冰淇淋店早早打了烊。只見許多通勤族、遊客等準備乘此暑意蕩漾，街頭巷尾，沐風露宿，自得其樂，宛若別開生面嘉年華會。

我們走在幽暗的42街，指指點點也別有一番情趣，不覺到了兒子住的大樓。空調都停轉了，庭院噴水池邊和花廊石階上，熙熙攘攘，難得坐滿了乘涼客。抬頭望著黑黝黝的四十八層高樓，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兒子住在二十八層，還得費功夫攀登呢。沒有了冷氣，大廳玻璃門敞開，門衛不用開門服務了。燭光引路，我們進了樓梯間。
為了圖輕便，我脫下半高跟皮鞋，赤腳爬樓梯。遇到很多不相識的同行人，一個個好像都是幽默家，互道小心，有說有笑，沒有抱怨；每個樓梯角落都點著蠟燭，還有人用電筒相幫照亮別人腳下。就這樣每走七八層，停一下喘口氣兒。途經各層，不時有住戶出來打招呼，提供飲料或邀請到他們家休息，患難中特別顯得可貴的友善氣氛，映射出了人性的美麗光芒，使人頓覺輕鬆愉快，不一會兒就上了二十八樓。
兒子看到我們，一陣驚喜。我們在華埠買的一合應時月餅，正好同他廚櫃裡的點心一起權當晚餐。幸好在自來水斷絕之前，已經存下了一些足供盥洗的水。
我走到陽台上，明月當空，滿天星斗，俯視朦朧的紐約街頭，除了車燈點綴，一時收斂光芒，這是平時見不到的奇特景象。
次晨用過早餐，兒子陪我們一起回布洛克侖。走樓梯下去，比上行輕鬆多了。到了街上知道，今日全部公共交通車免費。我們乘上區間快車，直接順利到了家。當天陸續分片恢復送電，各區俱報平安；下午六時，我家供電恢復正常。
與1977年紐約地區類似停電事故期間發生大規模騷亂、暴力事件與犯罪活動（3,700人被捕）截然不同，這次全市沒有發生哪怕一起火警或罪案。有人以為九一一事件從反面促進道德復甦，壞事變出了好事，「紐約客」（New Yorker）大有長進。
這是我難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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